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慶堂
“老太太,珩大爺來了。”一個嬤嬤進入廳堂,臉上滿是繁盛笑意。
“快請進來。”賈母慈眉善目的臉蛋兒上縈繞著笑意,招呼了一聲,輕聲道。
而榮慶堂中正在敘話的諸金釵,聞言,也都紛紛看向廳堂的門檻方向,心頭滿是期待。
湘雲與寶琴兩個小胖妞,那張容顏嬌媚的臉蛋兒揚起,兩雙明淨、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心底欣喜之意難掩。
寶琴凝眸看向那少年,眸光盈盈如水,不知為何想起那往日的點點滴滴。
就這樣,在眾人的矚目之中,賈珩與鴛鴦一同進入廳堂,朝著賈母行禮,說道:“見過老太太。”
“珩哥兒,回來了,快近前這邊兒坐。”賈母臉上笑嗬嗬的,伸手招呼。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落座下來,問道:“月餘不見,老太太在京中一向可好?”
“好著呢。”賈母笑了笑,而後,目帶探尋之色問道:“剛才京裡出了不少事兒,聽說齊王和忠順王反了。”
畢竟經的事多了,這位老太太對京中一些事兒,也沒有那般大驚小怪。
賈珩道:“現在幾人已經被押入詔獄,聽候發落,這幾天,聖上應該會在朝會上處置。”
賈母點了點頭,溫聲道:“這就好,聽著外麵的喊殺聲,我們倒是提心吊膽的。”
賈珩溫聲道:“先前我懷疑京中有變故,讓賈菖還有賈芸他們格外保護寧榮兩府,府上應該是沒有什麼事兒。”
賈母笑道:“珩哥兒慎重一些也是的。”
說著,瞥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心頭就有幾許不自在,手中撥弄的佛珠微微一停。
“珩哥兒,你從山東回來,山東那邊兒戰事結束了嗎?”賈母點了點頭,又關切問道。
賈珩道:“兗州府之戰以後,山東白蓮教匪以及衛所叛軍已經被剿滅,山東那邊兒隻剩下一些手尾可待料理。”
賈母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你這是又打了勝仗啊。”
此刻,廳堂中的諸金釵,臉上也多是見著幾許輕快之意。
薛姨媽笑了笑,說道:“珩哥兒原是能征善戰的,這出去之前,咱們不是知道了,肯定能順順利利的。”
寶釵翠羽秀眉之下,目光嫵媚流波,看了一眼薛姨媽,麵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就怕這時候的薛姨媽說出“賜婚”的話來。
黛玉伸手輕輕拉了下寶釵的素手,粲然而閃的星眸中,就帶有幾許打趣之意。
寶釵眉眼之間就有些羞惱之意,轉眸看了一眼柳眉星眼的黛玉。
她就知道顰兒是個喜歡拿人取笑的性子。
賈珩點了點頭,抬眸看向賈母,溫聲道:“這幾天,倒是可以清閒一些,不過京裡又出了這樣齊王謀反的案子,這幾天還要查辦這樁案子。”
賈母笑了笑,道:“你回來,老身這心也就落定了。”
賈珩道:“老太太放心,京中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賈母點了點頭,麵帶好奇之色,問道:“這宮中打算怎麼處置這些人?”
這樣大的謀逆案子,不知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陳榮父子以及齊王,不僅是謀逆,而且還有其他惡逆之事,隻怕難保身家性命了。”
不僅是這幾人會被發落,他這次山東之行,應該也會被敘功,就不會封賞什麼。
寶釵和黛玉已經預定了新政之功,這次山東平亂功勞大概不會賜婚,而且正值國喪,一應婚嫁之事都會停止。
賈母聞言,唏噓不已,道:“如何就到了這一步。”
賈珩道:“此事關乎社稷安危。”
賈母默然了下,說道:“今年想著沒有戰事,還是能夠太平一段時日,不想還是出了這樣的事兒,湘雲他大伯也……”
賈珩溫聲道:“保齡侯府上,何人承嗣?上次走的匆忙,還未得吊祭,這次前往濟南府,已經命人尋找遺體。”
賈母道:“是他的大兒子,史紹,也有二十六七了,先前在五軍都督府做事,上次來府上拜見我,說是想見伱一麵,不過你那時候到山東去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這幾天有空暇了,我見他一麵。”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如保齡侯史鼐這樣的老人一去,新的家主其實更加服他一些。
這會兒,李紈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手中的帕子來回纏繞著。
他這次回來,應該會來看她的吧?
自從江南之後,麗人也有小半年沒有得到賈珩的親昵,正是枯木逢春,食髓知味之時,心頭未嘗不為之思念。
另一邊兒,甄蘭與甄溪兩個同樣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相比賈珩臨行之前還與釵黛溫存過,甄蘭與甄溪兩姐妹,就沒有與賈珩好好說過話。
而寶琴同樣凝眸看向那少年,小胖妞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紅若胭脂,猶如海棠花,嬌媚如花,明豔動人。
賈母道:“這都晌午了,讓後廚準備一些飯菜,珩哥兒在這用罷午飯,再和林丫頭和寶丫頭她們說會話。”
賈珩點了點頭,笑道:“這一路過來,正說有些餓了呢。”
而後,鳳姐招呼著平兒前去後廚準備飯菜,眾人落座下來,就開始用著飯菜。
用罷飯菜,眾人重又落座品茗。
賈母柔聲道:“珩哥兒,寶玉他年歲也不小了,老身想著給他定門親事,你怎麼看?”
當然,倒也不是征求賈珩的意見,而是看賈珩還有其他合適的公侯之女沒有。
賈珩看向一旁的寶玉,看向那張如同銀盆的圓潤大臉,說道:“老太太不是常說寶玉年歲還小,這應是不急的吧?”
賈母:“……”
怎麼不小了?
“寶玉年齡也不小了。”賈母輕聲說道。
王夫人捏了捏佛珠,眉頭挑了挑,心頭不由冷哼一聲。
暗道,這位珩大爺就巴不得她家寶玉和大丫頭一樣,婚事沒有著落,然後讓人笑話。
賈珩默然了下,說道:“老太太覺得這京裡哪家哪戶的女子合適,我過段時間,不過現在正值國喪,也不適婚姻嫁娶之事。”
如今,也是茶後品茗的閒聊。
賈母似是試探說道:“我看著雲丫頭倒是挺合適的。”
如今整個榮國府尚未許人的女孩子,也就隻有湘雲以及紋綺兩人,紋綺兩人出身貧寒,自然不如湘雲這種公侯小姐,又是賈母的侄孫女,更得賈母中意。
但賈母心頭也有一些隱憂,那就是……湘雲彆又是被賈珩預定了吧?
隨著時間過去,尤其是妙玉這等出家人也成了賈珩妾室,甚至還懷有身孕,賈母也漸漸知道賈珩是什麼樣的人了。
心頭未嘗沒有此番顧慮。
湘雲正在喝著茶,好整以暇地吃著瓜,忽而一下子,竟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芳心微微一驚,嬌憨爛漫的臉蛋兒上,滿是震驚之色。
不,她不能許給二哥哥的。
她的清白已經給珩哥哥了呀,怎麼能嫁給旁人呢。
在少女眼中,那天無意窺見賈珩與寶琴玩鬨著,已自認清白已失,尤其是夢中數次夢到賈珩,幾度失身,無疑在少女心頭種下一顆種子。
在急切之下,原本分不清“愛”、“二”的湘雲,急聲道:“姑祖母,我不想嫁給二哥哥的。”
寶玉:“……”
王夫人:“???”
這個雲丫頭,她家寶玉怎麼不好了?
一個從小沒了爹娘的女孩子,還挑挑揀揀起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賈珩凝眸看了一眼臉蛋兒嬌憨明媚的少女,然後看向賈母,說道:“雲妹妹年歲還小,再說這寶玉性情癡頑,得找個能夠管住他的賢內助,督促他將來能做出一番事業,雲妹妹的性子都如小孩子一樣,也不合適。”
說著,轉眸看了一眼已是臉頰通紅,目中流露出急切之色的湘雲,目光溫煦,以示寬慰。
而此刻,寶釵已經摟住小胖妞在自己懷裡,看向那敘話的幾人,心頭輕輕歎了一口氣。
寶玉那個性子,雲妹妹跟了他,將來如何過日子?
而寶玉此刻已經呆立當地,隻覺腦瓜子嗡嗡的,中秋月明的臉蛋兒上同樣有些抗拒。
他原就不喜歡雲妹妹的。
但賈珩與賈母隻是隨意一提,賈母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笑了笑道:“珩哥兒,你這千裡迢迢的回來,看著風塵仆仆的,先回去歇歇吧。”
賈珩道:“那老太太在這稍等,我先去看看府外的情況。”
忠順王派人圍攻賈府,已經被賈芸、賈菖擊退,他得過去看看情況。
而後,在賈母的目送之下,賈珩起得身來,離了榮國府去見了賈芸以及賈菖兩人。
賈菖麵色一肅,抱拳說道:“見過珩叔,忠順郡王府派來的人馬,都被儘數誅殺,沒有讓一兵一卒進入府中,驚擾到老太太和女眷。”
賈珩點了點頭,目帶激賞之意,說道:“你們在府中好生守衛,辛苦了。”
賈菖抱拳說道:“珩叔。”
賈珩轉而看向一旁安靜而立的賈芸,喚道:“芸哥兒。”
林之孝的女兒小紅,也就是林紅玉是賈芸的官配,其實可以撮合一下兩人。
不過賈芸如今功爵加身,年輕有為,或許還未必願意讓小紅做正妻。
但也不一定,畢竟兩人是命中的緣法。
他其實很少去拆官配,也就是寶玉……
賈芸麵色恭謹,拱手道:“見過珩叔。”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錦衣府最近會有人事調整,等過段時日,你將京營的差事交卸了之後,到錦衣府辦差。”
在一眾賈家小將中,賈菖、賈芳兩人升遷的最快,調任到錦衣府就有些不合適,但他的確需要一個賈家的心腹人安插到錦衣府。
先前,聽李述提及,錦衣府這次內五千戶所也有附逆之事,大概會有一波調整,到時候將賈芸調撥至外五所。
賈芸愣怔了下,拱手道:“是,珩叔。”
賈珩道:“派人將寧榮街上的血跡都清理清理。”
賈菖與賈芸拱手稱是。
賈珩做完這些,也不多待,重新返回寧國府。
這一路而來的確是有些累,是得洗個澡,等晚上估計鹹寧和嬋月也該過來了。
寧國府
正是午後時分,夏日炎炎,暑氣高漲,頭頂的日頭就有一些毒,照耀在屋簷和庭院中,不少雨水都被蒸發殆儘。
賈珩舉步返回後院,正好迎麵碰上一襲青色衣裙的晴雯,笑了笑道:“晴雯,準備一些熱水,我要沐浴。”
晴雯柳葉秀眉下,澄瑩明眸中見著一抹幽怨,柔聲道:“熱水已經給公子準備好了,公子隨我來吧。”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隨著晴雯來到平日沐浴的廂房。
賈珩道:“這幾天看著高了一些。”
晴雯柔聲說道:“高不高的,在彆人眼裡還不是沒長大的小姑娘。”
賈珩在晴雯的侍奉下,脫去衣裳,進了浴桶,看著小嘴撅的能掛一瓶醋的少女,溫聲問道:“怎麼我回來了,還悶悶不樂的。”
自從晴雯越來越大以後,已不滿足隔靴撓癢,等過幾天合適的時候,就成就夫妻之實吧。
說來,自從柳條兒胡同伺候他以來,晴雯真是從微末之時就跟著他了。
晴雯輕輕撩起一捧水,搓著賈珩的肩頭,撇了撇嘴,說道:“沒有呀。”
賈珩伸手捏了捏晴雯胖乎乎的臉蛋兒,柔聲道:“現在國喪之期,也不好婚嫁之事的。”
晴雯輕哼一聲,道:“公子總有托辭。”
賈珩笑了笑,轉過身來,刮了刮少女的鼻梁,說道:“真不是托辭,等忙過這段時間吧,好了,快給我洗澡吧。”
晴雯輕輕“嗯”了一聲,幫著賈珩洗著澡。
賈珩沐浴而畢,換上一身嶄新的石青色長衫,舉步出了廂房,前往後院,去尋秦可卿還有自家寶貝女兒。
看著軟萌可愛的小奶娃,心頭也有幾許歡喜不勝。
這會兒,天氣已是下午時分,庭院中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上,那一隻隻知了的叫聲以及鳥雀的嘰嘰喳喳聲音,相得益彰,倒有幾許鳥語花香的味道。
後院之中,廳堂之內,釵裙環襖,鶯鶯燕燕環繞。
秦可卿正在逗弄著繈褓中的嬰兒,不遠處則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以及尤氏。
寶珠笑了笑,說道:“奶奶,大爺過來了。”
秦可卿柳眉之下,美眸目光瑩瑩如水,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隻見賈珩舉步而來。
“夫君,你過來了。”秦可卿眉眼之間欣喜之色流露,雪膚玉顏上滿是溫婉、明麗的氣韻。
自從生了孩子以後,歲月也讓這位麗人褪去了少女時的嬌豔,更多沁潤了一種溫柔知性的氣質。
賈珩道:“可卿,我看看女兒。”
說著,湊近而去,接過繈褓中的那幼嫩嬰兒,看向那可愛萌軟的奶娃娃,心頭也不由湧起陣陣欣喜。
不遠處的尤二姐看向那青衫直裰、落拓不羈的少年,熠熠妙目中現出一抹癡癡之意。
這世上怎麼會有既清冽如劍,又溫潤如玉的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一想到這樣的人是自己的男人,還在床幃之間狠狠欺負自己,尤二姐就有些心神搖曳,不能自持,裙下的繡花鞋就並攏了幾分。
……
……
不提賈珩在家中與妻妾、女兒共度閒適時光,卻說傍晚時分,暮色深深,華燈初上。
神京城,韓宅
書房中空間軒敞,裝飾典雅,紫檀木的長條書案,黃花梨的椅子,而高幾上一燈如豆,書案上的官帽靜靜放著,在燈火映照下,在一遝箋紙上留下暗影。
韓癀神情頹然地坐在書房中的靠背梨花木椅子上,麵色沉靜,腦海中不停回蕩著崇平帝的那句:“李卿,領人前往恭陵。”
“是辭官歸隱的時候了。”韓癀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作為誌向清高的文人士大夫,兩榜進士,輔國之臣,不可能等人攆著走,否則那就折了體麵。
縱然是楊國昌貪戀權位,察覺到天子厭棄,也是即刻上了辭疏。
韓癀想了想,前往書房,拿起筆墨,定定片刻,開始準備寫一封辭疏。
待到天徹底落黑,管家來喚韓癀用晚飯,這位在大漢僅僅做了不到兩年首輔,年齡也不過五十出頭,但這會兒看著那封奏疏,一時間恍若蒼老了十歲。
等他走後,這京中還有人能製衡衛國公?
或許李閣老與高仲平兩人?兩人都是善知兵事之人,應該能盯住衛國公。
韓癀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看了一眼外間的明月,不再思索朝堂政局之,出了書房。
錦衣府,詔獄之中——
已是夜幕降臨時分,夏夜明月皎潔,月光自軒窗落在囚牢中,周圍除卻老鼠的“吱呀”聲,靜謐的令人心慌。
忠順王陳榮父子、齊王陳澄被錦衣府關押在囚牢中,而賈雨村、竇榮等一眾幕僚,同樣被關押在詔獄中。
此外,陳榮的二兒子也在涉案,被大批錦衣府緹騎搜捕忠順郡王府時,一同逮捕至詔獄,監押候審。
賈雨村此刻身穿囚服,仰頭看月,目光怔怔。
不由想起多年之前的某個八月十五,他在甄士隱家中,對月吟的那首詩。
時逢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不知何時,賈雨村已經淚流滿麵,心頭悲戚,想他賈雨村兩榜進士出身,如何淪落到階下囚的一步?
投靠忠順王,忠順王倒,投靠齊王陳澄,齊王陳澄又……事敗,命運何其捉弄於他?
賈雨村抬頭看向天穹,心底不由湧起一股悲涼。
不知為何,忽而想起似乎一切的開始,都緣於當初在金陵判的那樁案子,從此以後,就受那衛國公的迫害。
可那薛蟠之妹,明明是衛國公賈珩的妾室,何至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