深夜,顧南湘蝸居在自己的老破小裡,看著銀行卡的餘額,開始後悔。
昨晚這個時候,她連想都沒想,大手一揮,習慣性刷了一間9000歐的房間。
那可是9000歐,據說省著點花,可以支撐她在聖修斯過小半年。現在彆說是半年,顧南湘已經開始為明天的三餐發愁。
05歐,隻夠再買一個的臨期麵包。
盯著泛潮發黃的天花板,顧南湘覺得自己還是衝動了,當時收拾行李的時候拿什麼衣服和包包啊,她應該挑整個彆墅裡最值錢的——
對啊,她還有包包!
那些價格不菲、由顧肖從世界各地搜羅來的包包,雖然顧南湘這一次出來隻帶了三個,但如果折價賣出去,足夠她先支撐一段時間,不至於迅速打臉向顧肖求和。
顧南湘也是個行動派,當即就把國內的小姐妹們拉了個群,將包包的圖片丟了上去。
【隻背過一次,98成新】
【欲購從速,私聊】
小姐妹a:【???】
小姐妹b:【是我手機中病毒了,還是寶寶被盜號了?】
小姐妹c:【 bck birk!】
……
顧南湘的心在滴血,當初為了得到這款定製版的黑色鉑金包,她央求了顧肖很久,甚至還為此簽下不平等條約,同意再學一門外語。
梁音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顧南湘沒接,直接掛斷。
梁音:【?】
梁音:【接電話】
顧南湘;【太貴,發消息吧】
梁音;【……】
梁音是不讚同顧南湘一個人出來住的,且不說明明可以當公主為什麼要過灰姑娘的生活,威塞納這一帶治安不好,魚龍混雜,梁音擔心顧南湘的安危。
【和你哥認個錯就這麼難?】
顧南湘:【難於上青天】
梁音:【我看你是真的想上天,要不是你非要在顧肖的雷區蹦迪,他至於這麼生氣】
梁音:【你和你哥鬨彆扭,就是在和真金白銀過不去】
梁音:【為了錢,受點委屈怎麼了?】
顧南湘:【梁音同學,你的思想覺悟有問題】
其實顧南湘已經有點猶豫了,她是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姑娘,如果不是顧肖停了她的卡,她現在可能已經乖乖回去認錯了。
可顧肖單方麵切斷她經濟來源的方式戳痛了顧南湘,這就好像赤裸裸地告訴顧南湘——沒有顧肖,她顧南湘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不想被顧肖這樣看輕。
顧南湘:【音音,我想明白了,我不能這麼沒骨氣,明天我就去找兼職,我就不信離了顧肖我真的就過不去了】
梁音沒有給顧南湘加油打氣,她給顧南湘轉了兩萬塊錢。
【朋友一場,祝福你在找到工作之前不要餓死街頭】
顧南湘:“……”
梁音:【我有個學姐在聖修斯讀書,她之前做過很多份兼職,我把她聯係方式轉給你】
顧南湘:【謝謝爸爸gif】
翌日,顧南湘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一家高檔餐廳,這裡的工作環境比較好,經常能夠獲得不菲的小費。
因為是熟人介紹,經理隻簡單問了顧南湘幾個問題,就讓人領著她熟悉環境。帶顧南湘的人也是個中國女孩,叫楊雪,在弗蘭亞大學念研究生。
“我們日常的工作很簡單,和國內這類餐廳的服務生差不多,需要全程為客人提供1v1服務。”
這個顧南湘熟,隻是從前她是被服務的那一個。
“你的德語怎麼樣?”楊雪問。
“日常交流沒有問題。”
“那就好,餐廳經常會有講德語的客人光顧,我德語就不太行,因為這個還被經理批評過。”說到這裡,楊雪還吐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
“還有,你要儘快熟悉餐廳在售的各類紅酒,常常有客人會問到。”
楊雪幾乎事無巨細地給顧南湘講了在這家餐廳做一名服務生的注意事項,作為回報,顧南湘請她在餐廳用餐。
“在這裡?”楊雪連忙搖頭,“你沒看到價目表嗎?這裡的人均消費至少在350歐以上。”
顧南湘微頓,350歐的人均消費從前對她來說再正常不過,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全身上下隻有梁音資助的兩萬塊,她不能亂花。
而且她是來餐廳應聘做兼職的,第一天就在人家店裡用餐的確也有點奇怪。
楊雪也察覺顧南湘的為難,以為她是因為沒想到這家餐廳的消費會這麼高而難為情,於是彎起笑,“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麵館,你不是寧海人嗎,那家店的老板做得一手地道的蘇麵,要不要去嘗嘗?”
顧南湘是真的有點饞家鄉的味道了。
顧肖從不重口欲,是因為她要來聖修斯讀書才特意聘請了中國廚師,可幾餐吃下來,顧南湘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真的很地道?”
“騙你是小狗。”
“那行,我請你吃麵。”
就這樣,在異國他鄉獨立生活的第一天,顧南湘不但交到了新朋友,還吃到了地道的家鄉味。
像鯽魚背一樣整齊排疊在湯頭裡的麵條筋道爽滑,湯汁清而不淡,香氣濃鬱,還有顧南湘最愛的蝦仁香菇澆頭。
她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想,下次一定要帶顧肖來嘗一嘗。
這個念頭生出的一瞬,又被顧南湘打住。
不可能!自負的顧璟珩先生在斷掉他妹妹生活來源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吃這碗麵條的資格。
顧南湘哼哼兩聲,咬著麵條小聲道:“臭顧肖,以為我離開你真的活不下去了嘛!”
“呀,怎麼又下雨了。”
顧南湘聞言往窗外望去,零星小雨落下,在玻璃上打下點點水痕。
聖修斯漫長的雨季還沒有過去。
此時此刻,荒野的廢舊工廠也被雨幕籠罩,四周的高大喬木遮天蔽日,將這一方土地攏在潮濕的暗影裡。
嘎吱一聲,鏽跡斑斑的鐵門緩緩轉動,不甚明亮的光線裡,高大的男人神色淡漠地靠坐在黑色的皮椅裡。
他穿著一身黑,質地考究的黑西裝,碳色的領帶一絲不苟地壓在黑色襯衫的領口,區分出矜冷的層次感。
“先生,人帶到了。”
撲通一聲,踉蹌的身影跪倒在麵前,來人的雙手被反束在身後,條紋襯衫上血跡斑斑,昏暗裡依稀能瞥見嘴角和右眼的青腫。
“咳咳,你們……你們知道我是誰麼……”他睜不開眼睛,整個人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轟隆——
窗外掠過一道驚雷,電光映亮癱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巴格利尼奧家的泰拉,那位自詡風流的花花公子。
隻是從前尚可入目的皮囊如今腫成了豬頭,血跡混著汗液,肮臟不堪。
泰拉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敢對他做出這樣的事,他的祖父老胡安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終於,借著微薄的光線,泰拉看清了坐在他對麵皮椅裡的男人。
“你……xiao……”
他困惑、不解並開始驚恐。
巴格利尼奧家族在整個聖修斯的上流社會都享有盛譽,他們的產業遍及歐洲,有著累世財富。也正因此,作為家族成員的泰拉才敢不計後果肆意妄為。他不敢得罪的人很少,偏偏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一,年紀輕輕就執掌偌大家業,連他的祖父老胡安都心生忌憚。
顧肖終於掀起薄白的眼皮,沉涼黑眸掠過倒在他麵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團死物。
他抬手,慢條斯理地,將薄軟的黑色羊皮手套戴上,半截款的手套,修瘦的指骨一根一根被緊緊包裹。
他討厭手指被弄臟,尤其沾染不必要的液體。
驀地,泰拉的眼底的恐懼被放大。
“xiao……xiao……”
他驚懼著哀求,不相信這個和他祖父交情頗深的年輕男人會真的在這裡弄死他。
可顧肖已經緩緩在他麵前半蹲下,裹縛著修長雙腿的西褲被拉出淺淺橫紋,他戴著手套的五指正捏著一柄槍。
冰涼的金屬在泰拉的臉上輕拍,泰拉吃痛,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顫。
“你……你殺了我,我祖父……不……不會放過你的……”
涼薄的輕笑聲,於這闃寂的空間裡顯得有些森然。
顧肖微微傾下身,壓著嗓音,“老胡安先生如果知道你過去做的那些齷齪事,他大概會親手了結了你。”
泰拉的身體開始顫抖,幅度越來越大,是人類在麵對死亡時本能的恐懼。
他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死神在衝他微笑。
“不……不要!!!”
他聲嘶力竭,一杯加了冰的櫻桃醬朗姆氣泡酒卻在這個時候兜頭澆下,棕紅黏膩的醬汁在這個垃圾男人的頭頂炸開,像被爆頭。
這是那晚顧南湘想做而沒做的事。
顧肖不會親自動手,他早已經在保鏢澆下那杯氣泡酒的時候就起身退開,安靜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男人抖成一團,深靜的黑眸裡沒有半分情緒。
須臾,空氣裡溢開一股腥臊味,泰拉的身下洇出大片濕痕。
西蒙還站在距離泰拉兩步遠的位置。眉頭皺起,他是個有腔調的紳士小老頭,聞不了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這位onsieur tara也太不經嚇了。
又一道驚雷自窗外劃過的時候,顧肖也微微蹙起眉頭。
聖修斯的九月多有這樣的強對流天氣,某個嬌氣包怕是又要害怕了。
顧肖轉身,不再看癱在地上的人一眼,他摘下手套遞給跟上來的西蒙,吩咐隱在暗處的保鏢。
“哪裡的問題,哪裡解決。”
“是,先生。”
走到門口的時候,顧肖抬起眼,簌簌雨幕將這荒野衝刷,高大的喬木延伸出嶙峋枝椏,牧野都被攏在沉濃的夜色裡,身後的西蒙為他撐起黑色的大傘。
漆亮的皮鞋沾上濺起的水珠,顧肖快步走下台階,“去威塞納。”
西蒙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來,南湘小姐如今不就住在威塞納的老房子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