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煙雨朦朧,庭院緊鎖,賈珩穿過花牆的月亮門洞,進入一座典雅彆致的庭院,進入廳堂,隔著門簾,輕聲說道:“溪兒妹妹,好了沒有?”
因為今天晚上與甄晴以及楚王約好前往甘棠莊園的酒樓見麵,之前說著要帶上甄溪這位親眷。
“好了。”這時,甄溪從裡廂中出來,少女著一身青白底色荷花的裙裳,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之上見著驚喜之色,嬌俏說道:“珩大哥去就好了,怎麼還帶著我?”
話雖如此說,但少女的雀躍心情在眉眼間幾乎掩藏不住。
賈珩打量著甄溪,身形嬌小玲瓏,巴掌大小的鵝蛋臉,幾乎就是甄雪的青春版,尤其是稚麗眉眼之間的溫寧靜默,更有七八分神似。
近前,挽著少女的手,溫聲道:“這次是家宴,你姐姐帶著你楚王姐夫,我可不就得帶著你。”
指頭縫裡的溫柔露下一點兒給容顏俏麗的少女,似乎就能高興一整天。
甄溪此刻纖纖柔荑被賈珩握著手,彎彎柳葉眉下,那雙靈氣如溪的眸子中湧動著羞喜,嗔道:“珩大哥。”
少女此刻芳心湧起陣陣甜蜜,甚至有些受寵若驚,因為這幾天賈珩遊走於釵黛以及晉陽長公主府上,平常對甄溪雖不說不聞不問,但也沒有什麼私下相處。
而在最早的時候,賈珩是親過甄溪的,對少女而言,正處在熱戀當中。
賈珩道:“今個兒下雨了,地上滑,彆摔倒了。”
說著,拉著甄溪出了寧國府,登上馬車,馬車撥開一層朦朧雨霧,在青石板街道上輕輕碾過,兩條帶著水跡的車轍印記在後方恍若平行線,不多時重新被雨水覆蓋。
賈珩道:“溪兒妹妹,這幾天在府中可還習慣吧?”
這幾天,雖說沒有私下與甄溪相處說話,但先前在金陵十八景遊賞,也是帶著甄溪一同去的。
甄溪聲音軟糯中帶著幾分纖細,說道:“珩大哥忙的慌,不過來看顧我也是應該的,再說一眾姊妹挺多的,珩大哥也顧及不開的。”
她原是不起眼,而且是被族裡打發伺候珩大哥的。
賈珩看向少女,輕輕挑起光滑圓潤的下巴,道:“這段時間,的確挺忙的”。”
甄溪臉頰羞紅,剛剛想要轉移開來,卻覺溫熱氣息迎麵撲來。
少頃,賈珩低聲道:“等到了京裡,姊妹更多,妹妹也能熱鬨一些。”
這麼小白兔一樣的小姑娘,如果碰到鳳姐這等善妒的,能被玩死。
甄溪聲若蚊蠅的輕輕“嗯”了一聲,旋即將螓首靠在賈珩懷裡。
甘棠山莊
這座甄家開設的莊園是以甄晴之母甘氏的娘家姓,營業之人也是甄晴的舅舅,這座酒樓中,集觀景、飲食、休閒於一體,已有幾分後世度假山莊的既視感,這些年得甄晴舅舅經營有方,為甄家日進鬥金。
傍晚時分的暮色蒼茫,雨絲落在屋簷之上,雨水沿著青石板路向著一旁的水渠流去,鱗次櫛比的屋舍已經亮起了點點星火。
賈珩乘著馬車,帶著甄溪來到了這座酒樓,因為擔心楚王認出陳瀟,路途上就沒有帶著。
此刻,楚王攜甄晴的手,站在廳閣中等候著賈珩,不大一會兒,視線儘頭的街道轉口,一輛馬車沿著青磚與條石鋪就的官道上馳援而來。
“來了。”楚王對一旁的甄晴輕聲說著,白淨、儒雅的麵容之上,表情已有幾分激動。
甄晴在一旁感知著楚王的欣喜,隻是輕輕笑了笑,眺望著街道上的馬車。
不大一會兒,隻見少年從馬車上先行挑簾下來,撐著一把杏黃色雨傘,此刻周圍風雨如晦,獨自撐起一片隔絕周方風雨的空間。
旋即,一個穿著青白素裙的少女將繡花鞋踩在雨水衝刷的一塵不染的青石板路上,稚麗韶顏之上滿是恬然、欣喜的笑意。
賈珩看向不遠處的楚王以及楚王妃甄晴,目光在甄晴臉上停留片刻,旋即,又是看向楚王。
“子鈺。”楚王快行幾步,迎麵而去,口中熱情喚道。
甄晴連忙撐著傘快速跟上,眸光瞥向不遠處的少女,那隻嬌小的素手已結結實實落在那混蛋的手裡。
嗯,他和溪兒妹妹,還真有幾分般配的樣子。
賈珩將手中雨傘遞給一旁的甄溪,拱手行禮道:“王爺。”
楚王自也留意到賈珩與一旁甄溪的親昵,心頭暗喜不已,臉上神情如沐春風,輕聲說道:“子鈺,自打神京一彆,倏然已有數月,子鈺風采倒是更甚往昔了,如今威震江南,更是讓神京士民心折。”
賈珩麵上微笑道:“王爺過譽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必說,他也應給磨盤一個麵子。
楚王恭維說著,笑著伸手相邀道:“子鈺,屋裡請。”
賈珩點了點頭,忍不住瞥了一眼氣質端美,豔若桃李的楚王妃,恰好對上一雙媚意流波瀲灩的鳳眸,心頭微動,也不多言,隨著楚王向著莊園行去。
行不多時,眾人進入一座閣樓,二樓,軒敞、典雅的包廂內——
為了宴請賈珩,專門挑了平常宴請貴客的閣樓,而周方林木如蔭,尋常罕有人來。
賈珩與楚王兩人寒暄幾句,分賓主落座。
楚王麵上笑意不減,恭維道:“子鈺,先前海門一戰,子鈺力挽狂瀾,平定虜寇,南北軍民聞之振奮,如今崇明沙大捷,生擒女真親王,子鈺真是謀略無雙,舉世罕有的名將,小王敬子鈺一杯。”
賈珩舉起酒盅,迎著那雙灼熱的目光,說道:“王爺過譽了,先前之勝,一是賴聖上德沐軍彙總,將校效死,軍心可用,二也是虜寇遠道而來,師老兵疲,才有先前之大勝。”
甄晴在一旁靜靜聽著楚王和賈珩的對話,玫瑰唇瓣微微翹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清冽眸光在賈珩以及楚王手邊的酒盅盤桓了下。
賈珩放下酒盅,目光平靜地看向楚王,問道:“方才還為詢問王爺,聖上龍體如何?”
楚王說道:“父皇他操持國務,仍是宵衣旰食,母後也勸過幾回,不過子鈺在南方連戰連捷,父皇他倒沒有以後那般憂慮,一切都好,最近聽說河南番薯高產,父皇是十分高興,說來,今年又是淮北大水,又是南北洪澇的,不少糧食減產,百姓有饑饉之危,多虧了子鈺的這番薯。”
賈珩感慨道:“聖上一門心思撲在中興大漢上,是沒少辛苦,至於我,不過是儘著臣子本分,為君父分憂罷了。”
楚王目光落在賈珩臉上,笑了笑,詢問道:“未知子鈺什麼時候回京?那女真親王也當檻送京師才是。”
“就在最近幾天,等這邊兒收拾停當就會啟程,我親自押送。”賈珩整容斂色,低聲說道。
江南這邊兒的確沒有什麼大事了,再待在這兒就是冬天,那時就不好再班師,也就這幾天。
甄晴鳳眸閃了閃,笑道:“王爺,珩兄弟回去的時候,二妹還有歆歆也要跟著,路上也安全一些。”
這話說的雖然有些沒頭沒尾,但楚王已知水歆認了賈珩為乾爹,北靜王妃領著女兒隨行,似乎也說得過去。
楚王點了點頭,道:“能回去也好,水溶兄弟也提及過此事。”
說著,看向不遠處的賈珩,輕笑道:“如今女真禍亂我江南的陰謀落空,勢必要在北疆有所動作,永寧伯也當回去經略謀劃了吧?”
賈珩點了點頭,道:“對虜之事才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不可怠忽。”
這才是關鍵,他就是個滅火的,江南之火已滅,正好回返神京。
楚王讚同道:“子鈺所言甚是。”
楚王沒有貿然去提著甄家二叔以及甄家四叔如何,初次見麵主要還是維持良好的氛圍。
兩人觥籌交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楚王臉頰酡紅,身上彌漫著酒氣,抬眸看向不遠處的甄溪,笑著開口說道:“子鈺,如今四妹妹許了你,我們以後也算是一家人了。”
賈珩轉眼看向略有幾分羞窘的甄溪,輕聲說道:“從四妹妹這論起,的確算是一家人了。”
如果從甄晴這裡論起,更像是一家人。
而楚王這時分明已有幾分醉態,拿著酒盅的手都開始不穩。
“王爺,少喝幾杯。”甄晴那張冷豔的瓜子臉蛋兒,幾是嬌媚如花,恍若盛開其時的罌粟花瓣。
而“噗通”一聲,楚王趴在酒桌上,分明已經暈倒下來。
賈珩皺了皺眉,問道:“王爺喝醉了?”
甄晴見著這一幕,情知藥酒起了作用,抬起嬌媚如花的玉顏看向賈珩,笑了笑道:“王爺他不勝酒力,珩兄弟,我先扶著王爺去歇著了。”
說著,伸手攙扶著楚王的一隻胳膊。
楚王哼哼了一聲,徹底昏睡了過去。
甄晴明顯力氣不如楚王,尤其是在楚王在完全醉倒的情況下,恍若死屍,更是難以攙扶得起。
賈珩道:“溪兒妹妹,我去攙扶一下。”
拉著楚王的一隻胳膊,目光疑惑地看向楚王妃甄晴。
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楚王這倒不像是醉倒,倒像是被藥翻,隻是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倒不像是什麼毒藥。
隻得暫且壓下心頭的一絲狐疑,打算扶著楚王前去裡間的廂房歇息。
甄晴笑著看向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甄溪,說道:“溪兒妹妹也上來幫著攙扶一下吧。”
都攙扶著,也就能免於讓人起疑。
甄溪聞言,俏麗小臉怔了下,“哎”地應了一聲,然後隨著二人向著裡廂而去。
此刻裡廂,進深稍深,而一架架屏風隔斷空間,在裡間的廂房中,點起了燭火。
賈珩目中若有深思地看向甄晴,說道:“楚王平常也這般不擅酒力?方才也沒喝幾杯,怎麼醉的這般死?”
甄晴容色不變,笑了笑,低聲道:“王爺今天許是太累了吧。”
賈珩目光閃了閃,隱隱覺得哪裡不對,趁著將楚王放上床,伸手蓋著被子的空擋,目光打量向酡顏紅頰的甄晴,壓低了聲音,詢問道:“怎麼回事兒?”
甄晴倒是被賈珩猝然湊到自己身前給嚇了一跳,美眸定定看向對麵那少年,羞惱道:“什麼什麼怎麼回事兒?”
賈珩默然了下,看向那容顏嬌媚的麗人,又瞥了一眼正在床榻上躺著的楚王,湊到近前,伸手摟過甄晴的豐腴腰肢。
“你……你要做什麼?”甄晴芳心一跳,卻覺得自己跌入一個懷裡,目中現出一抹慌亂。
賈珩湊到甄晴耳畔,疑惑道:“你是不是給他下藥了。”
甄晴芳心砰砰亂跳,說道:“你渾說什麼呢。”
雖然自信那藥酒的效用,但王爺就在一邊兒躺著,這個混蛋就這麼摟著她,真是太肆無忌憚了。
賈珩拍了拍磨盤,旋即,堆起雪人,道:“否則怎麼可能醉那麼死。”
“你彆胡鬨,他不定什麼時候會醒。”甄晴那張明豔動人的臉頰已是羞紅成霞,嬌軀微軟,也不知為何,隻覺心神更是難以自持。
賈珩噙住麗人的耳垂,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你彆亂來,楚王罪不至死啊。”
他雖然喜歡甄晴不假,但也沒有讓甄晴去做毒殺親夫的金蓮。
甄晴:“???”
不是,她什麼時候要謀害王爺了?這個混蛋……真是夠自以為是的。
“你,彆鬨了。”甄晴扒拉著賈珩撥弄是非的手,羞惱道:“我給他用了蒙汗藥,讓他先睡死過去。”
甄溪此刻已經目瞪口呆地看向兩個正抱在一起的二人,又是瞟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楚王。
這……
此刻,床榻上的楚王雙眸緊閉,鼾聲如雷。
甄溪連忙來到樓梯口,開始望著風。
賈珩皺了皺眉,幾是不含而立,問道:“你……你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這是為了向他表達決心,在他懷裡做著,旁邊兒躺著楚王?嗯,這個決心可夠堅決的。
其實還是賈珩有些誤解,甄晴並無此意。
甄晴柳葉細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欲言又止道:“子鈺,我和你說樁事兒,唔~~”
卻見那暗影欺近,溫軟襲來,帶著幾分恣睢之意。
“什麼事兒?”賈珩瞥了一眼楚王,雖然與甄晴癡纏著,但隨時關注著楚王的動向。
“子鈺,我……我可能懷了你的孩子。”甄晴蹙了蹙秀眉,附在賈珩耳畔,語氣略有幾許複雜說道。
賈珩聞言,麵色頓了頓,幾乎愣在原地,低聲道:“你可能什麼……”
幾乎有些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孩子?什麼孩子?
甄晴隻得又重複了一邊兒,旋即秀眉蹙了蹙,觀察著少年的臉色,道:“但我也不確定,月信兒也好幾天沒來的。”
她也想看看他的表現,當聽到她有了孩子以後,是不是還願意對她好。
到底在意不在意她,或許僅僅是玩玩?扔下她們娘倆兒?
念及此處,麗人心頭生出一股戾氣,狹長的柳眉挑起,鳳眸清寒閃爍,這個混蛋他敢!
賈珩默然片刻,目光盯著臉色變幻的麗人,環住豐盈款款的腰肢,輕輕撫著甄晴的小腹,似感受到有著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心頭愈發複雜。
問道:“你讓郎中號過脈了沒?”
“還沒有找郎中,上次懷淳兒時候就是這樣的,我就有些懷疑,怎麼,你希望是虛驚一場?”甄晴壓低了聲音,轉過一張幽幽俏臉,冷聲說道:“還是覺得孩子本身是一個麻煩?”
畢竟這位王妃是生過一次孩子,對此事應該有著一些經驗。
賈珩眉頭緊皺,低聲道:“你又自說自話,我什麼時候說過是個麻煩?”
甄晴見此,抿了抿粉唇,這才芳心轉惱為喜,兩條藕臂輕輕環住賈珩的脖子,妙目之中滿是愛戀地看向那少年,柔聲道:“那我生下來了?”
賈珩“嗯”了一聲,凝眸看向麗人,笑道:“生吧,生十個八個的,又不是養不起。”
“你當我是豬嗎?”甄晴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羞惱地掐著賈珩的腰,低聲道。
兩個人親昵了一會兒,而床榻之上鼾聲如雷。
賈珩目光溫和地看向明豔動人的麗人,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準備在哪兒生下來?”
他不可能留在江南陪著甄晴一直待上十個月,而且也的確幫不上忙,好在這毒婦已有生育經驗。
“可能在江南吧,也可能回京,我需先將此事遮掩下去,不能讓他懷疑了。”甄晴聞言,瞥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楚王,鳳眸閃了閃,顯然十分有著主見。
賈珩默然片刻,道:“那今天就先彆鬨了,對你身子和孩子都不好。”
這時候還在鬨著,容易把孩子弄掉。
至於甄晴,這時候需要安撫好毒婦的孕期情緒,但也不能太慣著,容易驕縱。
“是剛剛你非要胡鬨著。”甄晴湊在賈珩耳畔嬌嗔說著,感受到少年的寵溺,隻覺心頭甜蜜不勝。
從方才來看,這個混蛋還是有一些良心的,願意留下這個孩子,也不枉她一片癡情。
念及此處,甄晴看向那少年,緩緩低下身去。
賈珩麵色微凝,垂眸看向麗人的峨髻,連忙飛快看了一眼楚王,見其睡的鼾聲如雷,暫且放下心來,但旋即心思有些古怪。
過了一會兒,賈珩看向麗人,目中疑惑了下,旋即恍然。
看來這就是甄晴所想的遮掩之法,的確是個好法子。
甄晴一張妖媚如春花的臉頰紅撲撲的,鳳眸媚眼如絲,羞嗔道:“好了,你快走吧,彆耽誤我的事兒。”
這會兒的麗人得了賈珩的“態度”,正處於一種近似熱戀期甜蜜的狀態,已經幻想著將來如何母憑子貴,如何登上皇後之位。
賈珩看向鼾聲如雷的楚王,麵色頓了頓,道:“那你一切小心。”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