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籠罩而下,細雨微住,天地愈發蒼茫,金陵城中的街道兩側,已早早點亮了燈籠,而大批錦衣府衛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列隊而過,來到寧榮兩府。
傍晚時分,賈珩從錦衣府鎮撫司乘車返回寧國府,天色略顯晦暗,待返回橘黃燈火亮著,明亮煌煌的庭院。
賈珩剛剛落座下來,抬眸看向臉上明顯畫著淡淡妝容的晴雯,問道:“晴雯,林妹妹呢?”
晴雯一邊端著茶盅,一邊撅起了嘴,輕聲道:“公子,珠大嫂子家的嬸娘,領著兩個姑娘來見尤大嫂子說話,林姑娘這會兒正在陪著說話的。”
原來是李紈的嬸娘曹氏,領著女兒李紋、李綺來拜訪尤氏。
尤氏客居金陵期間,因為身份不尷不尬,平常與金陵十二房的媳婦兒,也沒有什麼往來,而李紈的嬸娘曹氏,在吊祭賈珍的時候,與尤氏說了幾次話,兩人都是寡婦,處境相同,一來二去,倒也熟稔起來。
曹氏在以往半年,時常過來尋尤氏說話。
賈珩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麼。
經晴雯這般一提醒,他依稀記得李紈的父親,前南京國子監祭酒李守中此刻就住在金陵,現在賦閒在家來著。
他到金陵之後,倒也沒有拜訪過此公。
李守中的年歲,其實也不過五十上下,因為其老母辭世之後,辭官守孝三年,後來就再未謀劃複起。
這也是古代官員守父母之喪遇到的普遍情況,如李守中這樣的清流,肯定是要守夠三年的。
“先前忙著鹽務,一直抽不開身,或許應該抽時間去見見這些老親。“賈珩端起茶盅,思忖著。
如果從壯大賈族的勢力出發,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屬於核心勳貴的圈層,而外圍的姻親如李家、林家則是文臣的羽翼。
所以能夠看出來,寧榮兩府的一些布局,起碼在代善、代化這一輩的操盤水平還是相當高的,既有林如海這樣的女婿幫,又有孫子輩與文臣的聯姻。
“大人,趙千戶的奏報。”賈珩品著香茗,正在思忖著,錦衣百戶李述出言打斷了賈珩的思緒,從外間快步而來,躬身向賈珩奏稟道。
“哦。”賈珩連忙放下茶盅,接過李述遞來的信箋,就著高幾上的一盞燈火閱覽,閱覽其上文字,麵容漸漸現出思索之色。
陳瀟這時,進入廳中,清眸中現出好奇,問道:“怎麼了?”賈珩將手中信箋遞給陳瀟,低聲道:“濠鏡那邊兒有了最新消息,待鹽務和軍務的事兒初步了解,咱們去濠鏡。”
濠鏡方麵,自太宗末年,為打擊殘明勢力,與自前明嘉靖年間就寄居濠鏡的葡萄牙簽訂十五年一簽的租借協議,葡萄牙方麵就派駐第一任澳督,而後在隆治二十一年大敗荷蘭人,葡萄牙人自此聲勢大振。
但協議早已到期,但陳漢因為遼東之敗後,再也沒有續約,而且也沒有提及濠鏡的曆史地位。
粵海方麵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現在聽聞軍機大臣賈珩,派人赴澳公乾,而且是想引用澳門等地的紅衣大炮,此任澳督布加路,就想趁機解決澳門的租借曆史地位問題。
陳瀟閱覽過書信,玉容見著凝重,說道:“這些紅夷,估計不好對付。”
賈珩道:“這次不僅是紅夷大炮,以此次為契機,也把濠鏡作為一個貿易以及觀察外國的窗口。
現在已經是17世紀,正是火炮技術迅速發展的時候,而且還有海洋貿易,大漢終究要向外開拓。
這般一說,還真需他親自跑一趟,將紅夷大炮引進新建水師,先在水師試行,然後再北上備虜。
陳瀟詫異問道:“那紅夷大炮,真有你說的那般神威?”“彆的不知道,但是比現在的大炮的射程要遠的多。”賈珩輕聲說道。
紅衣大炮就和漢朝的駑弓一樣,通過軍械代差,能夠幫助大漢迅速建立戰場信心。
如今的大漢就是畏懼女真如虎,首先就要為“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去魅,就是滿萬,一炮轟下去效果才好一些。
陳瀟柔聲說道:“那這邊兒不能拖延的太久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要不了幾天了,我等下就向朝廷上疏,陳奏此事。”
這時,鴛鴦從後宅過來,少女一身蔥綾棉裙,上穿著素色小襖,那張白膩如雪的鴨蛋臉上,幾個雀斑如稀疏的星子般,不減俏麗芳姿,柔聲道:“大爺,林姑娘聽說你回來了,讓你回去吃晚飯呢。”
賈珩看向鴛鴦,輕聲道:“我這就過去。”
轉而看向陳瀟,道:“錦衣府盯著那些人,他們估計就這兩天鬨事,有什麼消息隨時通報過來。”
陳瀟應了一聲,凝眸看向少年,輕輕歎了一口氣。賈珩說話之間,與鴛鴦前往後院。
“大爺今個兒去了甄家?甄家現在怎麼樣?“鴛鴦好奇問道。賈珩點了點頭,凝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在辦喪事,來了不少人,估計要熱鬨幾天。”
也不知是他的錯覺,已為人婦的鴛鴦,褪去了少女的青澀,不僅是身體,就連五官似乎也張開了許多,白膩玉容笑意微微。
“大爺,看我做什麼?”鴛鴦眉眼見著羞喜,柔聲說道。
賈珩輕輕挽起少女的纖纖柔荑,帶入懷中,輕聲道:“鴛鴦真是越來越水靈好看了。”
“大爺,林姑娘還等著呢。”鴛鴦臉頰微微泛起紅暈,目光嗔喜流波。
賈珩輕聲道:“那就讓她多等會兒。鴛鴦:“”
少女芳心微顫,剛要說話,卻見不知何時,走到一道花牆暗影之下,那少年已經湊近過來,熟悉的溫軟氣息襲來,頓時,噙住了自家唇瓣。
賈珩輕輕攬住鴛鴦的纖纖腰肢,看向那鴨蛋臉麵的少女,柔聲道:“鴛鴦,想我了沒有。”
“大爺。”鴛鴦玉頰酡紅如霞,芳心之中甜蜜不勝。
這些天鴛鴦看著眼前少年和那黛玉的親密,深知賈珩對黛玉的喜愛,但同樣在意著鴛鴦的感受。
“以後彆喚我大爺了,喚我夫君就是。”賈珩湊在鴛鴦耳畔,低聲道:“我喜歡聽你這樣喚我。”
這原是在床榻之上,兩人癡纏時,賈珩讓鴛鴦喚著的稱呼,但平常時候,還並未喚著。
鴛鴦螓首低垂,鴨蛋臉蛋兒已然滾燙如火,顫聲道:“夫君。”
賈珩笑子笑,輕聲道:“以後沒人的時候,就這般喚著。”鴛鴦雪膩臉頰紅暈密布,一直延伸到秀頸,訥訥“嗯”地應了一聲,然後隨著賈珩前去黛玉院落。
這幾天晚上,咩咩完黛玉的賈珩不可能孤枕一人,幾乎都是拉著鴛鴦在一個屋裡睡著,兩人已有幾許如膠似漆、蜜裡調油的意味。
兩人說話之間,進入後堂花廳,剛剛行至廊簷下,就聽到陣陣歡聲笑語從後院傳來,尤氏坐在小幾畔的梨花木椅子上,正與一個荊釵布裙,身形豐腴的婦人說著話。
而黛玉也與兩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說話,兩人皆著半新不舊的青白素裙,身形偏瘦,梳著鬟髻,柔婉如水的鴨蛋臉,肌膚白皙如玉,眉眼鐘靈毓秀,靈動清徹,一笑起來,明眸皓齒的少女略有幾分羞怯,宛如小家碧玉。
正是李紈的兩個堂妹,李紋和李綺。
兩個小丫頭,年歲十三四歲模樣,稚齒婑媠,在原著中讓寶玉眉開眼笑,直呼:“更奇你們成日家隻說寶姐姐是絕色的人物,你們如今瞧瞧他這妹子,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
嗯,你可以永遠相信大臉寶的眼光,寶玉稱尤二姐和尤三姐真是一對尤物。
然而,哪怕是曹公,浮光掠影的文字仍難以勾勒出兩個小姑娘,或許在後文中要用李紈的命運給著兩人筆墨,畢竟李紈的判詞,終歸要有始有終,奈何隻有前八十回傳世。
“大爺來了。”嬤嬤輕聲說道。
正在說話的幾人,抬眸看向廊簷下的少年和鴛鴦,麵上或是見著驚喜,或是見著期待。
黛玉星眸凝露,看向那少年,目中再無旁人,隻見蟒服少年進入廳中,盈盈起身,近前,柔聲說道:“珩大哥,你回來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回來了。”
尤氏起得身來,少婦一身藍白色底紋長裙,素顏朝天的臉蛋兒見著淺淺笑意,眉眼那股淡淡哀戚縈繞的未亡人氣韻雖不如甄晴,但也另有一番意味,說道:“這是珠哥兒媳婦的嬸子曹氏,領著兩個姑娘過來做客。”
黛玉也出言介紹道:“這是珠大嫂的兩個妹妹。”
“見過珩大哥。”李紋與李綺看了一眼那挺拔不群的少年,近前,見禮說著,一張清麗如雪的臉蛋兒,已有幾分羞紅如霞。
賈珩點了點頭,凝眸看了一眼李紋和李綺,見兩姐妹都是羞澀地垂下頭,倒並未多看。
尤氏秀眉之下,美眸凝露一般看向那少年,問道:“子鈺,甄家那邊兒情形怎麼樣?”
賈珩輕聲說道:“正在忙碌著辦喪事,還要停靈七天,這幾天族上就過去祭拜。”
落座下來,看向曹氏,道:“嬸子,李世伯在府上可還好?”
“兄長他身子骨兒健朗呢,現在族中的學堂中,教著族中子弟讀書,這不這二年又到了科舉大比之年,族中還有不少子弟要科舉。”曹氏笑著看向對麵的少年,心頭暗暗咋舌少年的容顏年輕,這有十八歲沒有?
賈珩點了點頭,道:“原是等過兩天軍務不忙,打算去府上拜訪,”
李守中還需要接觸一番,了解其人性情、品行以後,再作計較。
見著幾人敘話,黛玉清麗玉顏上見著輕快的笑意,吩咐說道:“襲人,你看後廚飯菜做好了沒有。”
這無疑讓少女頗有幾分寧國女主人的氣度。襲人“唉”地應了一聲,然後折身去了。
曹氏看向賈珩,關切問道:“幾年沒去京裡見,不知紈兒和她孩子現在如何了,聽尤太太說,蘭哥兒平常讀書還算用功。
賈珩麵色不變,心頭卻有幾許異樣。
紈兒?幸虧李紈不在,如是當麵這般稱李紈,估計李紈能羞恥的當場去世。
賈珩沉吟道:“蘭哥兒他讀書很是上進,我想著賈家這麼多年,也沒有一個科舉出身,讓蘭哥兒能夠以科舉出仕。”
曹氏點了點頭,笑道:“蘭哥兒如能科舉出仕,那真真是再好不過了。”
賈珩與曹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而後襲人吩咐著丫鬟,端上了飯菜。
賈珩用罷晚飯,借口有事去了書房,尤氏領著丫鬟銀蝶、炒豆兒,引著曹氏來到自家所居的庭院。
而李紋、李綺則是與黛玉一道兒去了庭院敘話。
尤氏拉著曹氏的手,輕聲道:“嬸子和紋兒和綺兒兩個姑娘,在這住一晚也沒什麼的,都這般晚了,路上也有不少積水。”
曹氏笑了笑,說道:“如是那位珩大爺沒在府中,如以往一般住在府上也沒有什麼,但現在晚上留宿下來,閒言碎語的。”
尤氏柔婉眉眼之間現著笑意,柔聲說道:“他才多大?一個孩子而已,嬸子又擔心什麼閒話。”
麗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謊話,隻覺一顆芳心砰砰直跳,雪頰也有些發燙,這麼一個孩子,她有時候竟還輾轉反側的。
曹氏輕聲道:“話是這般說,但總歸不大好,說來,這珩大爺真是個好心腸的,你從京裡回來,還派了人一路護送著,這在府中居住,我瞧著態度還是禮敬著。”
尤氏點了點頭,幽幽失神的目光跳動著幾案上的燭火,抿了抿瑩潤的唇瓣,沒有說話。
許就是因為太過禮敬著吧。
曹氏看向安靜下來,端容柔美的尤氏,輕聲道:“你彆怪我多嘴,我們這寡婦失業的,全靠著族裡支撐,如是那族長苛待的,就活的不自在,如是族長是個好心腸的,日子才能好過一些,但等到四五十了,沒有一兒半女的作為依靠,也是不太成的。“
其實,眼前這位青春喪偶的尤氏,年歲也才二十多歲,然而就這般守寡了。
說來比她還要可憐,等上了年歲,更為難熬。
尤氏收回心神,抬眸看向曹氏,目光盈盈一如秋水,輕聲說道:“嬸子是拿我當自己人,才和我說著。”
她這下半輩子,注定要孤寡一生。
曹氏好奇問道:“府上老太太怎麼說?”
尤氏詫異了下,旋即明白過來曹氏的言外之意,垂下柔婉如水的眉眼,輕聲說道:“老太太說族中照顧著我一應衣食起居,讓我不要多想。”
曹氏聞言,歎了一口氣道:“老太太也是個狠心的。”
李家何嘗不是如此狠心,她十年頭裡守了寡,帶著兩個姑娘長大,族中說什麼也沒說讓她改嫁。
因為南省風氣開放,夫亡改嫁者也為數不少,倒也沒有什
麼問題。
尤氏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族長說過,如是我想改嫁,老太太那邊兒他會來勸著。”
但她也不想改嫁,心底總有一絲悸動,卻又不知從何而起,隻是剛剛起來,又被尤氏迅速掐滅。
好在兩個妹妹以後能陪著他,她心頭竟也獲得了某種奇怪的安寧。
曹氏聞言,心頭卻是驚訝,問道:“這珩哥兒真這麼說的?”
尤氏微微頷首,燭火映照下,妍美無言的玉容上見著悵然之色,說道:“但一朝所托非人,已是半生苦楚,再是嫁人,又能怎麼樣?”
以往為三品誥命夫人,平常在府中指派下人,改嫁還能怎麼樣?如是碰到那不是好的,還不如現在落得清淨。
曹氏拉過尤氏的手,感慨道:“能改嫁還是改嫁吧,不然,等過兩年,深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就知道難受滋味了。”
尤氏聞言,芳心一跳,隻覺這話說的渾身發燙,一張臉蛋兒通紅如火,輕聲道:“嬸子好端端的,怎麼說著這些?”
金陵李家不是家風頗嚴,怎麼會這般說?不過,她這些年也是這麼熬過來的。
看向已是羞紅了臉蛋兒的尤氏,曹氏輕笑了下,打趣說道:“這又有什麼說不得的?那些爺們兒管著咱們改嫁,還能管著咱們晚上怎麼想著?”
不得不說,這就是有著兩個孩子的婦人,對飲食男女之事並未有著太多諱言。
尤氏嗔怪說道:“嫂子,渾說什麼呢。”
曹氏也沒有繼續往下說著,笑道:“好了,不說了,這天色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尤氏抬起秀美螓首,妙目中現出不舍,輕聲道:“那嬸子明天再過來做客吧。”
尤氏畢竟正值青春妙齡,在金陵城也不像神京城,身邊兒沒有鳳姐那樣的同齡人說著體己話,黛玉年齡正小,而且嚴格說來,兩人還是…………情敵。
而曹氏的出現無疑讓尤氏多了個說話的人。
曹氏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在尤氏的相送下,提著燈籠,去著黛玉院裡尋找兩個姑娘。
另外一邊兒,李紋和李綺則是隨著黛玉來到所居廂房,兩姐妹走到靠在西窗的立櫃,看著書櫃上放著滿滿當當的書籍,亭亭玉立的少女臉上見著感慨,輕聲說道:“林妹妹,這邊兒這麼多書?”
黛玉柳眉星眼中浮起盈盈笑意,抬眸看向李紋,柔聲道:“這是讓紫鵑前不久從外間買的,平常拿來翻閱來解悶,你們家是書香門第,藏書應該比這多的多吧。”
李紋姝麗玉顏之上見著純真的笑意,說道:“族中的書籍是有不少,不過都屬於族讀的,平常隻能借閱,我和妹妹的閨房中,也沒有這麼多書。”
黛玉星眸熠熠流波,輕笑了下,說道:“那就真是書非借不可讀也了。”
在這遠離神京的地方,在這寧國府中,少女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往日的“小意含酸”漸去,連待人接物都有了當家太太的氣度。
或者說,被賈珩各種寵著,不用去麵對什麼“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環境一變,整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尤其是此刻不如先前在神京城中,還能躲在後麵兒,跟著鳳姐那等長輩之後。
要不,怎麼有“林黛玉保衛大觀園”的鬼有本續集?
李綺靈動清澈的眸子現出好奇,俏聲問道:“我和姐姐平常讀的書,都是經史子集,林妹妹平常讀著什麼書?”
因為李家家教極嚴,加之兩姐妹的父親早逝,李守中視如己出除卻經史子集,也不讓兩姐妹看著其他雜書。
黛玉笑了笑,柔聲道:“我看的有些雜,什麼書都會看著,話本、戲本也是有的。”
李紋聞言,秀眉之下,明眸微亮,柔聲說道:“在家裡,大伯都不讓我們看這些,說是讀書認幾個字就是了。”
正如原著所言,李守中隻尋一些《烈女傳》之類的書籍給李紈看,對弟弟留下的兩個侄女,雖然隔著一層管束的沒有對自家女兒那般嚴格,但在平常的家教中也相當嚴格。
李家姐妹之中,姐姐李紋安靜,喜愛讀書,秀外慧中,而妹妹李綺靈動,性情活潑,嬌憨爛漫。
黛玉目光柔和地看向李紋,輕聲說道:“紋姐姐可慢慢看著。”
李紋道了聲謝,隻身來到立櫃前,在立櫃的書架上拿起一本《棠溪筆記》,就著燭火,翻閱起來。
李綺則是隨著黛玉來到梳妝台,看著梳妝台上各式各樣的首飾,明眸亮晶晶,輕聲說道:“姐姐這裡怎麼多的首飾?”
李家因為李守中甘守清貧,族中隻守著一些田產過活,而兩個姑娘幼年又早早喪了父,家中難免經濟拮據,甚至妹妹穿的衣服都是姐姐長大後剩下的衣服。
這會兒看著黛玉,心頭未嘗不覺得羨慕,不過小姑娘也沒有說什麼。
黛玉柔聲道:“都是平時我自己買的,還有一些是長輩送的。”
說著,拿起一個平日不怎麼佩戴著的簪子,臉上見著笑意,道:“姐姐,試試這個?”
李綺端詳了下,是一支翡翠珠釵,晶瑩剔透,小花栩栩如生,做工精致,少女看著就有些喜愛,但良好的家教還是將珠釵遞過去,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是妹妹的,我如何好戴著?”
黛玉柔聲道:“這平常我也不大戴,姐姐如是喜歡,拿去戴著就是了。”
反正,這支簪子也不是珩大哥送她的,如是珩大哥見她沒有簪子戴,想來也會送她新的。
倒不是黛玉沒見過首飾,想讓賈珩送著禮物,而是那種情侶之間的甜蜜,有些讓少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但李綺想了想,終究壓下自己的喜愛,道:“實不好收著林妹妹的禮物。”
黛玉星眸熠熠生輝,柔聲說道:“姐姐就隻當是初見之時,送著的見麵禮了,如是姐姐覺得過意不去,將手上這串手鏈送我,如何?”
少女帶著的手鏈是平常的一根紅繩係著佛珠,相比黛玉的那支珠花釵自是不能相提並論。
“這·”李綺說著,神色就有些猶豫。
紫鵑笑了笑道:“原是我家姑娘一番好意,李姑娘就先收著吧。
黛玉拿過李綺的手,看向少女凝霜皓腕上的珠鏈,輕聲說道:“姐姐不願將這手鏈送我嗎?”
“不是。”李綺柔聲道。
這時,李紋過來,迎著自家妹妹求助的目光,李紋柔聲說道:“既是林妹妹一番好意,妹妹收下就是了。”
李綺見此,點了點頭,看向黛玉,道:“多謝妹妹厚誼了。”兩人交換了東西,兩個小姑娘都覺得對方親近了許多。拉著李紋和李綺來到床榻前,說著體己話。
“兩位姐姐要不在府上多住幾天?咱們也好說說話。“黛玉凝眸看向兩人,柔聲道。
他不在家的時候,她白天一個人在家中也挺悶的慌的,如是有著兩個姐姐陪著,也能好一些。
李紋與自家妹妹對視一眼,心頭也有些意動,柔聲說道:“那等會兒我問問娘親?”
這時,外間嬤嬤輕聲喚道:“兩位小姐,太太喚著你們過去呢。”
李紋放下手中的書,凝眸看向李綺,隨著黛玉出了廂房,旋即,來到廳中。
曹氏笑道:“林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帶著她們兩個回去。”
黛玉柔聲道:“嬸子,兩位姐姐在這兒住兩天如何?我在府中也沒有什麼玩伴兒,有兩位姐姐在這兒玩著,也能熱鬨些。”
曹氏聞言,臉上笑意微頓,心頭倒是猶豫了下,看向李紋和李綺,笑道:“你們兩個怎麼想的。”
李紋抬起目光,柔聲說道:“我和妹妹聽娘親的。”
尤氏笑了笑,勸說道:“不如讓兩個姑娘在府上住幾天,正好林姑娘也缺個伴兒。”
曹氏聞言,點了點頭,笑道:“那你們在這兒先住著,我明天再過來。”
李紋和李綺輕輕應了下來,隨著黛玉去了廂房,三個姑娘又是說著話。
而後,曹氏在一個老嬤嬤的陪同下,乘著馬車離了寧國府,向著李家所在的宅院而去。
書房之中,賈珩則是拿著這二日江南大營彙總的一些簿冊觀閱,不時拿著毛筆在一旁書寫記錄,江南大營原有五衛,整飭之後,雖說仍會保持五衛的編製,但在細節上也有不少相應調整。
這時,晴雯端上一杯茶盅,遞送過來,輕聲道:“公子,喝茶。”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晴雯,溫聲道:“放桌子上吧。”
晴雯也不多言,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拿著針線和淺藍色的布帛開始縫製著,少女靈巧如蝶,穿針引線。
天氣冷了,她要給公子縫製著一件中衣,哼,這可是穿在裡麵的!
夜色之中,廊簷下懸掛的一隻隻燈籠,隨風搖曳不停,映照著黑色匾額之上的“趙府”兩個大字字清晰可見。
此刻花廳之中,杯碟碗筷,菜肴俱全,不時傳來推杯換盞,吆五喝六之聲。
江南大營豹韜衛指揮使趙戩、虎賁左衛指揮使何肇、指揮同知閻雲,虎賁右衛指揮使商守剛、指揮同知張帆,以及幾位江南大營的幾位參將聚在一張酒桌前,吃酒議事。
幾人之中,年歲最大的五十出頭,年紀最小的也有四十出頭,都是當年隨著安南侯葉真,前往安南立下功勞的大將。
雖然不少人因為多年養尊處優的享樂,身形開始發福,腰部也有了肚腩,但當年的血腥廝殺培養的悍勇之氣,仍時而可見。
“老趙,侯爺怎麼說?“何肇是個濃眉大眼,國字臉的將領,此刻急聲問道。
趙戩麵色陰沉如鐵,道:“侯爺勸我等將這些年拿的銀子多少繳出來一兩萬兩來,然後退下來,讓在軍中的年輕子弟,再立了功勞。”
“這上哪兒弄銀子去,這些年,我們的俸祿加起來也沒有一兩萬兩。“虎賁右衛指揮使商守剛憤然說道。
“我們才多大年紀?縱是乾到六十致仕都不打緊,這如何就這般退下來?”虎賁右衛指揮同知張帆打斷著趙戩的話,憤憤說道。
“我看侯爺這是老了,那小兒在海門不過僥幸打了一場勝仗,比起我們弟兄在安南力奪二十八座城池,那小兒立的那些功勞,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張帆沉聲說道。
趙戩沉聲道:“不可胡說!”
安南侯在一眾老部下眼裡,威望頗高,哪怕是現在,一眾部將雖心有怨氣,但也不在背後議論。
何肇喝了一口悶酒,快怏不樂道:“今早兒,葉侄子去了江北,說是前往鎮海衛做參將去了,侯爺這是低頭了,當初兩江總督衙門要整軍,侯爺還說隻得水師一處,現在整軍牽涉到整個江南大營,這是要將我等一網打儘啊。”
趙戩歎了一口氣,皺眉道:“侯爺也有侯爺的難處,那小兒在宮裡麵前紅的發紫,侯爺也要避其鋒芒。”
之所以,私下喊著賈珩為小兒,無他,因為賈珩年歲真是太小了,故稱黃口小兒。
閻雲睜著惺忪的睡眼,輕聲道:“老趙,今個兒兵部那邊兒的熟人傳來消息,說那小兒去了兵部,逮住兩位部堂的這些年向江南大營輸送軍械的虛報賬目,要拿兩位兵部部堂做筏子。”
“要我看,明天早上不如領著親兵,在江南大營圍了軍帳,讓那小兒給個說法!“張帆瞳孔充血,憤憤說道。
此言一出,恍若冷了場一般,正在喝酒的幾人,臉上多是見著驚疑,而幾個參將則是低頭喝酒,隻當沒有聽到一般。
裹挾軍卒嘩變,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一旦為朝廷察知,幾乎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張帆見眾將都在沉默,道:“不然,我們就這樣就甘心繳了一輩子攢下的積蓄,然後灰溜溜的離了軍營,諸位兄弟甘心嗎?”
這時,商守剛放下筷子,落在瓷碗上,發出“鐺”的一聲,似乎顯示著斬釘截鐵的決心,沉聲道:“張兄弟說的不錯,不然,我們就要被人家從營中攆出去,而且沒有銀子傍身,下半輩子怎麼過活?”
雖然僅僅是追繳七成貪墨兵餉,但貪墨的時候是一年一年地往家裡挪,現在是一下子掏出來一大筆銀子,不僅是肉疼,心都在滴血。
閻雲沉聲道:“老商說的是,鬨將一場,金陵的兵部還有都察院的言官,必是聞訊彈劾那小兒,整軍事宜自就做罷了。”
何肇麵色默然了下勸道:“張兄弟和閻兄弟不可魯莽,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
其他幾個參將,交流著眼色,隱隱覺得事情的走向變得凶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