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力剛把自家水廠賣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價格。
回去準備合同的路上,楊力剛心裡都快樂開花了,就差對羅竸寧感恩戴德了。
跟楊力剛此刻的狀態恰恰相反。
萬山縣某辦公樓一間掛著“新麗手工藝品有限公司”的辦公室內。
陳新朝和妻子高麗霞正看著辦公桌上的法院傳票問候羅竸寧的八輩祖宗。
“景區那個姓羅的經理太特麼可惡了!我跟他沒完!”
陳新朝看到傳票中說他涉嫌“造謠罪”和“不正當競爭”等好幾項罪名氣憤的同時,其實心裡也有點兒慌。
“老公,現在咋辦啊……”
從“受害者”的身份轉變成了“被告”,高麗霞這會兒也有點兒慌了,沒了主意。
“還能咋辦, 涼拌,我倒要看看他姓羅的能把我怎麼樣!”
陳新朝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當場擺爛。
叮鈴鈴,叮鈴鈴!
陳新朝一句話剛說完,正放在電視旁邊充電的手機響了。
幾步上前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備注名字是“姐姐”後,陳新朝手指一劃接通了電話。
“喂,怎麼了姐?怎麼這會兒給我打電話?”
“小弟,那會兒法院那邊給我單位送了張傳票,說我涉嫌造謠和惡意競爭,要我在下周一去法院出庭呢,現在咋辦啊!”
“姐,彆怕,景區那幫人隻是在虛張聲勢罷了,不用理他們。”
“是嗎?真的沒事兒是吧?”
“沒事兒,你放心好啦,你是我親姐,我還能坑你嗎。”
“那……好吧,先這樣,有什麼情況我再跟你聯係。”
“……”
陳新朝掛斷電話後,呸地一聲往垃圾桶裡吐口痰,他是萬萬沒料到景區會倒打一耙把他告上法庭。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掛斷沒三分鐘, 又有電話打進來了,這次顯示的名字是“二叔”。
陳新朝接通電話, 果然,二叔也收到法院的傳票了。
掛斷二叔的電話後,陳新朝接連又接到七大姑八大姨的電話。
眾人提到的也都是同一件事,他們全都收到了法院傳票。
高麗霞在一旁悠悠地抱怨一句:“那麼大個景區的經理,怎麼這麼較真兒啊!
我們都不主張賠償了,他怎麼還把咱們告上法庭了啊……”
陳新朝的傷換了好幾家醫院驗傷,結果都是皮外傷,連輕微傷都算不上。
這點小事兒,根本沒法立案,谘詢了城內好幾家律所,律所的律師們也不主張賠償。
所以陳新朝和高麗霞隻能是打斷牙齒往肚裡咽,放棄了狠狠地敲景區一筆的打算。
本來,他倆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過去了。
他倆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才剛剛開始。
兩人的身份已經由最初的“受惠者”轉變成了此刻的“被告”。
陳新朝有些心煩意亂地擺擺手道:“先彆說這些了,你先去處理一下羅家莊那批手工活兒吧,去打個不合格的檢驗通知單。”
“唉……”高麗霞歎口氣,一臉垂頭喪氣的乾活去了。
造謠黑龍山景區那事,剛開始的時候她隻是有那麼一點點後悔, 這會兒已經十分後悔了,悔不當初!
與此同時, 萬山縣一中政教處。
陳新朝的親外甥女範琪也正在被政教處主任訓斥。
“你知道你還是學生嗎?知道你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嗎?”
“大人的事情, 你一個孩子瞎摻和什麼!”
“摻和就摻和吧!如果是實事倒也罷了,結果卻是參與了一起造謠事件!”
“現在好了,人家景區把傳票送到咱們學校了,你攤上大事兒了知道嗎!”
“如果這個罪名要是坐實了,彆說明年的高考了,你連咱們學校的畢業證你都拿不到!”
“而且,範琪同學,伱這樣造謠人家黑龍山景區,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咱們去人家景區秋遊的時候,是誰給你們發的麵包火腿礦泉水?是誰一分錢門票都不要,免費讓你們去人家的景區遊覽?”
“咱們不說遠的,就說近的,黑龍山景區給咱學校送的蘋果你也有份吧?還沒吃完呢吧?”
“一邊吃著人家送的蘋果,一邊助紂為虐,幫著彆人造謠抹黑人家的景區,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教導處主任劉井宏對著範琪一口氣輸出了好幾分鐘,把小姑娘訓斥的不敢抬頭,眼淚更是一直沒斷過。
“對不起主任,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對不起主任……”
麵對劉井宏主任有理有據的訓斥,範琪辯無可辯,一個勁兒地道歉。
劉井宏一臉惋惜道:“範琪同學,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一心想著咱們學校的羅總。
你對不起的是辛苦賺錢供你上學的父母。
你對不起的是刻苦努力隻為明年高考金榜題名的你自己。”
範琪聽到劉井宏一番話後,哭的更傷心,更厲害了。
篤篤篤!
劉井宏話音剛落,辦公室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敲響了。
“進來吧!”
辦公室房門推開,一名帶著黑框眼鏡,穿著藍色襯衣,黑西褲,黑皮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一個中年男人推門而入。
“誌軍,你來了。”劉井宏看向男人的目光,同樣的帶著幾分惋惜的神色。
這個男人不是彆人,正是範琪的父親範誌軍,同時也是萬山縣一中的一名語文老師。
原本,範誌軍今年是有望評優秀教師,評先進的。
但是,劉井宏得到消息稱,範誌軍的優秀教師和先進都被現如今在一中內炙手可熱的副校長周樹民一票否決了。
並且,迎接範誌軍的還將是一個非常眼裡的警告處分。
原因無他,範誌軍同樣參與了造謠黑龍山景區的事件。
最近這倆月,周樹民之所以能成為一中領導層炙手可熱的領導,跟他的得意門生羅竸寧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羅竸寧又是免費請一中的全體師生去景區秋遊,又是給全體師生們送蘋果,送愛心。
種種不計回報的行為,贏得了一中全體領導的讚譽。
一榮俱榮,羅竸寧這位曾經的一種學生被全校領導稱讚,周樹民這位曾經的班主任老師自然也是臉上有光的很。
一損俱損,範誌軍給景區抹黑,就是給周樹民抹黑呢,周樹民自然不會輕饒他。
否掉範誌軍的評優和先進再給一個警告處分,也是看兩人同事多年的情分上。
要不然,以周樹民現在的權利,把他踢出一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劉主任您找我。”範誌軍看了一眼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兒,表情有些麻木地看向劉井宏。
範誌軍作為造謠的幫凶之一,他也收到本地法院的傳票了。
看到傳票上說自己涉嫌造謠最和惡意競爭罪,範誌軍說不緊張是假的。
他一輩子老老實實,連交通法都會認真去遵守,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觸犯法律。
“範琪同學,你先回教室學習吧。”
劉井宏想著給範誌軍留一些麵子,不想當著他的女兒訓斥他,揮手打發範琪先回教室上課。
範琪看了一眼劉井宏和範誌軍,哭哭啼啼地開門走了。
“誌軍!你糊塗啊!”聽到走廊裡的哭聲走遠後,劉井宏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範誌軍長舒一口氣,一臉無奈道:“這事兒沒什麼好說的,學校給我什麼處分我都認了。
當初我就覺得這是一顆定時炸彈,但為了家庭,我也不得不將這個定時炸彈拿在手裡。”
“唉!誌軍啊,你這人哪兒都好,就是怕老婆,聽老婆話這點非常非常不好!”
劉井宏一臉慍怒道:“對的聽,錯的你聽?她叫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咱好歹也是個大老爺們兒,是一家之主,該硬氣了就得硬氣一點兒!”
“……”範誌軍再次歎口氣,有些無言以對。
他和媳婦陳新梅之間,早已沒有什麼感情了,兩人之所以還在一起,完全就是為了女兒範琪。
如果不是怕兩人離婚影響範琪的心情,從而導致她高考失利,範誌軍和陳新梅早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了。
早在兩年前,兩人之間就是傳說中的形式婚姻了。
這次的造謠事件,再一次堅定了範誌軍想要跟陳新梅離婚的想法。
彆劉井宏訓斥了有十多分鐘,範誌軍這才垂頭喪氣地推門走出政教處。
範誌軍接受完批評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同事們看向他的眼神各異。
有人替他惋惜,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單純就是看熱鬨。
範誌軍在自己座位上呆坐了半個多小時,雖然嘴上一言不發,但他腦子裡卻想了很多事情。
大到離婚後的資產分配,女兒的撫養權,小到怎麼和父母交代自己離婚這件事,以及怎麼麵對同事們的流言蜚語,等等,等等。
足足想了一個多小時,範誌軍感覺自己想清楚了,起身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隻身來到了學校的操場上。
在操場上找了一個沒人的不起眼角落,範誌軍先從兜裡抽出一支煙點上深吸幾口,然後才掏出手機找到“陳新梅”的電話撥了過去。
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響了幾聲後才接通,對麵響起陳新梅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範誌軍,乾嘛呀你!大白天閒的你啊!沒事兒打什麼電話啊,電話費多是吧?怎麼不見你給我交點兒花費!”
陳新梅早上收到法院傳票,心情正不好呢,接到範誌軍的電話後,自然是沒什麼好脾氣,習慣性地把他當成是宣泄負麵情緒的垃圾桶了。
“陳新梅,明天去民政局離婚吧。”一句話說出口,範誌軍頓時覺得心裡就像是搬走了一塊兒大石頭一樣,感覺輕鬆了不少。
這次的造謠事件已經影響到女兒了,據劉井宏主任說,如果景區追責到底的話,範琪極有可能錯失高考。
所以,範誌軍想了又想,既然造謠事件已經對女兒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了,也不差離婚這點兒影響了。
不如趁機一刀兩斷,一了百了。
“範誌軍你說什麼?你要跟我離婚?”
陳新梅聽到範誌軍的話後,非常意外,以至於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往常,“離婚”這件事都是陳新梅主動提起,範誌軍每次都是又勸又哄,最後靠上繳當月工資才能讓她改變主意,暫時打消離婚的念頭。
今天範誌軍卻是主動說要“離婚”,事情太過反常了一些。
“對,離婚吧。”範誌軍的語氣十分堅定。
陳新梅怒道:“姓範的,這可是你說的!你彆後悔!”
如果是在之前,聽到陳新梅這番話後,範誌軍肯定是當場服軟,懇求陳新梅看在女兒的份上不要跟他離婚。
但今天,範誌軍決定強硬到底,這種坑爹的媳婦兒,真不能再要了!誰愛要誰要去!
“對,是我說的,明天我跟學校請假,咱們民政局門口見,記得帶上口罩和身份證。”
範誌軍最後說了一句,不給陳新梅反駁的機會,隨手掛斷了電話。
一通電話打完,範誌軍手裡的煙也抽完了,轉身朝著學校門口走去。
同樣是受到造謠事件影響的還有就讀於石市政法大學法律係的學生高銘。
高銘是高麗霞的親弟弟,陳新朝的小舅子,他也轉發了高麗霞在朋友圈和快抖平台上發布的各種視頻。
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姐和姐夫出事兒了,肯定是幫親不幫理。
原本,高銘還以為昨晚被古鴻飛擼掉卓業集團實習生的事情已經是他近期最倒黴的一件事了。
萬萬沒想到,後麵等著他的竟然還有官司。
“高銘同學,我們需要你好好解釋一下這份傳票是什麼情況?”
石市政法大學主管紀律的一位副校長將高銘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拿著法院讓學校轉交高銘的傳票質問他什麼情況。
“趙校長,這件事是這樣……”
高銘不敢有任何隱瞞,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經過告知趙姓校長。
“趙校長,我當時也是一時糊塗,沒想到事情會鬨這麼大,求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高銘的姿態放得很低,近乎哀求了,他正在畢業的檔口,如果這事兒要是上綱上線的話,他的畢業證大概率是下不來了。
“高銘同學,虧你還是學法律的!大學四年你都學了些什麼?快要畢業了,你把學到的東西又都還給老師了嗎!”
趙立強聽完高銘的敘述後先是訓斥幾句,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然後很委婉:“這幾天你先不用上課了,等學校的通知吧!還有……”
趙立強一口氣又數落了高銘十來分鐘,這才放他走人。
高銘出門後,抬頭忘了一眼天空,感覺自己的人生一下黯淡了不少。
按照原來的劇本,他此刻應該已經進入卓業集團法務部實習。
實習結束後正式轉正,然後在他表姐的幫助下在公司內某個一官半職,一年賺個十萬。
現在,因為轉發了一支短短的小視頻,他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