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冉已經換下了濕漉漉的衣服,卻仍然赤著雙腳。
她自然不舍得把跑鞋穿上,於是用濕衣服把腳擦了擦,又穿上了自己那雙黑色帆布鞋。
好在帆布鞋和身上的運動服一樣,都是乾爽的。
許晨轉過身來,微笑看著謝冰冉:
“乖。”
謝冰冉又捋了捋頭發:
“可你身上都是濕的。”
許晨抹了一把額頭的雨水,卻隻是笑了笑。
他轉頭看了眼外麵的大雨:
“雨下這麼大,便不會下太久。等雨停了,你跟我走。”
“去哪?”
“回學校,你要參加市運會選拔。”
謝冰冉神情冰冷。
“我被開除了。”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帶你去。
這算一個突發事件,但不影響大局……
你今天把跑鞋和運動服都帶出來了,說明你原本也是準備過去的。”
謝冰冉沉默了會兒,開口道:
“許晨,你不要再對我好了。
我娘曾說我是掃把星,沾上我的都會倒大黴。”
許晨沉默無言。
他的母親很早就過世,而謝冰冉的母親則是很早就改嫁離開,拋下了年幼的謝冰冉。
一個能把自己女兒說成掃把星的母親,即使沒有改嫁離開,也不會是個好母親……
謝冰冉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幾滴雨水流了下來,沾在了她的臉頰上。
許晨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背把那兩滴雨水拭去了。
謝冰冉眼神晃了晃,卻沒有來得及躲閃。
她的眉眼一直很好看,雖然冰冷陰鬱。
眼角上有一道隱隱的血痕,或許是昨天打架留下的。
而她打架的原因,卻是為了幫許晨鏟掉一個威脅。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我不被開除,高中畢業之後也不會再上學了。”
“我已經找好了一家電子廠,過幾天就坐火車去南方……”
“你幾年沒有理我,高三快畢業突然跟我說話了,我還是要謝謝你,我也很開心。”
“也還要謝謝你初中的時候,喂飽了我的肚子,幫了我很多次。”
……
謝冰冉低聲說著。
“人狠話不多”的冰哥,似乎從沒有一次說過這麼多話。
許晨也隻是安靜聽著,沒有回應什麼……
外麵暴雨,仍在傾瀉。
謝冰冉想說的都說了,又沉默了下來。
許晨找了塊乾爽的地麵,蹲坐了下來,然後拍了拍身旁的地上。
謝冰冉猶豫了下,但還是挨著許晨坐了下去。
兩人並排坐著,抬頭看向門外暴雨傾盆的荒涼操場。
“我爸前段時間,差一點就遇到大劫,生意破產,欠下一屁股債。
但最終還是逢凶化吉,現在非但沒有破產,反而生意越做越好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許晨低聲說道。
“為什麼?”
“因為他聽勸,尤其是聽我的勸。
我說什麼,我爸都聽!”
他轉頭看著謝冰冉,很認真的說道:
“你也要聽勸。
你聽我的話,一切都能變好。
你能上很好的大學,你會變得很有錢,過上很好的日子。”
許晨又轉頭看向外麵:
“我說不讓你抽煙,你便不抽煙了。所以,你也沒那麼固執,你是可以聽勸的。
那就再聽我一次。
這一次,就夠了。”
謝冰冉望著大雨傾瀉:
“我收下你買的鞋子和衣服,還跑來訓練……
隻是覺得你好不容易又跟我說話了,那我便配合你。
但你讓我去參加什麼選拔,這像個笑話。
我三年都沒好好讀書,如果聽你的話就能考上好大學……
我讀書沒你好,但也不是傻子。”
許晨歎了口氣,覺得有些氣惱。
他沉默了會兒,忽然開口道:
“所以,義薄雲天的冰哥,現在是準備賴賬了嗎?”
“什麼意思?”
“我在百貨大樓救過你,你說你欠我的,還跟我簽了賣身契。
我幫你還了債,你給我打了欠條,那是三萬七千多。
初中的時候,你吃了我好多頓飯……
你欠我的。
你現在準備一走了之,那三萬多塊可能還的上,但你簽給我的賣身契,便直接作廢了。
一個電子廠工人的賣身契,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
許晨的話很難聽,語氣冰冷,聽上去是真的有些生氣。
謝冰冉眉眼低垂:
“所以呢?”
許晨轉過頭:
“所以你要聽我的,等雨停了就跟我走!”
謝冰冉冷笑了一聲:
“不管我是不是跟你走,都沒有任何意義,純粹浪費時間。”
“你都被開除了,你現在的時間根本就不值錢。既然不值錢,那就給我浪費一點。
你欠我的,就用今天下午來還。
下午的半天,你是我的。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謝冰冉望著外麵的大雨,冷聲開口道:
“要是彆人這麼跟我說話,早就挨揍了。”
許晨笑了笑,轉過頭看著謝冰冉的側臉:
“那你想讓我怎麼說話?隻要你跟我走,我怎麼說話都無所謂。”
謝冰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那你要帶我吃晚飯。”
冰哥話音落地,許晨哈哈大笑起來。
這便是答應了……
許晨忽然又想起一事,把自己濕漉漉的雙肩包抓了過來,打開一陣翻找。
很快就找到了給謝冰冉買的手機。
手機上已經沾了些雨水,他在身上蹭了蹭,檢查一遍一切功能正常。
“送你了。”
許晨微笑著,把手機遞到了謝冰冉的麵前。
“這不是你的手機嗎?”
許晨憨笑了兩聲,掏出了褲子口袋裡的諾基亞n70。
“我換新手機了,這個舊手機扔著也沒用,就給你了。
裡麵已經有張電話卡了,你直接用就行。”
謝冰冉雙臂抱著膝蓋,有些猶豫。
“我不能……一直拿你的東西。”
“你看,你又不聽話了。”
說著,他伸手把謝冰冉的胳膊抓了過來,然後把手機塞到了她的手裡。
“裡麵已經存了我的電話,你有事打給我就行。”
謝冰冉捏著那個手機,但明顯還是很猶豫。
許晨半開玩笑的說道:
“你如果真去南方電子廠了,就用這個手機給我打電話。”
謝冰冉抿著嘴唇,用力握了握那個手機。
許晨瞅見,她的手背上還有些新舊傷痕。
“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靠打架解決的。
尤其,不要為我的事情去打架。”
謝冰冉眼睛眨了眨,陰冷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不滿:
“彆人放話出來要削你,我也不能看著不管啊……”
“你可以跟我說,我會用更簡單、更安全的方法去解決的,而且效果會更好。
還不會連累你被處分、被開除。”
謝冰冉微微低著腦袋,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神情卻仍然執拗。
她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哦……知道了。”
許晨看著外麵的大雨,低聲說了句:
“謝謝。”
不是謝謝她說“知道了”,而是謝謝冰哥去幫自己出頭。
謝冰冉仍低著腦袋。
卻偷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