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隨著呂絳和陸理的被捕,整個神京城都在一股白色恐怖的氛圍當中,如果再加上先前的科道禦史遭受整飭,文官集團可以說噤若寒蟬。
國子監圍攏在安順門門外這一事件的策劃之人,原本是呂絳和陸理兩人。
隻是兩人為何要聯合在一起對付衛王?
離神京城西南方向百裡的一座宅邸,竹林掩映,可見重簷鉤角,屋脊蜿蜒起伏,一如蒼龍。
而聚在一座黛青屋瓦、朱紅梁柱的八角涼亭內,陳淵手中拿著一方竹竿,正在對著河水垂釣。
就在這時,炎炎夏日,微風徐來,但見平靜無波的湖麵上漣漪圈圈而生,河畔的楊柳正在隨風拂動,綠波成浪。
這會兒,身後曲折回環的木質回廊之上,卻是傳來陣陣腳步聲,但見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快步而來,麵容陰鬱無比,沉聲道:“公子,呂絳和陸理被錦衣府抓了。”
陳淵問道:“怎麼回事兒?”
阮永德劍眉挑了挑,麵色微頓,低聲道:“錦衣府衛通過鬨事的監生追查到翰林院掌院學士陸理,呂絳,兩人皆被打入錦衣府詔獄當中。”
陳淵劍眉挑了挑,晶然熠熠的目光閃爍了下,說道:“他們散播的那些謠言,真的是呂絳和陸理散播的嗎?”
這些時日,隨著國子監監生鬨事兒,一些謠言也流傳於市井,作為密切關注此事的陳淵,自然也察覺到了端倪。
阮永德默然了下,低聲道:“此事隻怕另有隱情。”
陳淵麵色晦暗不明,劍眉挑了挑,眸光閃爍了下,低聲說道:“怎麼說?”
阮永德道:“這幾天,我讓人調查了當初與宋氏歸寧隨行的內監,可以得出,仇良應該當初調查了此事,公子先前懷疑之事,不無可能。”
陳淵目光深深,心頭不由劃過一道亮光,沉聲說道:“你說會不會是那衛王派了人故意散播此事?”
阮永德麵色微頓,遲疑說道:“公子,不無可能。”
陳淵起得身來,踱步來回,說道:“倘若真是這般,這衛王端是狡詐多端,那麼那一對兒龍鳳胎都是衛王所出,如今用虛虛實實之計,混淆視聽,想要掩蓋醜事?”
說到最後,陳淵眼前越來越亮,隻覺抓到了事情的關鍵。
“可是縱然公子將此事散播出去,天下人也不會信。”阮永德沉聲道。
“不需要,讓人救出魏王、梁王,我們從地方起兵,不能在京城虛耗時間了。”陳淵劍眉挑了挑,眸光輕輕閃爍了下,沉聲道。
阮永德沉聲道:“最近錦衣府衛的調查越來越多了,京城周方已無我等容身之地。”
“如果當真是這衛王苦心孤詣地篡位,那麼朝廷忠臣義士,絕不會坐視不理,李瓚忠臣節義,高仲平乃崇平潛邸舊臣,豈能容之?”陳淵嘿然說道。
阮永德點了點頭,道:“先前高鏞尚有聯絡,屬下這幾天就派人過去看看?”
神京城之中,尚有陳淵手下的死士留守。
陳淵劍眉挑了挑,目中閃過一抹銳利之芒,冷聲道:“我陳漢天下,絕不能任由那小兒竊奪,我即刻修書一封,你讓人代為遞送給高仲平,望他深明大義,靖誅國賊!”
陳淵眉頭挑了挑,目光咄咄,麵上現出一股崇高使命感,低聲道:“此外就是救出魏梁兩王,出得神京城,不能任由那賈珩小兒竊奪我大漢神器!”
阮永德聞言,拱手應是。
神京城,高宅
高仲平落座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那張溝壑深深的麵容上見著一抹思忖之色,目中冷意湧動不停,這會兒,分明正在思量著如今的朝局。
隨著呂絳出閣,那位衛王多半會安排與自己親厚的文臣進入內閣。
這位衛王,在兩代帝王辭世,幼主當國之時,如此肆意攬權,顯然意圖不明。
究竟是忠是奸?
就在這時,一個管家從外間進入廳堂,麵色微頓,朗聲道:“老爺,外麵有人遞來了一封書信。”
高仲平聞聽此言,這會兒,放下手中的茶盅,眉頭皺了皺,目中現出一抹詫異,問道:“書信?”
高仲平劍眉挑了挑,目光閃爍了下,道:“拿給我來看看。”
那管家說話之間,行至近前,將手中一封書信遞將過去。
高仲平就著一旁的蠟燭燈火開始閱覽起來,起初還不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漸漸正襟危坐,剛毅、威嚴的麵容上現出思索之色。
此事……
其實,先前錦衣府衛當中散播的流言。
隻是其中所言,卻有些邏輯縝密,嚴絲合縫。
高仲平抬眸看著窗外的夜色,一旁高幾上正自跳動不已的燭火,將憂慮不勝的麵容,映照的不大真切。
高仲平兩道猶如蒼鬆的濃眉之下,目光深深,道:“去看看來人現在何處?將人引進來。”
管家聞聽此言,然後,也不多言,轉身離去。
高仲平這會兒,又重新拿起手中的一封書信,湊到燈火之畔,開始看了起來,麵容陰沉幽晦。
如果當真是書信之上所言,衛王行偷龍轉鳳,竊奪神器之舉,實在罪大惡極,人神共憤!
高仲平此刻在腦海中,正在迅速思量著這段時間朝局的可疑之處。
原本就是宦海臣浮,久經廝殺的老狐狸,此刻心思電轉,就有些隱隱摸清了緣由。
那麼前日國子監監生的鬨事,還有先前的謠言,極有可能是衛王派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混淆是非。
高仲平黛青濃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心頭隻覺疑雲重重。
過了一會兒,但見那老管家領著一個藍色布衣的青年,進入廳堂之中,輕聲道:“見過高閣老。”
高仲平打量了下,見其麵容五官長相平平無奇,默然片刻,喝問道:“這書信是何人讓你遞送過來的?”
那青年毫不畏懼地迎著高仲平的目光審視,不以為意說道:“高閣老何故明知故問?我家主人之名,朝野上下誰不知?”
高仲平眉頭皺了皺,但並未發怒,喝問道:“你家主人現在何處?”
“現在整個神京都在通緝我家主人,我豈能告知你我家主人動向?”那青年麵色一肅,開口道。
高仲平神情默然了下,卻並未再詢問,而是朝著那青年擺了擺手,就是示意仆人送那青年離去。
那青年雖然對高仲平的舉動,為之疑惑不勝,但這會兒仍是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然後,快步離了廳堂。
高仲平迅速起得身來,負著手在廳堂之中來回踱步,目中現出一抹陰沉不定。
如果衛王真的做了“奇貨可居”之事,乃至將來謀朝篡位,他累受憲宗皇帝大恩,絕不會坐視不理。
……
……
寧國府,大觀園,棲遲苑
廂房之中,傍晚時分,燭火搖曳不定,燈火璀璨通明。
賈珩麵色微頓,轉眸看向臉蛋兒玫紅氣韻團團的兩個少女,眸光清冷如水,說道:“蘭妹妹,溪兒妹妹?這會兒好些了沒有?”
甄蘭那張清麗無端的臉蛋兒,已然蒙起一層玫紅紅暈,眉梢眼角就可見綺韻絲絲縷縷的流溢,那雙狹長、清冽的美眸眸光瑩瑩如水,心神當中也有幾許莫名之意。
甄蘭將一顆秀美如瀑的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懷裡,翠麗眉頭之下,似有嫵媚流波。
甄蘭翠麗修眉挑了挑,目光閃爍了下,道:“王爺,內閣方麵既無阻礙,那麼揀選親信之人充塞閣部,應無大礙了。”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道:“就怕事情沒有這般順利,李高兩人皆是機警之輩,倒也沒有那般容易的。”
他隱隱覺得事情可能不會這般順利,或者說還有其他的說法。
或者說,從他想要篡奪陳漢皇位之時,注定就要忍受世人的不理解,甄晴、鹹寧都不會怎麼理解他。
甄蘭將一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貼靠在賈珩火熱的胸膛上,聽著那蟒服少年堅強有力的心跳聲,冷豔、幽麗的妙目當中似有熠熠光輝。
等珩大哥成了皇帝,她應該也就是皇後了。
甄溪將那張明媚、酡紅的小臉,也向賈珩懷裡拱了拱,翠麗修眉之下,那雙熠熠而閃的明眸當中,也有幾許羞意莫名湧起。
賈珩輕輕擁住甄溪光滑圓潤的肩頭,麵上也有幾許怔怔出神。
如今的大漢朝堂,文臣對他的“痛恨”和警惕,隻怕已經到了極致。
賈珩思量著,正在衣襟裡湊著的手,掌指之間,可覺豐盈團團流溢,湊近而來,一下子親昵在那麗人的豐潤臉蛋兒上,就覺脂粉香豔在齒頰之間流溢不停。
甄蘭柳眉彎彎一如月牙兒,那雙綺韻流溢的美眸可見絲絲縷縷的嫵媚流波,道:“珩大哥,想什麼呢。”
賈珩點了點頭,粲然如虹的目光閃爍了下,說道:“國朝立國百年,氣數未儘,尤其自崇平新政之後,國勢日漸鼎盛,正是天下歸心,人心思安之時,貿然行事,隻會被氣運反噬。”
甄溪兩道翠麗修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可見眸光瑩瑩如水,柔聲說道:“姐姐應該不知道珩大哥的想法吧?”
賈珩伸手輕輕撫過甄溪的一側柔弱香肩,歎了一口氣,說道:“她如果知道,早就和我拚命了。”
磨盤絕不容許自家兒子的皇位再丟了,哪怕是他,如果敢染指皇位,隻怕將來少不了反目成仇。
甄蘭似能捕捉到賈珩心頭的愁悶之情,溫聲道:“不當緊的,等到那一天,我和妹妹再多多勸說大姐姐也就是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等到那時再說吧。”
而此刻的賈珩還不知道,京城中正有一股巨大的洪流正在湧動不停,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陰謀。
……
……
時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覺就是兩天時間過去。
國子監監生圍攻安順門鬨事的風波,並沒有平息下去,反而因為一位內閣閣臣和文臣的被牽連,愈發波譎雲詭。
這一天,可見蔚藍無垠的蒼穹之上,天色陰沉莫名,夏雨滂沱傾盆,“劈裡啪啦”地拍打在青磚黛瓦的房舍上方,雨水涓涓流淌而下,沿著烏青簷瓦向下流淌。
而庭院西南角的那棵枝繁葉茂的,此刻正在寒風當中隨風搖晃不停,微風吹來,樹葉愈見青翠欲滴。
神京城,魏王宅
魏王一襲素白色蟒袍,腰間纏著一條犀角白玉腰帶,正自落座在一方書房當中。
正值傍晚時分,光線昏暗,高幾上已經點起了燭火,搖曳不定的燭火照耀在那魏王那張幽晦不定的麵容上,額頭之上纏繞著一根碧玉發帶。
而那張蒼白衰敗的麵容上,就是現出震驚之色,將手裡的書信閱覽再三,隻覺一雙手臂都在劇烈顫抖不停。
難以置信!
這同樣是陳淵的一封信,自是記載了對賈珩玷辱皇室血脈的猜測,以及對賈珩勃勃野心的控訴。
其中,以龍鳳胎為線索,將李紈先前生了龍鳳胎一事,與宋皇後和甄晴所生龍鳳胎聯想在一起。
魏王麵色變幻不定,那雙陰鷙、冷厲的目光震驚不已,喃喃說道:“母後怎麼可能……”
可以說,魏王實在不敢相信,自家眼中一向聖潔、慈愛示人的母後,竟與比自己年齡還要小上許多的賈珩有著一些私情,而且還孕育了一對兒龍鳳胎。
“不可能,這就是造謠汙蔑!”魏王將手中的書信放下,猛地砸了下眼前的木質幾案,俊朗、白皙的麵容之上,五官幾近扭曲。
賈子鈺怎麼可能和母後……他對得起鹹寧嗎?對得起父皇嗎?
魏王心頭第一想法就是不信,但其上所列理由卻有理有據,環環相扣。
尤其賈府的孀居寡婦竟然也懷了一對兒龍鳳胎,龍鳳胎何其稀有,又豈是人人都能懷上的?
而賈子鈺向來風流多情,不用多說,那孀居寡婦所生的龍鳳胎多半就是賈子鈺的。
還有其間提及的賈子鈺和母後一同南下歸寧,其中遇到危險,而後兩人在一起單獨相處了大概有一天。
過了一會兒,魏王的心緒漸漸已經冷靜下來,那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目中就可見絲絲縷縷寒芒閃爍。
拳頭這會兒正自攥得骨節發白,麵容之上的五官可見神情扭曲。
不管如何,既然陳淵願意救他出得這方牢籠,那他就借助其力,重新翻盤。
可以說,魏王心頭原本有些死寂的心,一下子重又熊熊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嬤嬤快步進入書房當中,說道:“殿下,衛妃來了。”
說話之間,但見一個身穿天藍色衣裙的麗人,那張端麗、秀美的雲髻下,是一張略帶溫婉可人的臉蛋兒。
雖然,汝南侯衛麒因為附逆之罪,暫且被關押在刑部天牢,但衛妃卻並未受得絲毫牽連,而是留在魏王府裡照顧魏王。
“王爺,天色不早了,該用晚飯了。”麗人婉麗、明淨的眉眼柔波瀲灩,而那張豐潤、明豔的臉蛋兒現出幾許明媚之意。
魏王劍眉挑了挑,麵色變了變,目光溫和幾許,低聲說道:“王妃,你先回去,我這邊兒還有其他事情要料理。”
麗人麵容黯然幾許,“嗯”了一聲,然後離了廳堂。
魏王起得身來,在書房之中來回踱著步,麵容上神情一時瘋狂,一時狂喜。
如果陳淵將他救出去,那麼在地方上打出勤王旗號,這局麵就可得解。
京城已經成為那衛王的大本營,他在京城根本就打不開局麵。
不管陳淵說的是真是假,他都要借著這股東風,徹底翻身!
神京城,宅邸
陳淵此刻一襲青衫直裰,立身在窗欞下,看向外間煙霧緊鎖的煙雨,神情曠遠無比,道:“魏王那邊兒答應了?”
阮永德點了點頭,溫聲說道:“魏王現在隻有這一條活路,也不可能不答應。”
陳淵容色微頓,劍眉之下,目光瑩瑩如水,溫聲道:“剩下的就看高仲平那邊兒,如果其人下定決心,那麼我就可前往巴蜀之地,在這一二年當中,豎起義旗,討伐賈逆,扶持社稷!”
阮永德劍眉挑了挑,眸光深深,低聲說道:“朝廷這兩年打算征討和碩特與準噶爾,公子到了四川之後,還當聯絡著兩地,如果能夠掀起西北與藏地之亂,那時候就可糜爛數省,唯有集多方之力,才能抵擋神京城百戰驍銳的襲擊。”
陳淵點了點頭,麵容之上,神色幽沉莫名,溫聲道:“的確如此,如今京營軍卒多為百戰老卒,戰力勇猛,如果單獨是在四川等地起事,根本難以抵擋京營大軍的剿滅,需要聯絡多方兵馬,共抗漢軍。”
阮永德點了點頭,拱手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