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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城,寧國府
說話之間,賈珩隨著陳瀟來到書房之中,兩人落座下來。
“鹹寧呢,現在人在何處?”賈珩端起一旁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正自冒著嘟嘟熱氣的香茗,抬頭問道。
陳瀟默然片刻,輕聲道:“她這會兒,應該還在宮裡,現在宮裡想要讓鹹寧將來在你跟前兒吹吹枕頭風。”
賈珩聞言,道:“枕頭風?可未必管用。”
陳瀟麵色不由詫異了下,清冷眸光瑩瑩如水,問道:“接下來,你真的要讓八皇子陳澤登基?”
賈珩眉頭皺了皺,旋即舒展開來,輕聲說道:“李瓚和許廬兩人,僅僅憑借揣測之言,即行廢立之事,實為不可理喻,此與高仲平等人反叛何異?”
他自然不可能讓陳澤當皇帝,否則,不出年,陳澤年歲一大,就可從容收攬權柄和人心。
畢竟,陳澤是世宗憲皇帝的兒子,血脈純正,法統無可置疑。
陳瀟默然了下,清眸當中不由現出擔憂之色,低聲道:“那現在僵持在這裡,如何是好?”
現在的局麵頗為棘手,或者說自從甄晴扶持幼主登基之後,對賈珩而言,就需要做一個取舍。
手心手背都是肉,廢哪個都要鬨得家宅不寧。
賈珩麵色冰冷如霜,沉聲道:“這是叛亂,應該派人對李許二人拿捕,交付有司論處。”
李瓚說陳傑非光宗皇帝之子,那就非光宗皇帝之子?此汙蔑聖躬之言,又有什麼證據?
他還可以說,光宗皇帝不幸遇刺身亡,這些人就急吼吼地欺負孤兒寡母,真是辜負了世宗憲皇帝的托孤之命。
對二人指斥其非,明正典刑,宣教四方,才是堂皇正道。
陳瀟聞聽此言,翠麗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現出思索之色,問道:“那陳澤的皇位怎麼辦?”
賈珩麵色幽冷如霜,神色淡淡,道:“暫且不予承認,未經內閣、軍機諸王公大臣相議,所謂皇位更迭,純屬自說自話,難以服眾。”
陳瀟道:“隻是這樣一折騰,天下勢必對天家皇位更迭視若兒戲,不過,正為此來。”
賈珩冷聲道:“既然甄氏血脈存疑,那就以宋皇後所生之子為新君。”
陳瀟:“……”
所以,你立皇帝玩呢,人均皇帝?
不過轉念一想,眼前不由一亮。
賈珩目光深深,朗聲說道:“武唐之時,睿宗李旦兩立兩廢,中宗更是武曌扶持於外的傀儡,幾經廢立,天下再無人敢反抗武曌,皆對其俯首稱臣。”
就是通過這樣一係列的換皇帝,不停削弱漢室的氣數,不停將忠臣義士騙出來殺,然後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政治動亂,將原有的反抗勢力連根拔起。
我就蹭蹭不進去,這是一種政治智慧。
事實上,這也是一開始“配合”李瓚等人行事的緣由。
否則派出幾個死士,刺殺李許兩人,根本不用費這麼多勁兒。
但政治不是這麼玩的,這樣不教而誅,搞“暗殺政治”的結果,就是天下之人道路以目,反抗之勢此起彼伏。
高層態位的政治鬥爭,可以雷霆一擊,但不能無腦莽夫。
而且,李許兩人隻是無數心念陳漢宗室的忠貞之士的縮影。
陳瀟翠麗如黛修眉微微蹙起,清眸眸光現出擔憂之色,問道:“那鹹寧和端容貴妃呢?”
如果將來有朝一日廢掉陳澤,那麼鹹寧和端容貴妃未必不會生賈珩的氣。
賈珩麵色微頓,想了想,說道:“鹹寧還好,我多哄哄她也就是了,至於容妃娘娘……”
說到最後,沉吟了下。
陳瀟乜了賈珩一眼,冷聲道:“你彆亂來。”
這人可是個葷素不忌的,彆到時候將黑手伸到端容貴妃身上。
這可和那宋氏不一樣,隻怕真要讓鹹寧傷透了心,那時候家宅之中,定然弄得雞飛狗跳。
賈珩心頭古怪了下,說道:“不會亂來的。”
他倒也不會不管不顧到那種地步。
陳瀟輕哼一聲,沒有再理賈珩。
賈珩這會兒,端起小幾上的一隻青花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
陳瀟忽而問道:“京營那邊兒呢?仍然讓曹變蛟代管著?”
雖說曹變蛟並未徹底掌管京營,京營還有不少將校分掌京營團營,共掌兵權,但這樣大權悉托付於其人,也有些不大保險。
賈珩默然片刻,沉聲道:“讓蔡權重新接管京營,由賈芳重新接管宮禁大權,而後,再與李瓚和許廬兩人談判。”
陳瀟詫異了下,眸光閃爍了下,問道:“李瓚和許廬兩人未必肯讓步。”
賈珩眸光冷意湧動,道:“這可由不得他們。”
或者說,賈珩壓根兒也不是什麼單刀赴會,京城的兵權至始至終都掌握在賈珩手中。
就在兩人敘話之時,卻見晴雯跨過門檻,進入廳堂,看向賈珩道:“公子,王妃讓您過去呢。”
前幾日,京城中出了這樣大的事,秦可卿在家中早已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瀟瀟,你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陳瀟道:“那你過去吧。”
賈珩旋即,也不再多說其他,然後快步出得廳堂,返回後宅。
後宅,廳堂之中——
秦可卿一襲朱紅色衣裙,雲髻端美,粉鬢雲鬟,而麗人身姿曼妙,落座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許是生產之後,臉蛋兒肌膚瑩潤微微,白裡透紅,略有一些嬰兒肥。
不遠處,則是坐著秦可卿的女兒,賈芙和妙玉的女兒賈茉。
兩個人正在玩鬨著。
而尤氏和尤二姐、尤三姐則是圍坐在四周,麵容上笑意如繁花,不時逗弄著賈芙和賈茉。
秦可卿凝睇含情,怔怔而望,聲音當中難掩欣喜:“王爺回來了。”
不大一會兒,就見那蟒服青年快步從外間而來。
“爹爹~”賈芙和賈茉快步而來,凝眸看向那蟒服青年,甜甜喚了一聲,然後一下子跑將過來,闖入賈珩懷裡。
賈珩說話之間,就是一下子抱起自家兩個女兒,柔聲道:“芙兒,茉兒,這幾天想爹爹了沒有。”
賈芙和賈茉揚起兩張粉膩嘟嘟的小臉,黑葡萄一樣的眸子靈動非凡,糯聲說道:“想啊。”
秦可卿笑意溫煦地看著賈珩和自家兩個女兒互動,心頭原本的擔憂,一下子消散不見。
隻要夫君在,什麼事兒都不當緊的。
尤三姐語氣詫異了下,問道:“王爺,這幾天,外麵兵荒馬亂的,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賈珩默然片刻,道:“能有什麼事兒?就是一些小波折而已。”
秦可卿道:“夫君,前段時間,前南安郡王嚴燁和南安老太妃都到府上鬨事來了。”
賈珩冷聲道:“嚴燁又得了機會,再次蹦噠起來了?”
秦可卿問道:“夫君,西府那邊兒說,那南安老太妃說,南安家的郡王爵位要重新授封,還有夫君的親王爵位,還會削去。”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冷厲,道:“南安太妃那個老虔婆,她能曉得什麼事,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
秦可卿默然片刻,說道:“夫君心裡有數就好。”
……
……
京營,李宅
武英殿大學士李瓚這會兒,拖著略顯疲憊的身子,進入廳堂當中,落座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神情幽晦莫名。
這會兒,仆人奉上一杯冒著絲絲縷縷熱氣的香茗,然後徐徐而退。
李瓚微微閉上眼眸,思量著朝局。
如今形勢一片大好。
就在這時,那老仆去而複返,對著李瓚低聲說道:“李閣老,衛王回京了。”
李瓚雖然待在京營沒有多少親信,但先前就派人在京營當中留意賈珩回京的動靜。
況且賈珩作為這場政治風暴的核心,一舉一動都要落在京城文臣的眼中。
李瓚聞聽此言,心頭不由莫名一驚,低聲說道:“衛王回來了?”
衛王回來的,倒也不慢。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仆人再次進入廳堂之中,壓低了聲音道:“閣老,許大人來了。”
李瓚聞聽此言,起得身來,向外迎去。
此刻,許廬麵容肅然無比,凝眸看向李瓚,說道:“元輔,衛王回京了。”
李瓚沉聲說道:“我方才聽仆人說過,衛王這次來神京,可謂有備而來。”
許廬點了點頭。
李瓚沉聲說道:“許總憲,此地非說話之所,還請相請至宮中一趟。”
許廬在說話之間,隨著李瓚進入書房之中,兩人分賓主落座,相對沉默,都從這種沉默氛圍當中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會兒,仆人奉上香茗,然後徐徐而退。
李瓚心頭微頓,篤定道:“立八皇子陳澤的聖旨已經明發中外,所謂名正言順,不過如是。”
許廬道:“登基大典也已經籌備的差不多,等待登基大典過後,定了君臣名分。”
李瓚麵色凜然,眸光閃爍了下,道:“鹹寧公主和端容貴妃那邊兒,會先和衛王敘話。”
許廬眉頭緊皺,眸光閃爍了下,道:“衛王雖然好色風流,但不像是被女人左右判斷的人。”
李瓚搖了搖頭,說道:“如今八皇子陳澤的繼位,乃是馮太後欽點,法統毋庸置疑,衛王就算不認,他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許廬道:“如今,的確不宜再造次。”
李瓚麵容上神色義正言辭,道:“不過以身許國而已。”
許廬聞言,同樣點了點頭,麵色詫異了下,問道:“曹變蛟那邊兒怎樣?”
李瓚默然了下,道:“內閣已經擬旨,以擁立之功,晉其爵為三等國公,等新皇繼位之後,詔旨明發中外。”
許廬點了點頭,道:“李閣老,南安郡王的爵位呢?”
李瓚麵上若有所思,道:“內閣也在擬定,所謂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此後讓二人從京營和宮禁內衛節製衛王。”
許廬點了點頭,默認片刻,沉聲道:“如此一來,縱是你我離得朝廷,朝中自也會有人製約衛王。”
李瓚點了點頭,目中現出思索之色。
福寧宮
端容貴妃此刻正在和鹹寧公主敘話,懷中抱著自家的外孫,雍容華美的麗人,眉眼之間似是縈繞著一層莫名之意。
旋即,麗人翠麗修眉之下,美眸眸光閃爍了下,道:“鹹寧,你阿弟這幾天在忙著登基的事,你也多去看看他才是,自從你出閣之後,他就很少見到你了。”
嗯,澤兒的皇位能否坐穩,還需要鹹寧在子鈺身旁敲敲邊鼓兒。
鹹寧公主翠麗黛眉之下,晶然美眸瑩瑩如水,沁潤著思念之意,說道:“阿弟這些年變化也很大。”
因為,鹹寧公主沒有怎麼去見證陳澤的成長,猛然見到昔日的弟弟,成長為英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
端容貴妃道:“一晃也有五六年了,他也長大成人了。”
也該承擔著他來自血脈深處的責任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窈窕、明麗的女官快步進入殿中,對著端容貴妃稟告道:“容妃娘娘,衛王回京了。”
此言一出,端容貴妃玉容微變,瑩潤如水的眸光閃爍了下,定著心神,說道:“子鈺回來了,宣他進宮。”
正好等會兒也試探一下子鈺的態度。
那女官恭謹行了一禮,而後,也不多說其他,轉身離去。
端容貴妃說話之間,凝睇看向一旁的鹹寧公主,清眸中帶著一絲詫異之色,說道:“鹹寧,你說子鈺會樂見你八弟登基為帝嗎?”
鹹寧公主聞聽此言,柔聲說道:“先生應該會樂見的,畢竟也都是一家人。”
端容貴妃幽幽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現在文官那邊兒,都在說,子鈺有不臣之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鹹寧公主容色微變,清聲道:“娘親,先生他如果想要篡位,也不會等到今天。”
端容貴妃翠麗柳眉之下,美眸眸光幽幽,柔聲說道:“也不能是這麼一說。”
所謂立場決定心態,當初端容貴妃自知無法和自家姐姐宋皇後爭奪儲位,故而,一直表現的非常佛係。
鹹寧公主玉容倏變,低聲說道:“母妃,先生他這些年對大漢忠心耿耿,可謂東征西討,父皇在時,都不曾相疑於他。”
鹹寧公主默然片刻,緊緊盯著端容貴妃,道:“如果不是先生掌著兵權,京中不知道多少野心家窺伺神器,如果真的沒有先生掌兵,母妃真的放心嗎?”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一時之間,默然不語。
的確讓鹹寧公主說中了,如果不是賈珩掌兵,端容貴妃還真不大放心。
鹹寧公主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京中出了這樣大的事,也不告訴先生。”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容色微頓,說道:“這是李閣老和”
女人在這種關鍵問題上,一般往往傾向於甩鍋。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身形窈窕、明麗的女官進入殿中,道:“娘娘,衛王來了。”
端容貴妃朱唇微啟,輕聲道:“宣。”
說話之間,就見那蟒服青年繞過一架刺繡著山河的錦繡屏風,說話之間,來到近前,道:“微臣見過容妃娘娘。”
端容貴妃打量著那蟒服青年,輕聲說道:“子鈺無需多禮,來人,看座。”
賈珩也不多說其他,落座下來,然後看向容妃懷裡的自家兒子賈著,正好對上一張甜美的笑靨。
小家夥此刻伸著一隻胖乎乎的小手,輕輕抓著容妃那渾圓、秀挺的山巒,不亦樂乎。
賈珩靜靜看到這一幕,心神就有幾許……羨慕。
這孩子有出息,從小就像他。
賈珩壓下心頭的煩悶,問道:“娘娘召微臣進宮,不知所為何事?”
端容貴妃柳葉秀眉輕輕挑了挑,美眸眸光晶瑩閃爍,問道:“子鈺,太原那邊兒的賑災怎麼樣?”
賈珩道:“太原方麵已經籌措了糧秣,準備賑濟災民,隻是神京出了亂子。”
端容貴妃聽到賈珩對神京最近發生事情的定性,心頭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賈珩道:“未經朝臣會議,內閣等人擅廢光宗皇帝之子的皇位,實在大逆不道。”
為何他要堅持,因為這是在打他的臉。
當初,在提及是否立陳傑之時,他曾當著諸內閣大臣的麵說過,光宗皇帝乃世宗憲皇帝指定,而光宗皇帝英年早逝,其子孤苦伶仃,應該奉祀宗廟。
說白了,就是同情光宗皇帝的命運。
當初,內閣諸臣是同意他這個說法的。
也就是說,陳傑是他立的,而當初也是經過文武的內閣、軍機會議的。
但現在繞過他,行廢立之事,這就是衝他來的。
端容貴妃見那蟒服青年麵上怒氣翻湧,眸光瑩瑩閃爍,輕聲說道:“子鈺,此事發生的緊急,當初京營發生嘩變,圍攻宮城,內閣為了顧全大局,隻能與曾太皇太後,廢了陳傑,安撫了嘩變的京營將校。”
鹹寧公主在一旁看著那蟒服青年,抿了抿粉唇。
先生好像不怎麼樂見八弟登基當皇帝。
賈珩麵色陰沉如鐵,道:“廢立天子,自崇平二十一年到建興元年,社稷之主幾度更迭,廢立頻頻,如是李瓚等人懂得顧全大局的道理,就不會以臣廢君,引起天下之人側目。”
端容貴妃聞言,一顆芳心不由沉入穀底。
子鈺果然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