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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6章 人心難測
一場早朝,徹底解決了秦王和太子之間幾乎到了腥風血雨的爭鬥,也同時把長安城,或者說整個大業王朝最大的勢力連根拔起,丟去了東都洛陽。
皇帝真的快刀斬亂麻,解決了這件事?!
直到退朝後,還有許多人回不過神。
而其中神情最為黯然的,自然就是之前站在秦王這一邊的部分官員們,他們一個個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原本看著秦王大勝歸來,如同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般的盛景,讓他們都以為朝堂的局勢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沒想到,幾番過招下來,秦王居然一夕之間就被丟出了王朝的中心。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押寶押錯了。
他們都失敗了。
這一邊愁雲慘淡,而另一邊則是在震驚中漸漸回過神來後,全都歡欣鼓舞起來。
尤其是走在人群中央,被一群官員簇擁著的虞定興和蘇長鯨,這些人一個個喜氣洋洋,腳步輕快,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還是習慣性地壓得很低,可語氣中已經洋溢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還得是皇帝陛下出手啊!”
“是啊,隻有陛下的雷霆手段,才能收拾得了這個局麵。”
“現在可好了,咱們總算不用再受——那邊的鳥氣了。”
虞定興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僅剩一隻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絲不悅和倨傲:“什麼受氣?我們受過誰的鳥氣?”
那說話的人立刻點頭哈腰,連連賠笑:“是是,下官說錯了。”
虞定興道:“還在宮裡,要謹言慎行。”
說完便繼續往前走去,那幾個官員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隻能小心翼翼的後退了幾步,不緊不慢的跟著,唯有蘇長鯨緊跟在虞定興的身邊,一直到走下了兩儀殿他們才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後麵不遠處,一個孑然一身的清瘦身影緩緩走了下來。
正是太子宇文愆。
照理說,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更多才是,可自從秦王從洛陽大勝歸來後,宇文愆對朝堂上的事就淡漠了許多,不論是秦王府的人大肆封賞,還是十二衛擴充,這些幾乎傾軋得太子府喘不過氣來的舉動在他看來似乎都無足輕重,哪怕周圍的人一個個已經焦頭爛額,可他這個本該置身於風暴中心的人反倒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漸漸的,大家也不敢輕易去打擾他的“清修”,許多事情也隻好去跟宇文呈和虞定興,甚至太子妃商議。
不過今天,卻有一個身影慢慢的走向他。
宇文愆像是察覺到了那個強大的氣息的靠近,他也停下了腳步,隻一側身,就對上了一雙明珠般熠熠生輝的眼睛。
蕭元邃對著他拱手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宇文愆半透明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說道:“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麵。”
“是,一直未曾得見太子真顏。”
“我是什麼樣,不重要。”
聽到這話,蕭元邃的眉毛微微一挑,像是有些意外對方會這麼說話,再抬頭看了看這位大盛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和他清淨無爭,仿佛雲霧所幻的眼眸,蕭元邃微笑著說道:“可在下對太子殿下,還是聞名已久的。”
“哦……”
宇文淵又垂眸想了想,然後說道:“我的樣子,讓你意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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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也不意外。”
“怎麼說。”
“太子,不當如此;可宇文愆,當如此。”
他的話音剛落,宇文愆還沒說什麼,緊跟著走上來的宇文呈立刻輕聲嗬斥:“大膽,怎敢直呼太子名諱!”
蕭元邃立刻低下頭去。
可宇文愆那雙半透明的眼眸中卻並沒有露出被冒犯的怒意,眼神反倒比剛剛對上他那精光外露的眼睛更凝重了幾分,再一次打量了一番蕭元邃後,他淡淡一笑道:“也難怪,你能是我二弟的對手了。”
宇文呈立刻道:“皇兄——”
宇文愆道:“有什麼事,回去再說。蕭元邃,你既然是父皇冊封的東宮洗馬,也來吧。”
蕭元邃道:“是。”
於是,一眾從大殿內走出的官員分做幾批,有些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有些則是目不斜視孤身獨行,還有些則是群英彙聚,一齊往宮外走去。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這裡也已經擠滿了前來迎接下朝官員們的馬車。
守在宮門最前方的兩輛正是太子府和秦王府的馬車,兩輛車並駕幾乎就阻塞了整個大道,太子的馬車是五輅車,而秦王府的馬車隻能是駟馬車,雖然形製有所不同,可秦王府的馬車也並不比五輅車小,寬大華麗,透著一股不可撼動的威嚴。
似乎是聽到了前方下朝的官員們的腳步聲,秦王府的馬車內,一隻白玉般的手輕輕撩起簾子,簾子後露出了一張端莊清麗的臉。
是秦王妃商如意。
她看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如炬,立刻便搜索到了一個已經有些陌生,卻並不出人意料的身影,正是跟在太子身邊的蕭元邃。
蕭元邃也一眼就看到了她。
這一刻,他從容鎮定的腳步也不由自主的遲滯了一下,宇文愆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轉頭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向前方,仿佛明白了什麼。
下一刻,商如意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齊王的生辰一過,她也再沒有了那天那般濃妝豔抹的打扮,隻一件鵝黃色上襦,下身是一條翡翠流光綺雲裙,雖不華貴,卻襯得她肌膚雪白,明眸皓齒,在炎炎夏日悶熱的天氣裡,好像吹來了一陣涼風。
蕭元邃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就低下頭去。
商如意反倒微笑著迎上來,對著宇文愆行了個禮:“拜見太子殿下。”
宇文愆的目光掃過她的發髻,淡淡道:“弟妹怎麼在這裡。”
“我是來接秦王下朝的。”
“弟妹和二弟夫妻情深,真是讓人羨慕。”
“太子說笑了。”
若是外人,不知曉他們過往的齟齬,聽到這一番對話或許還覺得這是一對和睦的大伯弟媳,可周遭路過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無不感到寒意滲骨,許多人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而站在一旁的宇文呈也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誰不知道,他們是想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人?
甚至,宇文呈感覺得出來,相比起跟他們爭權奪勢的宇文曄,商如意對他們的敵意要更深一些,畢竟當初是她率先悔婚,之後又因為元乾差點中毒的事而逼死了韓予慧,這樣也徹底惹惱了宇文愆。如果說現在的宇文曄可能還會聽從皇帝的旨意退去洛陽,不至於和他們不死不休,那商如意的心裡,大概無時無刻不想要與他們一決生死,永除後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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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眼下這位“威風娘子”上來跟他們打招呼,目的顯然不是在與她不死不休的太子身上。
隻見商如意笑眼彎彎,說完那幾句閒話之後,帶著溫和笑意的目光便從宇文愆的臉上移開,又禮節周到的對著宇文呈以及周圍幾個官員頷首示意,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蕭元邃的身上。
幾乎是一瞬間,仿佛利劍出鞘一般,那含笑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而麵對皇帝,麵對太子也並不卑躬屈膝的蕭元邃卻始終頭,好像有些害怕她的目光似得,始終沒有抬起頭來迎視這個女人。
直到商如意笑著開口:“蕭公子——哦不,現在恐怕應該稱你一聲‘蕭大人’了。”
宇文愆微微挑眉,轉頭看向蕭元邃。
商如意接著道:“真想不到,在虎牢關為敵之後,我們還有機會在長安,同朝為臣。”
“……”
“世事難料啊。”
蕭元邃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來。
他的臉上倒並沒有眾人猜測的懼怕退縮,反倒十分的平靜淡然,隻看了商如意一眼,立刻再次垂下眼眸,十分恭敬的說道:“王妃聰慧過人,怎會想不到?”
商如意道:“我再是聰慧,也隻能看透世事,卻看不透人心呢。”
蕭元邃笑道:“這世間,有幾個人能看透人心呢。”
“是啊,”
商如意點點頭,但目光已經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後,宇文曄正帶著沈無崢,裴行遠等一眾官員慢慢的往這邊走過來,她後退了一步,像是總結一般的說道:“人心難測。”
“……”
“秦王來了,我就少陪了。”
說完又行了個禮,便從他們的身側走過,迎向了宇文曄等人。
蕭元邃微微側過臉,卻並沒有真的轉過頭去看,隻淡然的站在遠處,聽著身後熙熙攘攘的人聲,倒是宇文呈轉過身去看著秦王那一眾人麵上凝重的神情,頗有些好笑的輕笑了一聲,道:“我們這位秦王妃,可真是位女中豪傑,不管是手上還是嘴上,向來都不吃虧的。”
“……”
“皇兄,下次恐怕還是得讓太子妃來才行了。”
宇文愆神情淡淡的,沒應這話。
雖然身後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他也沒有回頭,一來他並不打算再跟宇文曄碰麵,二來虞定興等人還在前方等著,顯然是經過了今天這件事,眾人都要去他的太子府再行商議接下來的對策——如果宇文曄真的乖乖在十日後啟程去洛陽的話。
於是淡然道:“走吧。”
一眾人便跟著他往前走去,蕭元邃雖然腳步略有些滯重,但並未回頭,很快便跟隨眾人一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