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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苑,殿中
就在宋皇後和鹹寧公主兩人為宮門之前的“逼宮”之事,感到擔憂不勝之時,卻聽得外間傳來嬤嬤和女官的聲音。
“容妃娘娘駕到。”一個嬤嬤開口道。
但見一個裙裳素白,氣度雍容華美的麗人,快步進入殿中,隨路播撒下一路馥鬱香風。
蔥鬱如鬢的雲髻之上,一根金釵扶蘇輕輕搖晃不停,舉止之間,頗顯優雅從容之態。
可謂煙視媚行,豔光動人。
宋皇後好奇問道:“妹妹,你過來了?”
端容貴妃柔聲道:“姐姐,外麵出了事兒,我在福寧宮放心不下,所以,也就過來看看你。”
宋皇後抬眸之時,一下子喚過端容貴妃過來,問道:“方才外麵已經說了,已經沒有事兒了。”
端容貴妃修眉之下,瑩瑩如水的眸光閃爍了下,問道:“姐姐,京中出了這樣大的事,子鈺那邊兒應該回來了吧。”
鹹寧公主道:“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先生肯定是要回來的。”
宋皇後默然片刻,道:“是啊。”
那個小狐狸這個時候偏偏去了太原,萬一讓那些亂軍衝進皇宮,她們該如何是好?
而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綾羅綢緞,麵容蒼老的嬤嬤快步進入宮中,道:“容妃娘娘,太後娘娘在武英殿請容妃娘娘過去呢。”
端容貴妃心頭不由莫名一喜,但那張清麗、雍美的玉容之上,不見分毫,道:“姐姐,我就不陪著你了,先過去了。”
宋皇後目送著端容貴妃離去,芳心湧起猜測。
鹹寧公主擰了擰眉,道:“母妃她……”
“你母妃是有些怪怪的。”宋皇後翠麗如黛的秀眉,輕輕蹙了蹙,聲音中更是帶著幾許疑惑之色。
畢竟是閨閣當中多年的姐妹,宋皇後還是能夠敏銳捕捉到端容貴妃的一些情緒變化。
宮苑,武英殿——
馮太後頭發灰白,麵無表情地落座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而一襲水藍色衣裙的甄晴麵如土色,靡顏膩理的臉蛋兒上,滿是黯然神傷。
“太後娘娘,貴妃娘娘來了。”這會兒,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內監,就是從外間進來,開口說道。
眾人正自說話之間,循聲看向端容貴妃。
“臣妾見過曾太皇太後。”端容貴妃說話之間,邁著豐腴款款的步子,快步近前,低聲說道。
馮太後聲音溫和幾許,說道:“容妃過來了。”
端容貴妃神色恭謹,盈盈福了一禮,柔聲說道:“未知曾太皇太後娘娘相召,有何事相告?”
馮太後放下手中的一隻青花瓷茶盅,看向一旁的李瓚,低聲說道:“讓李閣老給你說。”
李瓚道:“容妃娘娘,微臣與曾太皇太後經過商議,決定改立八皇子陳澤為新君,奉嗣宗廟,肩挑社稷。”
此刻,甄晴落座在不遠處,那張白璧無暇的白膩臉蛋兒上,似是湧動著鐵青怒氣,目中滿是憤然和怒視。
這個容妃是要搶她家傑兒的皇位來了,可惡!
端容貴妃故意問道:“這……好端端的,怎麼就要廢立新君?”
“幼主臨朝,社稷動蕩,八皇子龍章鳳姿,性行溫良,可堪社稷之重。”李瓚容色一肅,聲音清朗幾許,朗聲說道。
在這個時候,就沒有再繼續提著陳澤的血脈問題。
馮太後接過話頭兒,問道:“澤兒呢?”
端容貴妃柔聲道:“回太後娘娘,澤兒這會兒還在福寧宮讀書。”
馮太後連忙說道:“讓澤兒過來。”
端容貴妃聞言,應了一聲,吩咐著隨行的女官,去往福寧宮去尋陳澤。
李瓚說話之間,就給一旁的內閣書吏使了個眼色,然後,快步離了武英殿,前去相迎八皇子陳澤。
甄晴那張晶瑩如雪的玉容宛覆清霜,道:“你們如此膽大妄為,待衛王從太原返回,再看爾等如何收場!”
到了現在,甄晴心頭也有些慌了幾許神,可以說,甄晴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走到這一步。
在甄晴的設想當中,應該是她立身在城頭上,訓斥京營將校之後,京營將校供出李瓚等人乃是幕後主使,她一聲令下,拿捕李瓚等人,從此奠定自己太後的威望。
但這一切隻是甄晴的幻想時刻,隻是一閃即逝的時空光影。
馮太後語氣溫和幾許,道:“容妃,澤兒是個聰明孝順的,到時候讓他登基成了皇帝,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過了一會兒,幾個身形魁梧的青年內監,簇擁著一個身形英武挺拔,眉宇峻刻的少年郎,舉步邁入廳堂中。
“母妃。”陳澤行至端容貴妃近前,畢恭畢敬行了一禮,低聲說道:“兒臣見過母妃。”
端容貴妃打量著陳澤,伸手指著一旁的李瓚,介紹道:“澤兒,這是李閣老,你們兩個敘敘話。”
李瓚看向那氣度英武的少年,目光頗為溫煦,似是見到了未來的一代聖皇,語氣勉勵,道:“八皇子殿下,如今朝局動蕩,八皇子即位之後,要紹述世宗憲皇帝遺誌,將崇平新政的偉業發揚光大。”
陳澤麵上現出緬懷之色,道:“李閣老,父皇在時,時常教誨於我,當時雖然年幼,但父皇之教誨,一日不敢或忘。”
這位八皇子雖然沒有被端容貴妃給予太多期許,得益於當年陸理的矚目,這些年文韜武略,治國之道,也不少學習。
馮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李閣老,擬旨吧。”
李瓚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一旁的齊昆,低聲道:“齊閣老,你我一同執筆。”
等擬了聖旨,傳之於九州萬方,那時候就是塵埃落定,再難改易。
齊昆心頭暗暗歎了一口氣,來到一張漆木書案之後,輕輕拿起一隻羊毫毛筆,開始書寫詔旨。
第一封聖旨,就是廢掉幼帝陳傑的皇位,主要細數了陳傑繼位以來,朝中亂象叢生,以致天災示警。
第二封則是聖旨立八皇子陳澤,在聖旨當中,李瓚將陳澤誇得世間少有,舉世無雙。
甄晴這會兒,落座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靜靜看著兩位閣臣操持廢立的一幕,隻覺手足冰涼,難以自持。
她們這是要將她兒子的皇位奪走,簡直豈有此理!
她甄晴,絕不答應!
等著吧,等那個混蛋回來,都要給這些人好看!
不對,那個混蛋不是說隻是一場戲嗎?
這邊兒,馮太後蒼老白淨的麵容上,目光慈祥地看向那八皇子陳澤,叮囑說道:“以後你登基當了皇帝,可要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陳澤方才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麼,此刻從馮太後口中得了確信,心神不由為之莫名一震。
這是要立他為帝?
雖然,陳澤在過往也曾思量過此事,隻是從不敢奢想。
端容貴妃抬眸看向自家兒子,熠熠而閃的妙目當中,生出一股欣慰莫名。
澤兒可真是長大了。
待齊昆擬定好聖旨,旋即,遞交給一旁的李瓚,道:“閣老,聖旨擬好了。”
李瓚劍眉挑了挑,眸光炯炯,低聲說道:“用印吧。”
說著,一個內閣書吏捧著一方玉石印鑒,沾了紅色印泥,蓋在淡黃色絹帛的聖旨上。
這會兒,馮太後道:“李閣老,將聖旨傳至中外,與各府縣通傳。”
李瓚瘦鬆眉挑了挑,清冷眸光溫煦,拱了拱手,說道:“是,娘娘。”
“衛王知京中變故,多半會過來。”馮太後翠葉如柳的修眉之下,玉容微頓,輕聲說道。
甄晴此刻麵如死灰,心頭卻已是擔憂不勝。
他們要廢掉傑兒的皇位了。
此刻,麗人難過的幾乎不能呼吸。
這會兒,李瓚說話之間,來到馮太後近前,輕聲說道:“娘娘,還請娘娘暫且接管宮中事務。”
馮太後容色微頓,說道:“這些交給容妃也就是了。”
這會兒,端容貴妃容色微頓,翠麗如黛修眉之下,眸光溫煦地看向馮太後,行至近前,道:“臣妾這就先將甄氏幽禁起來。”
說話之間,吩咐著身旁的宮女和內監,道:“將甄氏暫且監押在坤寧宮,其他的之後再說。”
“是。”周方內監和宮女也不多說其他,旋即,開口說道。
李瓚拱了拱手,道:“太後娘娘,明日一早兒,微臣召集滿朝文武擁立新君。”
所謂夜長夢多,隻有先定了君臣名分,後麵的事兒也就相應好辦了。
這個時候,眾人這會兒都默契地沒有提及賈珩。
或者說,與賈珩的談判,也要等賈珩從神京城回來之後再說。
馮太後也有些乏了,在幾個嬤嬤的陪同下,離了武英殿,向著後宅而去。
此刻,幾個嬤嬤和女官攙扶著失魂落魄的甄晴離了武英殿,前往坤寧宮幽禁。
端容貴妃此刻凝眸看向李瓚,翠麗如黛的修眉之下,眸光晶瑩閃爍,說道:“李閣老,兵馬再在宮中盤桓,刀兵之氣驚擾宗室,也讓朝野中人驚疑不定。”
李瓚默然片刻,說道:“娘娘放心,既然諸事已畢,斷不讓京營兵馬驚擾到宮苑安寧。”
端容貴妃修眉挑了挑,眸光清冽,問道:“子鈺那邊兒,怎麼說?”
李瓚想了想,輕聲說道:“娘娘可以去和鹹寧公主多說說話。”
接下來和衛王的談判,鹹寧公主的態度至關重要。
鹹寧公主現在又有了衛王的骨肉,衛王不可能不會投鼠忌器。
端容貴妃柔聲道:“鹹寧這會兒就在宮中,本宮一會兒就和她說說話。”
李瓚這會兒,也不多說其他,眸光灼灼而閃,說道:“娘娘,再有幾天,衛王就可能回來了,那時候能否迫使衛王讓步,全在娘娘和鹹寧公主身上。”
端容貴妃麵帶憂色地看向李瓚,說道:“那即行削去子鈺的親王爵位也就是了,不可逼迫過甚。”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用非要撕破臉。
李瓚整容斂色,拱手說道:“娘娘放心,衛王乃國家棟梁,朝野上下豈會加害,如今削去其親王之爵,郡王之爵仍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這才是愛護長久之道。”
端容貴妃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有勞李閣老了。”
李瓚點了點頭,眸光灼灼而閃,拱手稱是。
端容貴妃說完,倒是並沒有在武英殿多待,就向著外間而去。
至於八皇子陳澤則是留在了武英殿中,由李瓚耳提麵命之後幾天的登基事宜。
嚴燁見得這一幕,情知如今大局抵定,心頭當中難免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狂喜之意。
等到新皇登基,獎掖功臣,他的郡王爵位定然可以恢複過來。
曹變蛟在一旁見著這一幕,粗眉之下的虎目,卻不由幽晦幾許。
再過幾天,衛王應該會過來才是。
……
……
宋皇後所在的殿中——
宋皇後此刻落座在一張鋪就著褥子的軟榻上,而那張白膩如雪的綺麗玉容上現出一抹莫名之色。
鹹寧公主柳葉細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眸光閃爍片刻,道:“也不知道外麵情況怎麼樣了?喊殺聲這會兒好像要弱了一些了。”
宋皇後語氣當中就有幾許不確定,道:“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鹹寧公主蹙了蹙修眉,白膩如雪的玉容上現出思索之色,輕聲說道:“母後,我隱隱覺得情況有些不太妙。”
宋皇後翠麗修眉之下,眸光溫煦,柔聲道:“究竟怎麼回事兒?”
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高挑,麵容白淨的嬤嬤進入殿中,低聲道:“娘娘,端容貴妃娘娘來了。”
宋皇後聞聽此言,好奇問道:“妹妹,外麵怎麼樣了?太後喚你過去做什麼?”
端容貴妃那張雍容華美的臉蛋兒上,懸掛著繁盛無比的笑意,道:“姐姐,外邊兒的兵亂已經消失了。”
宋皇後修眉挑了挑,眸光溫煦,說道:“究竟怎麼回事兒?”
端容貴妃那張白膩如雪的玉容,似蒙上一層酡紅如醺的氣韻,抿了抿粉潤微微的唇瓣,輕聲說道:“太後的意思是,廢掉了幼帝陳傑,然後讓澤兒登基稱帝。”
宋皇後:“……”
什麼情況?澤兒怎麼可以登基稱帝?
此刻的宋皇後大概有一種大吃一驚的感覺。
因為在宋皇後的感官中,端容貴妃從來是不爭不搶的性子,但就是這樣不爭不搶的性子,卻最後摘了最大的果子。
端容貴妃似是有些感慨,道:“姐姐,太後和內閣的意思,說是國無長君,主少國疑,澤兒年歲稍長,恰巧頂了上去。”
宋皇後定了定複雜的心神,柔聲道:“澤兒,他是個聰敏仁孝的,如果能夠登基稱帝,於國於民,倒也是一樁好事兒。”
此刻的宋皇後,抬眸之時,不由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陳洛,心頭不由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之感。
她才是姐姐啊,她的洛兒還沒有做皇帝呢。
鹹寧公主細秀彎彎的柳葉細眉,美眸湧動著難以置信,訝異問道:“阿弟這是要登基了?”
這好端端的,阿弟怎麼要成為皇帝了?
“曾太皇太後已經決定了,內閣擬旨,改立你八弟為皇,在這兩天就會遞送至神京。”端容貴妃解釋說道。
說著,然後,端容貴妃轉眸看向一旁的鹹寧公主,說道:“鹹寧,你弟弟這次登了基,還需要你這個當姐姐的多加看顧一些。”
鹹寧公主那春山如黛的細眉之下,美眸眸光閃爍,語氣關切問道:“母妃,此事,先生可曾知曉?”
鹹寧公主也並非沒有政治智慧之人,大概也明白過來,這是一次瞞過賈珩的政變。
隻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那張冷豔、雍麗的臉蛋兒之上的笑容,分明是凝滯了一些,說道:“子鈺不是去了太原?”
鹹寧公主道:“先生那邊兒回來之後,又該如何是好?”
端容貴妃那雙翠麗如黛的修眉之下,而那雙嫵媚流波的美眸,正自沁潤著柔波漣漪,說道:“等他回來以後,母妃和他再說說,倒也不遲。”
宋皇後在一旁母女兩人敘話,心緒當中,分明正是思索來回,多少有些不落定。
那個小狐狸,真的會舍得將自家兒子的皇位讓給彆人?
與其這般,不如將她的兒子一下子抱將過去,登基稱帝,定然能夠成為明君聖主。
端容貴妃細秀柳眉下,那雙晶然熠熠的美眸瑩瑩如水,低聲道:“子鈺這會兒在山西太原,也不知怎麼樣了。”
鹹寧公主那雙嫵媚流波的清眸,似沁潤著嫵媚波光,心頭湧起一陣擔憂,低聲道:“這兩天,先生應該就會過來的。”
端容貴妃心頭之中,卻有些莫名擔憂,歎道:“是啊。”
隻怕子鈺回來,不會善罷甘休。
但她也是被逼的,誰讓子鈺穢亂宮帷,玷辱天子血脈?
世宗憲皇帝待他不薄,怎麼能做出這等寡廉鮮恥之事?
宋皇後抬眸瞥了一眼外間的蒼茫天色,心思複雜莫名,低聲說道:“妹妹,天色不早了,咱們先行用膳吧。”
端容貴妃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拿起一雙竹筷子,開始用起了飯菜,隻是心緒頗為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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