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
夏日炎炎,陽光普照大地,空氣中時而有陣陣來涼風,輕輕吹拂著淡黃色簾幔,而廂房之中,琴音隨之響起,飄蕩在風中。
北靜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秀眉之下,柔潤如水的目光怔怔出神,琴音似乎為之繁亂幾分,分明撫琴之人心緒頗不平靜。
「娘親,乾爹昨天說是今天走了。」水歆揚起一張俏麗小臉,糯聲說道。
甄雪抬眸看向自家女兒,盈盈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輕聲道:「等過段時間就能再見著了。」
昨天她去接歆歆時,那人的麵都沒露,似乎真的不想見她,她做錯了什麼嗎?為何要那般對她
也是了,都占過她的便宜了,已經膩了才是。
水歆糯聲道:「乾爹走之前還給我講了個故事,還沒講完呢。」
甄雪晶瑩如玉的臉蛋兒上見著失神,貝齒抿了抿唇,忍不住撫著手中戴著的戒指,儘管知道不該,可心底仍是生出一股幽恨。
既是沒有瓜葛,還送她這個又是做什麼?真想取將下來,一把扔掉。
念及此處,輕輕擼著手上的戒指,但花信少婦猶豫了下,終究沒有動作,心底幽幽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女官的聲音,道:「王妃,楚王妃來了。」
甄雪玉容微變,將心頭的一絲悵然若失收起,凝了凝眸,輕聲道:「去將人迎進來。」「大姨來了。」水歆麵帶欣喜說著,小姑娘原就憂愁來的快,去的也快。
不大一會兒,楚王妃甄晴在嬤嬤以及女官的陪同之下,進得廂房中,這位麗人一身紅裙,衣衫華豔,豔麗甚至妖媚的臉蛋兒上,雖未濃妝豔抹,但已見著幾分明麗。
「姐姐,你怎麼來了?」甄雪驚訝地看向甄晴,凝聲問道。
甄晴柔聲說道:「金陵那邊兒剛剛傳來的消息,老太君身子骨兒不大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年前還好一些。」甄雪心頭一急,拉著甄晴的手問道。甄晴歎道:「原就上了年紀,身子原不大爽利,如今聽太醫的意思,倒像是天氣濕熱,心口發悶,常常喘不過氣來。」
甄應嘉的母親年歲不小,幼年進宮,吃了不少苦,剛剛過了八十大壽,年紀一大,身上開始頭疼腦熱,身上原是有著舊疾。
甄雪秀眉蹙起,問道:「那姐姐,怎麼辦?」
甄晴歎了一口氣,說道:「母親的意思,老太君這個歲數,有些事兒也不好說,這兩年路上太平一些,是我們姐妹帶著孩子抽空去金陵一趟,也好探望探望祖母,這正好是夏天,天氣暖和,妹妹看能不能去一趟?」
甄晴與甄雪姐妹差不多是在甄老太君身旁養大,如今甄家太夫人身子骨兒不太行,再加上惦念遠嫁神京的兩個孫女,就來了書信來喚。
甄雪歎了一口氣,道:「王爺現在還在大同未歸,不然一同回去就好了。」
甄晴輕聲說道:「妹妹也不能等著妹夫,這次王爺也是抽不開身,我就想著去一趟金陵,妹妹,老太君沒少疼著咱們兩個,去年就沒有去探望,今年怎麼也該回去看看才是。」
甄雪螓首點了點,柔聲道:「姐姐說的也是,不過此事我還要與婆婆說一聲。」
其實,她也想回家看看,在這座尊貴、奢麗的王府,隻覺好像一座不得自由的囚籠般。
「北靜太妃肯定會答應的,這是孝道至理。」甄晴嫣然一笑,輕聲說道:「那我已準備好舟船,揀選了一些護衛,擇日就可歸寧金陵。」
水歆眨了眨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糯軟道:「娘親,我們坐著乾爹的船,也能一起去南邊兒呀。」
甄晴聞言,秀眉凝了凝,鳳眸看
向臉色幽幽的甄雪,問道:「妹妹,永寧伯也南下了?」這兩三天,甄晴忙著布置京中的事兒,還真沒怎麼留意到賈珩的動靜。
甄雪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輕聲道:「聽說是去揚州公乾,先前聽歆歆她乾娘說的。」甄晴聞言,眸光閃過一抹了然之光,似隨意問道:「去揚州?去揚州做什麼?」
忽而,不等甄雪默然不應,甄晴心底先是劃過一道亮光。
是了,前不久揚州鹽運司案牘庫失火,神京輿論沸沸揚揚,又是在朝廷整飭鹽務這等敏感的期間,那混蛋竟是去了揚州,那揚州那邊兒豈不是如臨大敵?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想來是察覺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讓母親送著書信,讓她過去歸寧探親?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甄家自是有著其他的信息渠道,窺測宮中崇平帝的一些心思和動靜,當然,甄家老太君是身子的確不大好,思念兩位在京中做王妃的孫女,也是主要緣由。
「妹妹,那事不宜遲,咱們越快越好。」甄晴心頭既起此念,反而起了一絲急躁之意,那混蛋的手段,她是領教過的,如是去了揚州,想來會掀起腥風血雨。
甄雪點了點頭,如霜玉容見著幽晦之色,這南下金陵老家會不會碰到他?金陵與揚州也有不少距離,多半是碰不到的。
甄晴忽而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道:「妹妹,永寧伯在揚州,勢必要往金陵戶部清查,到時與歆歆還會父女再見也說不定。」
甄雪:「」
水歆卻臉現期待,說道:「大姨,要去見乾爹嗎?」甄晴捏了捏小蘿莉粉膩的臉蛋兒,笑道:「是啊。」
甄雪在一旁聽著兩人的敘話,心底幽幽歎了一口氣。
河道之上,舟船鼓起微漲的風帆,行舟於碧波萬頃的河麵之上,滔滔河水在舟船兩側「嘩啦啦」響起,青白色的水流向著遠處而去,這條經過陳漢太祖、太宗兩朝疏浚的渠道直通潼關,而後可折黃河向南而去,直抵淮揚之地。
艙室,二層之中
賈珩挑起簾子,極目遠望,眺望向舟船之外迅速而過的夕陽晚霞,青山蜿蜒起伏,心情不由舒暢,輕聲道:「林妹妹,你看這夕陽晚景,真有白樂天所言,一道殘陽鋪水中,半徑瑟瑟半江紅。」
黛玉眺望這景色,低聲說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賈珩轉眸看向眉眼婉麗的少女,問道:「林妹妹怎麼吟著這首詞。」
誰說黛玉不會說話來著?他說夕陽,然後就轉到他寫的那首詞,這是人家姑娘在主動找著話題。
黛玉罥煙眉之下,那雙星眸熠熠生輝,夕陽透過竹簾照耀在柔美、白皙的臉蛋兒上,秀頸上纏繞著一根紅繩,末端係著的羊符在乳白小羊之中浸潤著汗珠脂粉。
少女粉唇輕啟,輕聲道:「先前不太知此詩的意境,今日耳聽舟行江河之上,兵船護衛左右,似深有體會。」
賈珩道:「那是我寫那三國讀史之時,有的此番感慨。」
黛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麵帶好奇,柔聲問道:「珩大哥怎麼知道那麼多故事?我方才聽著那鏡花緣,好像也可隨時書就一本話本似的。」
心裡怎麼有那麼多故事?好似一輩子都講不完一樣嗯?
賈珩端起茶盅,輕聲道:「從小耳濡目染,聽說書的多了,也就會編了,如不是從了軍,隻怕要以寫書為生。」
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閃爍,輕聲說道:「珩大哥縱然不為將相,想來著書也能聞名天下。」
賈珩輕笑了下,搖頭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許是寂寂無名,也未可知。」黛玉
輕聲說道:「珩大哥才情絕豔,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作為當初見證眼前少年從寧國府柳條胡同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頭的感慨不比尋常人少,隻是先前不太關注,而但凡是關注之後,都會覺得幾是一段人生傳奇。
自國朝立國以來,也就開國之時有這樣的人物。
賈珩將一雙溫煦目光投向黛玉,笑著打趣道:「聽妹妹這般恭維於人,多少有些不習慣。」
與黛玉在一塊兒說話,先前也有,隻是這般獨處的確少上許多,豆蔻年華的少女,不見往日林懟懟的淩厲。
但怎麼說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誰知道隨著時間過去,神秘感散去之後,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聞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臉頰微紅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輕輕絞動著手帕,低聲道:「珩大哥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慣了,眼睛長到額頭上似的。」
在眼前之人的心頭,難道她就是那等使著小性的?
賈珩笑了笑,輕聲道:「眼睛長到額頭上的是二郎神。」
黛玉依然是那個味兒,隻不過他終究是他,黛玉還在收斂著性情,也不太可能使著那種類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素手捏著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賈珩,似惱似嗔道:「珩大哥原來也會取笑人。」
賈珩輕聲說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雖有時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記得第一次見妹妹時候」」
黛玉聞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了手帕,微微偏轉著螓首,將因為羞澀的側顏對著少年,而耳垂上配著的翡翠耳環熠熠閃爍,一副「你繼續說,我在聽」的模樣。
沒有人不好奇彆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賈珩這樣一位寧榮兩府的族長。這甚至無關青春懵懂的風情月思,而是賈珩今時今日的江湖地位決定的。正如昔日柳湘蓮那種驚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見賈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唇,終究沒忍住,低聲道:「第一次見怎麼了?」賈珩道:「妹妹看著眉間藏著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鬱鬱。」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著少年,秀氣的眉微微皺著,問道:「珩大哥說的是珩大哥頭一次去榮慶堂那次?」
她記得第一次見著應該是那個時候,眼前少年宛如錚錚劍鳴,寧折不彎。賈珩溫聲道:「不是,是後來平叛歸來吧,那時候老太太介紹著幾個妹妹。」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怎麼說著說著,與黛玉說起這個?
不過有時候年輕男女在一起閒聊,就是這般想到哪兒說哪兒。
「誰想我是個貧嘴貧舌討人嫌的,讓珩大哥失望了罷。」黛玉眉眼低垂,輕輕抿了抿唇,俏聲說著。
寧榮兩府的婆子和丫鬟對她的碎嘴,她自是聽到不少,甚至還拿她與寶姐姐相比。賈珩道:「妹妹怎麼這般說?」
黛玉輕輕捋著秀頸之下的一縷辮子,眸光看著一旁的竹簾,低聲道:「不如雲丫頭還有寶姐姐她們會說話,也不如三妹妹聰穎乾練。」
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較喜歡來往,尤其是三妹妹,頗得他的心。
賈珩輕聲說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蘭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樣,倒也沒什麼意思了?再說林妹妹心思純淨,至情至性,我瞧著湘雲與妹妹親密無間,薛妹妹與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渾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實也知妹妹的性子,至於旁的人,本來世上也沒有人能讓彆人都喜歡。」
女人一般說著自己的缺點,絕不是等著你「是啊」,然後你應該怎麼樣,怎麼樣的一通理性
分析,而是尋求安慰,當然這時候有理有據地擊中情感需求,就是說到人心坎裡了。
黛玉聞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聲道:「珩大哥"
心思純淨,至情至性?她好像是這樣的啊,她也不是不會的,隻是覺得做不來,總覺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虛偽、不真實。
賈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實上,相比寶釵的練達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風評的確不高,有一說一。
並不是歧視下人,而是想要獲得黛玉認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寶釵,他也算深入了解過,的確很會說話,或許原著中對寶玉還有幾分寶姐姐式的嚴厲,但在他麵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為藏的不錯的小心機,在他眼底多是無所遁形,甚至有些可愛。
同為金釵十二釵第一的黛玉,性情他還有些摸不準,感覺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觀察。賈珩壓下心頭的思緒,輕聲說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厭,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齒。」
不知為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裡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機會定讓甄晴嘗嘗。
黛玉聽著少年安慰的話語,心頭隻覺羞喜不勝,低聲道:「珩大哥因國家大事而與旁人爭執,與尋常那些後宅之事倒也不同。」
賈珩輕笑了下,目光深邃幾分,聲音恍若潤玉徐徐道:「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國家大事時常囿於意氣之爭,科道言官彈劾奏疏幾如潑婦罵街。」
其實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麵容與藏著錦繡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種自己都說不出的強烈對比。
少女以往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與賈珩說過這般多的話,先前都是長輩族兄的關懷,缺乏了一些生活氣息,說白了,太過高大上,反而不如寶玉那種在身旁打打鬨鬨,但現在恰恰是下了神壇,褪去了一些光環。
而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種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的自信和從容,或者說男人的腔調,本身已經是致命的危險。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為,摒棄外貌協會的屏障,縱是宗室帝女,都很難擋這種,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氣度。
賈珩溫聲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見著姑父了,難道妹妹不高興嗎?」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賈珩:「」
見著少年一臉無語的神色,黛玉也不知為何,忍俊不禁,掩嘴輕笑連忙偏轉過螓首,恍若一株嬌羞不勝的荷花。
她原也不是悲春傷秋的,楊柳堆煙,鬱鬱眉眼依稀眼前
賈珩看向罥煙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動的少女,輕笑說道:「妹妹這樣多好?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經攥緊了手帕,一時間心湖微微蕩起漣漪,輕聲道:「哪有酒窩?雲妹妹笑起來才是有著酒窩呢。」
酒窩的確可愛爛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時常捏著雲妹妹的臉頰。賈珩輕聲道:「雖未有淺笑梨渦,但也不減笑靨如花。」
剛才細觀之下,應該是蘋果肌在右邊嘴角形成的淺窩,的確不是酒窩。
黛玉聞言,芳心大羞,被說得霞飛雙頰,低垂的眉眼來回左右,卻是有些不知怎麼接這話。
紫鵑在一旁聽著,眉眼見著輕快笑意,大爺果然對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鴛鴦靜靜地瞧著兩人,目光也放在那少年身上,靡顏膩理的鴨蛋臉麵上見著思忖。
賈珩端起茶盅,垂眸品了一口,也不好繼續撩撥著黛玉,轉而眺望向窗外的江河山色,對著晴雯說道:「去將象棋拿來,我和林妹妹下一局,等晚上就吃飯了。」
晴雯低聲應了一聲,瞥了一眼那眉眼如畫,神韻像著自己的少女,心底輕哼一聲,她年歲和林姑娘這般小時,公子也這般喜歡著她,稀罕的不行,還教她讀書識字呢?等大一些就抱著她洗澡了。
哼,不過是愛屋及烏,菀菀類卿
見賈珩喝茶不語,眺望遠處,黛玉看向那張冷峻削立的容顏,劍眉之下,眸光似藏著冷芒,安靜的宛如一尊雕像。
那是一種「人在眼前,心在天邊」,寂寥中帶著幾許悵然的意境,是少女從未體驗過的感觸,或者說,韶顏稚齒的少女原也沒接觸過彆的男人。
上一刻還在談天說笑,下一秒就在思慮著國家大事,而不是上一秒嬉皮笑臉,下一秒摔著通靈寶玉。
黛玉默然片刻,柔聲問道:「珩大哥是在想著揚州的事兒?」
賈珩點了點頭,徐徐道:「姑父在揚州好幾年,那邊兒的人都敢出手謀害,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
揚州鹽商豢養死士,充為爪牙,覆滅之危加身,難免鋌而走險,他在想著一個突破口。「爹爹他在揚州那邊兒可收到咱們南下的信了?」黛玉想了想,秀眉微蹙,凝眸問道。賈珩輕聲道:「已派人飛鴿傳書給揚州那邊兒了,咱們在路上的時候,揚州就能收到信兒了。」
「揚州那邊兒的事兒,珩大哥覺得棘手嗎?」黛玉斟酌了下言辭,看向那麵容沉靜的少年,目帶擔憂說道。
父親和他都去揚州辦著這樁事,不知藏著多少驚險。
賈珩轉臉看向黛玉,笑了笑道:「還好,等咱們在洛陽、開封府那邊兒都停一下,補充一些米糧果蔬。」
有些東西都要提前準備好,南兵不一定可靠,而河南諸府衛關要時候能出兵支援。黛玉看向那麵容沉靜的少年,輕聲說道:「珩大哥去了揚州,還是要當心才是。」
賈珩點了點頭,笑道:「等到了揚州,林妹妹這個本地人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才是。」黛玉輕聲道:「珩大哥,我小時候也不大記事,不過一些有名的名勝,可以帶著珩大哥去遊覽遊覽。」
正說話間,晴雯拿了象棋過來,兩個人就下著象棋,簡單敘著話,夏日天長,暑氣炎炎。
被風鼓滿了船帆的舟船沿著粼粼水波,乘風破浪,在如血殘陽之中如離弦之箭向著東方行去,而天穹之上,天高雲淡,一隻灰色鴿子飛過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雲,向著南方飛去。
如煙河柳、翠麗青山遠去的河麵倒映的天穹,可見如血殘陽之下,星河鷺起,倏然日月輪轉,光影交錯,驀然回望,已是數日之後,千裡之外的揚州——
瘦西湖畔,一座青牆碧甍、鬥拱飛簷的莊園,屹立在江南煙雨之中,莊園之中亭台樓榭,怪石嶙峋,鬆柏梧桐煙蓋麗畫,在朦朧雨霧之中愈發蓊蓊鬱鬱。
四柱八角涼亭之中,伴隨著「啪噠」一聲,一方象棋棋盤上,臥槽黑馬一下蹬掉紅炮,伴隨著「將」字響起。
身著絲綢員外服的汪壽祺,收回手,伸手去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盅,低頭抿著茶,但如虯鬆瘦眉之下的蒼老目光,仍是看向對麵下棋的青年人。
蕭宏生眉頭緊皺,目中現出苦思,須臾,年輕儒雅的麵容上見著無奈,拱手說道:「老先生棋力高妙這局是晚輩輸了。」
汪壽祺放下茶盅,笑了笑,說道:「你方才不吃那個車,還不會輸這般快,下象棋最忌的就是貪吃,貪一時之利,滿盤皆輸。」
蕭宏生思忖了下,目光凝重幾分,低聲道:「晚輩受教。」
汪壽
祺蒼老麵容上見著微笑,道:「好了,今天先下到這兒吧,你過來尋老朽有什麼事兒?」
蕭宏生麵色凝重,沉聲道:「金陵那邊的消息,甄家老太君聽說沒有多少好日子了。」
汪壽祺聞言,臉上的笑意斂去一些,歎了一口氣,道:「歲月不饒人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蕭宏生問道:「老先生,金陵那邊兒也不消停。」
汪壽祺笑了笑,似隨口問道:「齊大學士又想了什麼新招?」
「運庫那邊兒的賬簿線索斷了,齊大學士目前還沒有動向,不過先前倒賣官糧一案,已經拿問了南京戶部相關吏員,南京倉場侍郎以及郎中都被提訊。」蕭宏生壓低了聲音道。
汪壽祺眉頭緊皺,蒼老麵容上也爬滿凝重之色。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管家迅速跑來,說道:「老爺,程老爺來了。」汪壽祺麵色微變,看向蕭宏生,說道:「隨老朽去迎迎。」
進入花廳,卻見程培禮起得身來,麵上見著焦急,低聲道:「汪老爺子,京中傳來消息,錦衣都督、永寧伯賈珩南下了。」
汪壽祺聞言,心頭就是一驚,問道:「這事什麼時候的消息。」
汪壽祺也有秘密渠道,但這會兒不知因為什麼耽擱了,還沒有來的及送來,反而讓馬顯俊手下的人搶先一步得知消息。
程培禮道:「是京中的飛鴿傳書,永寧伯賈珩已於數日前南下,不知道辦得什麼差事,但其人領著大批錦衣府衛,多半是衝著揚州來的。」
汪壽祺聞言,驚聲說道:「其他的人知道嗎?」
程培禮道:「老馬和老黃知道,都覺得是來者不善。」
汪壽祺來回踱著步子,過了一會兒,看向程培禮,低聲道:「先沉住氣,縱然是衝我們來的,也總不能亂來,晚些時候,讓人聚一聚商量商量。」
蕭宏生見著這一幕,心頭蒙上一層陰霾,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位永寧伯還真南下整飭鹽務了。
就在揚州鹽商為賈珩南下公乾如臨大敵之時,賈珩所在船隻也順風順水地來到了洛陽城。
在洛陽城駐衙設署的河南府官員,也先一步得到錦衣緹騎帶來前河南總督,大漢永寧伯賈珩,過境的消息。
不用說,這等樞密重臣,定是有欽命在身。
以河南府府尹孟錦文,河南衛指揮使周棟,為首的河南軍政,後者是京營出身的將校,曾因力敵高嶽,但彼時非戰之罪,事後仍在河南留任衛指揮。
事實上經過中原之亂以後,整個河南都司衛軍整飭之後,基本都是前京營果勇營一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