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楠想要伸手去夠那些錢,但是他夠不到,有些已經被吹得挺遠了,他艱難地轉動著自己的身子,然後,跪在地上,像狗一樣爬著向前,把自己那一地雞毛的生活,一點一點地從地上撿起。
他跟著一張紙幣,然後那張紙幣被風又吹遠了一些,他隻好繼續去追,紙幣繼續被吹走,他跪著,一點點爬著靠近,然後,直到紙幣被吹到了一個人的腳下,他抬頭像上看去,是裴鈴。
“站起來,簡楠。”
和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樣,裴鈴把跪在地上的簡楠拉了起來,輕輕地用手撣掉了簡楠衣服上的一些灰塵,可是大片大片的臟,是撣不掉的。
然後,裴鈴彎下腰,一張又一張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錢,然後全部都塞到了簡楠的手裡。
他的臉上還是青著,手臂上的關節處還在往外滲血。
他回頭看向李飛,靠在牆角的李飛嘴角裂了,還有血在往外湧,他很瘦,看上去就有點弱不經風。
簡楠走到了李飛的旁邊,然後靠著牆角坐下,從懷裡抽了支煙出來,然後塞到了李飛的嘴裡。
李飛家裡的負擔很重,奶奶還需要他照顧,他沒有錢,一般不買煙,也不會主動問人要,但隻要有人給,他也不拒絕地收著,久而久之,簡楠他們一圈子人一般隻要李飛在,就輪流給他散煙。
裴鈴也走了過來,靠著牆角坐下,簡楠也給他丟了一支煙,裴鈴叼在嘴上,然後伸手去掏那個言歡送他的打火機。
簡楠也掏出自己兩塊的防風的打火機,他看到李飛點火的手在發抖,於是就先給李飛點上了煙,李飛雖然虛眯著自己的眼睛,但沒暈過去,在點火的時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煙前端的火星開始往後跑。
簡楠也給自己點上了。
“嗯!”李飛嗚咽了一聲,然後扭動著身子,讓自己坐的更直一點。
“楠大,錢……”李飛動了動嘴,話已經說不清楚了。
“要到了,都撿起來了。”簡楠看著自己的兄弟,很是心疼。
“好,好啊!能給奶奶買點好的補補身子了!”李飛的眼睛睜不開,卻笑了,“要被奶奶罵了!哈哈!好累啊!楠大!”
簡楠和裴鈴笑不出來,裴鈴隻是埋著頭抽著煙,簡楠則是望向灰色的天空。
幾個人坐在風口,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頂著刺骨的風,抽著煙,看著自己生命的熱情的火星一點點地跑向儘頭,卻怎麼都無能為力。
簡楠丟掉了手裡的煙,和裴鈴把李飛架起來,往醫院走去。
……
傷的最重的是李飛,醫生給他消毒包紮完了,萬幸的是,肋骨沒斷,身上也大多都是淤青。
裴鈴還好,緩過來之後還能走動,簡楠雖然腹部和臉上還是生疼,但相比李飛身上的那真是大巫見小巫了。
簡楠覺得自己傷的不算是很重,而且他也不想讓醫生開藥之後買一大堆藥回去還吃不完浪費錢,所以就沒讓醫生看。
裴鈴帶著李飛去一樓拿藥了,簡楠獨自走出醫院,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
他在想剛才的事,他有點後悔,如果自己不問那個男的借錢,不和那個男的起爭執,不在那裡打工,是不是就不會連累到李飛?
那個人是和自己有過節,但不是和李飛,這一切是自己的錯,不是李飛的,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李飛來和自己一起承擔呢?
裴鈴也是,知道了之後很是生氣,二話不說就跟著自己來了。
簡楠不想欠任何人的,但他暴躁的脾氣總是在傷害他身邊的人,而他身邊的人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李飛正常給那個男人幫忙卸貨,跑運輸,把從批發的地方裝好的食材好好挨個送到飯館,那個男的也不會拖欠李飛的工資,李飛也不用跟著自己上門去要個說法,他自己,好像拖累了他的兄弟。
他去之前就問過李飛,這事兒他去就行,會把錢討回來給他的,李飛不願意,他知道簡楠和裴鈴搞不好為了這事兒要動手,也知道就算真的這錢要不回來了,簡楠也會想了辦法湊錢給自己補上,然後假裝事情很順利,什麼都沒發生,所以他一定要跟著。
簡楠很懊惱,罪惡感像無形的手一樣拽著他。
在醫院的門口抽煙抽到一半,裴鈴帶著李飛從醫院出來了。
他把煙頭一掐,然後說道:“李飛!感覺怎麼樣?”
“好點了,楠大!”李飛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個漢子,剛才在裡麵的時候一聲不叫。”裴鈴補充道,“平時不就你個孫子最怕疼,最怕事兒了嗎?這次是怎麼了,倒不吭聲了?”
李飛笑了笑,沒說話,笑的時候扯到了臉上的傷口,他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
簡楠看著滿臉是傷的李飛,緊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李飛,是不是很後悔跟著我們?”
李飛看著臉色變了,他似乎是有一點的生氣:“說什麼呢?楠大,今天這能來錢的兼職工作都是你給介紹的,沒你們我能走到今天嗎?我和我奶早就餓死在家裡麵了。”
他說的很誇張,簡楠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拍了拍李飛的肩膀。
“奶奶身體怎麼樣?”
“還是一樣啊,在床上起不來!”李飛有點無奈地說道。
“下個星期我去看她。”簡楠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也去,我也去!”裴鈴也跟著起哄。
“行啊,你們要是能來,奶奶肯定特高興!”李飛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下次來的時候彆帶那麼多東西了,上次你帶的牛奶水果什麼的,都沒吃完呢,水果都爛了。”
簡楠沒說話,點了點頭。
“你個瘦猴子,就多吃點吧,都瘦成那樣了!”裴鈴補刀道。
“裴鈴,你先送李飛回去吧!”簡楠說道,“飯點了,買菜弄飯肯定來不及了,你們看能不能帶點骨頭湯什麼的給奶奶補補,錢算我的。”
“誒誒誒!這是乾嘛?我奶奶我來孝敬,用不著你們。”
簡楠給裴鈴使了個顏色。
“行,楠大!”裴鈴應了一聲,“不對,你個孫子乾嘛去?”
“回書店。”
“哦!對,也是,那我帶李飛先走了!”裴鈴想了想,“回去之前記得洗洗臉,你也不想你妹妹看到你那個樣吧!”
簡楠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臉,手上帶下來了些未乾的血跡,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頂著個這麼個臟連在亂跑。
“行了,楠大,走了。”說罷,裴鈴就帶著李飛騎上自己的拉風摩托揚長而去。
醫院的附近是有公交車的,簡楠挺少來這片兒的醫院,所以不知道,他剛想點開打車軟件的時候,餘光看到了,想想也是,醫院旁邊一般都有個公交車站,這裡離書店那條街也不算是特彆遠,他就尋思著坐公交。
他把自己衛衣的帽子罩上,然後抽出耳機,插在了自己的手機上。
車來了,上車的人沒有下車的多,一下多出來了很多位子,他投了硬幣,往最角落的那個位子走去。
周末出來玩的學生不少,挺多學生挺吃他這種長相的,剛上車他就看到有個女孩戳了戳她的閨蜜,兩個人的目光向他看過來。
他這個龜孫兒還挺享受的,他勾了勾嘴角,然後走向座位,坐下,倚在窗戶上,看著窗外的碧藍的天襯著灰色的街景一點點地往後跑。
耳機裡放著的是言歡那天唱的那首《春風十裡》,他居然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時間裡,有了一絲忙裡偷閒的悠閒。
“嘶……”汽車嘶吼著停下車,簡楠下了車,伸了個懶腰,抽出時間看了眼,已經快要一點了,估計簡林都沒等到他回來吃飯要餓急了,就是不知道看到自己這麼晚回來還一身的傷會不會鬨,他準備找個能洗臉的地兒把自己搞得像人樣點,然後買好中飯再去見自己的妹妹。
他走過路口的轉角,新的老舊的街景鋪陳開來,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聲音,頓時,無數的問號閃現在他的腦子裡,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湊到一塊兒?
他看到了——溫欣正扶著喝醉了的酒的宋毅,宋毅的動作遠遠看很親昵放肆,而且從溫欣扶著宋毅的動作和神情上,居然看不到一點點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