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風景其實蠻好的”
津門的風跟京城略有不同,你不能說它有海蠣子味兒,那樣顯得太過庸俗,也太牙磣了。
要說四月裡吹來的和煦似溫柔的手,總是帶有一點海鹽的清爽,又夾雜著一些春天裡特有的孤獨。
當你站立在海河岸邊,看著河中船舶穿梭遊走,驀然回首,一定會想起你的愛總會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你。
當然不是為了更有詩意地誇獎和描述麵前的風景,隻是想要銘記此時的一點心情。
不然你也看過曾經李白見過的名山大川,他的詩篇萬口傳,你卻隻在人群裡留下了一聲窩草。
人總是要矯情一點的,不然活著又是為了什麼,隻要不過分。
尤其是知識分子,如果再遭遇了人生變故,磨難挫折,那她感性的一麵自然會在特彆的時候抒發出來。
“我常常站在這裡,望著對麵的家,想這個時候李信在乾什麼”
吳淑萍抬起手理了一下耳邊被海風吹亂的頭發,回過頭微笑著看向李學武說道:“他可愛極了”。
此時碼頭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彭曉力站的遠遠地,不敢近前。
李學武看著她幸福的麵龐,微微點頭,解開身上的大衣,幫她罩在了身上。
“上麵還好,河道裡風還是硬”
抻了抻大衣的領子,將生了孩子後顯得有些豐盈的吳淑萍包裹了起來。
吳淑萍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關心,笑著說道:“顧寧一定很幸福吧?你們之間的日常也是這樣嗎?”
“幸福這個話題,我好像還真沒跟她確定過,她應該是不討厭我的”
李學武一身藏青色的行政套裝,看著有些老氣,不過更顯沉穩。
他給吳淑萍眨了眨眼睛,逗笑著說道:“我跟她其實也不太熟”。
“哈哈——!”
吳淑萍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抓著身上的大衣眼眉彎彎地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
“那倒不至於,我這點自由還是有的,畢竟新社會了嘛”
李學武玩笑著指了指臉上的疤痕解釋道:“當初我受傷,她是我的治療醫生,給我留下這道疤以後我就決定報複她,要把她娶回家”。
“沒想到她也是這麼想的”
在吳淑敏流彩好奇的目光中,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顧寧想要再給我來一刀,好抹除掉她從醫生涯初期的黑曆史”。
“我不信——”
吳淑萍抿了嘴角笑道:“雅芳跟我提起過你們倆,不僅性格合適,就連脾氣和生活方式都合適”。
李學武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這才想起吳淑萍去四合院的那次。
“可能這就是上錯花轎嫁對郎吧,陰差陽錯的愛情和婚姻”。
他總結了一句後,撐著碼頭上的欄杆看向對麵的住宅區,問道:“你呢,跟賴先生怎麼認識的?”
“青梅竹馬?媒妁之言?校園愛情?還是……”
“都不是——”
吳淑萍同李學武一起站了看向對麵的家,回憶起以前的事講到:“是在回國的船上,楊老師組織我們互相認識,就這麼……”
說到這裡,她微微低下頭,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變得苦澀了起來。
李學武沒有安慰她,也沒有說開玩笑的話,就這麼默默地陪著她站著,看著河水濤濤,滿是思念。
“其實現在蠻好的,我還有李信,他很可愛”吳淑萍抽泣著抹了臉上的眼淚,道:“家聲的信我也都有收到,他平平安安,一切都好,我們就有重逢的希望”。
“不好意思,惹你傷心了”
李學武歉意地遞了手絹給她,道:“本來是想說一些開心的事,沒想到,我的錯”。
“不怪你,是我太想他了”
吳淑萍整理了一下情緒,擦了眼淚後看向李學武問道:“你這次來會待多久,周一回去還是?”
“明天,周六回去”李學武解釋道:“現場會要開兩天,時間很緊,今晚跟津門水產公司還有個聚餐”。
“是需要我參加嗎?”
李學武安排人接她過來,應該不是隻為了見她一麵,或者站在這裡給某些人演戲的。
吳淑萍是個很聰明,且很有能力的女人,感性是情不自禁的,智商才是她生存的本能。
“是關於籌建回收站的事嗎?還是……”
“還有海產品供應鏈,兩件事一明一暗,都需要你來主持工作”
李學武看了看她,道:“如果有不方便的話,今晚就不用去了,隻是見個麵而已,往後還有機會”。
“不,沒什麼不方便的”
吳淑萍抿了抿嘴唇,看著李學武有些倔強地說道:“既然要做一件事,那我就選擇把它做好”。
“謝謝,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個很艱難的選擇,對不起”
李學武點點解釋道:“這邊的工作很重要,我放心不下其他人”。
“我知道,所以不用太客氣”
吳淑萍微微一笑道:“感謝你的信任,這讓我很榮幸,我也希望自食其力,有一份工作養育李信”。
雖然李學武曾經給她說過,隻要在津門幫他做好這邊的遮掩工作,她們母子的生活開銷都由他來負責。
可即便是在京城,在一監所那樣封閉的環境裡,吳淑萍仍然堅持自食其力,不靠其他人養活。
有李學武需要她的才能,這對於深陷困境的她來說無疑是一種好事。
李學武也正是出於對她的尊重,所以才敢於直言跟她提出請她參與到回收站在津門的運營中來。
有這樣一位才學出眾的人居於津門掌握回收站的運營,沈國棟完全不用擔心這裡出狀況。
京城到津門來回跑終究不是正常的經營方式,更何況京城的工作也不少。
“你在津門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回收站創建初期,壓力會很大”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你多跟沈國棟溝通,他會幫助你完成前期建設,我也會抽調幾個人過來幫你”。
“放心吧,我沒你想的那麼嬌弱不堪,我的家族也是世代經商的”
吳淑萍自信地笑了笑,隨後認真地說道:“我有信心完成你交給我的工作,但前提是我得照顧好孩子”。
“這是一定的,我也這麼認為”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陸姐一個人如果照顧不過來,我可以再幫你請一位保姆”。
他抿了抿嘴唇,歉意地看了吳淑萍說道:“我能為你做的有限,顧寧因為上班照顧孩子不便,我從港城訂購了兩台冰箱,給你留下一台”。
“不用這麼麻煩的”
吳淑萍有些感動地笑著說道:“又不是一直在外麵跑的工作,你給我安排的幫手不會什麼都不懂吧?”
“當然不會,但他們的能力有限是真的,需要你來做決定的多”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我會從港城抽調一個人回來,他是我足夠信任的兄弟,你有事儘可安排他做”。
“另外,上次來過的周小白,她也願意來津門幫你做事,另外我再從京城的回收站調兩個年輕人來這邊”
這樣的安排是他跟沈國棟商量過後決定的,二孩兒已經收到消息,近期就會隨船趕回來。
“是小白姑娘啊,她不是在京城的俱樂部工作嗎?”
吳淑萍眨了眨眼睛,道:“上次她還跟我說起這個來著”。
“嗯,就是在俱樂部玩,不算上班,這一次也是以學習和鍛煉為主”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她問道:“周小白有沒有跟你提起她的家庭背景關係?”
“沒有——但我能看得出來”
吳淑萍說道:“言談舉止間帶著普通家庭孩子沒有的規矩和嚴肅”。
“她的父親,是一位資曆很深的乾部,在部隊工作”
李學武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隨後說道:“她在俱樂部也好,來津門也罷,工作是一方麵,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
吳淑萍有些詫異地問道:“如果要鍛煉,不應該去單位裡嗎?”
“我也是這麼想的,相信她的父母也是這麼想的”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可誰讓她不是這麼想的,叛逆期的孩子,總是很任性”。
“我雖然沒見過她的父親,但明白她們家的安排和想法”
轉過身子,背靠著欄杆,他講道:“應該是要等她再大一點,好送她去部隊或者其他單位鍛煉”。
“現在嘛,暫時由著她的性子,反正又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你可不能安排她做回收站的工作,那是我請來的海鮮供應鏈總經理”。
“嗤——哈哈哈!”
吳淑萍忍不住笑出了聲,瞥了李學武一眼道:“你的膽子可真大,拐了人家的閨女出來不說,還要打著人家的幌子”。
“天地良心,我可什麼都沒乾,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他父親才不會怕我借著她閨女做事呢”。
“隻怕還要想著借著我的方便,給她閨女更多接觸社會的機會,不然你以為她為啥能來津門?”
“所以,她是我的領導?”
吳淑萍好笑地問道:“我是要跟她請示工作,彙報工作了?”
“千萬彆,讓她跟著你多學習學習就行了”
李學武指了指身後的河對麵道:“我安排她跟你住在一起沒問題吧?對你應該是有好處的”。
“她爸爸會來調查我嗎?”
吳淑萍沒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毛,笑著問道:“如果他問起你和周小白的關係,我該怎麼回答?”
“隨便,你就算是說我們睡在一起了都成啊——”李學武爽朗地笑道:“她爸並不會在意這個”。
吳淑萍眯了眯眼睛,故意威脅道:“可你們真睡在一起了啊!”
中午休息的這段時間,李懷德在休息室裡睡了個精神補足覺,起來後覺得神清氣爽。
看著李學武走過來,招呼道:“你沒休息一下啊?”
“去見了個朋友”
李學武笑著擺擺手,拒絕了栗海洋要給他泡茶的意思。
他主動彙報道:“晚上是要跟韓主任和張副總會餐的吧?”
“嗯,老韓安排秘書來說的”
李懷德喝了一口栗海洋早就準備好的熱茶,搖頭苦笑道:“說是好酒不見,甚是想練”。
他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道:“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酒量,也不至於被他這麼堵著叫囂了”。
“沒事,我幫您多擋酒”
李學武笑著坐了下來,道:“隻是不知道對方的火力布置如何,就怕雙拳難敵四手啊”。
“不會太多人的”
李懷德擺了擺手道:“應該就咱們四個,哦,對了,你是說有個朋友要一起來?”
“是這樣的,領導”
李學武微微眨了眨眼睛,說道:“京城經銷那邊的朋友想要給咱們一起坐一坐,討個方便”。
“沒關係的,又不是什麼重要的飯局,就是交個朋友嘛”
李懷德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沒聽見李學武的及時反饋,這才想清楚了李學武話裡的含義。
他瞥了正在整理文件的栗海洋一眼,看向對麵的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確定了一下。
李學武隱晦地點點頭,但嘴裡卻是玩笑道:“您不在意就好,到時候給您個驚喜”。
“嗬嗬嗬——”
李懷德輕笑著點頭道:“我倒是很期待晚上你給我個驚喜啊!”
中午養足的精氣神,下午的會議開的就底氣十足。
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大會議室,各部門代表、軋鋼廠隨行而來的工作人員已經到位。
當李懷德和景玉農一行人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瞬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掌聲當然要熱烈,因為今天是發帽子會議嘛。
一股腦地敲定12個辦事處,這得是多少個職位被定下來啊。
下個月籌建6個,9月份再籌建6個,今年汽車以及摩托車正式生產前,勢必要把銷售網絡鋪開。
按照三年計劃,這一工作應該是在兩年內完成的。
但誰讓軋鋼廠在二月和三月談成了幾個大單呢,兜裡有錢,瞬間便有了底氣。
“同誌們都很熱情嘛,哈哈——!”
李懷德坐下後笑著打量了一眼下麵的乾部職工,道:“是知道今天有好事對吧?”
他看了右手邊的李學武和莊蒼舒問道:“就不可能是批評了?”
會場內因為他的話瞬間嚴肅了起來,有些沒怎麼接觸領導的乾部職工神情都變得緊張了。
李懷德看著下麵點點頭,語氣認真說道:“我醜話是要說在前麵的,帽子可以給,但工作做不好,就不是摘帽子那麼簡單的事了”。
“是吧,莊主任?”
“是,領導,我們一定努力”
莊蒼舒被李主任點名,知道不僅僅是針對他,也是針對管理中心的所有人。
上午喂了那麼多胡蘿卜,下午也該給一棒子了,不然還不得給他們慣壞了嘛。
溫情和寬容都是給群眾的,嚴肅和認真才是給他們負責人的。
李懷德點點頭,示意了身邊的景玉農說道:“我和景副主任今天來,是帶了十二份試卷”。
他看向下麵抬手點了點,說道:“今天被點到名字的先進考場,剩下的六份試卷要留給那些想做事,敢做事的人”。
“先進考場的人不要驕傲,也不要緊張,正常發揮你們的才能”
李懷德看向坐在前排位置的一些乾部道:“用你們的青春和熱血,去鑄就一份輝煌”。
“這份試卷的成績不是給我李懷德看的,也不是給景副主任,給李副主任看的”
他拍了拍手邊的文件道:“是你們要做出來,給全廠三萬兩千名職工看的,是給組織上看的”。
“表現優秀的,組織不吝培養,濫竽充數的,同誌們會趕你下來,所以你們要想清楚,是否能承擔這份開疆拓土的重任”。
李懷德是要在現場會上代表軋鋼廠,代表管委會就貿易管理中心乾部任職大會上表達態度的。
這不是在嚇唬他們,也不是在跟他們開玩笑。
廠裡這一次任命的辦事處主任人選都是經過仔細考察和調查才選拔出來的精兵強將。
這次選定很多辦事處位置,軋鋼廠是沒有工作基礎的,是真正需要他們從零開始建設貿易結點的。
李懷德對他們給予了希望,軋鋼廠也對這一次的布局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所以,今天現場會的主旋律不應該是歡歡喜喜、熱熱鬨鬨,更應該是嚴肅的準備迎接挑戰。
景玉農在隨後的講話中也強調了這一點,著重解釋說明了廠裡對這一次銷售網絡鋪設的戰略意圖。
是要於今年年末,在全國各主要城市開辦開設辦事處,開展貿易、服務和采購工作。
聯合貿易中心的職責很重,擔子也很重,兩位主要廠領導親自參加現場會,足以說明這項工作的嚴重性。
景玉農在講話中公布了5月份率先開設辦事處的城市:吉城、奉城、常山、綠城、長安、衢州。
而在9月份開設辦事處的城市是:冰城、羊城、錦城、林城、泉城、春城。
5月份開展投建工作的六個城市裡,軋鋼廠在吉城是有工作基礎的。
而奉城,作為遼省的省會城市,軋鋼廠在港城和營城工作中也與對方打下了很好的溝通基礎。
其他四個城市則工作基礎薄弱,正是李懷德口中所說,需要被選定選派的乾部嚴格執行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態度,開展工作的目標。
在9月份投建的6個城市裡,冰城位於黑省,可以通過臨近貿易網絡進行溝通。
羊城因為軋鋼廠有過參加外貿會的經曆,所以也有一定的基礎。
錦城和林城的水果貿易渠道已經打開,有較為成熟的溝通網絡。
唯獨距離京城較近的泉城和距離最遠的春城沒有什麼工作基礎。
但無論有無工作基礎,辦事處草創對於第一任辦事處乾部來說都是艱難的,都是重任。
李學武在隨後的講話中指出,十二個重點城市中包含了省會城市和大城市,辦事處的創建對於軋鋼廠的整體銷售局勢由著重要的戰略意義。
隻有將錨點深深地固定住,才能連點成線,以點掃麵,最終形成全麵具體的銷售網絡。
辦事處隊伍帶出去,落地生根,好壞全看第一任乾部是否能夠負起責任來,是否能夠勇擔重任。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李學武拍了桌子強調,必須打贏這一場攻堅戰,打開軋鋼廠的新局麵!
“哎呀,原來是吳老師啊——”
貿易管理中心的現場會結束後,李懷德等人又分彆與管理中心的乾部,以及5月份即將開拔的六個辦事處主要負責人開展了組織談話。
談話結束後,李學武代表李懷德拒絕了莊蒼舒安排的晚宴,同時跟景玉農做了解釋。
景玉農倒是並未在意這兩人晚上出去應酬不帶著她。
舟車勞頓,人困馬乏,尤其是開了一下午的會議。
她也是跟李學武說好了,今晚就在食堂吃一口,早早地休息了。
李學武陪著李懷德走出貿易管理中心的時候,便見著吳淑萍換了一身較為得體的衣服站在車旁。
“李主任好,今天打擾了”
吳淑萍笑著打了一個招呼,很有禮貌地走過來,見李懷德伸出手便握住了對方的手。
“哈哈哈——這個李學武啊!”
李懷德輕輕地握了握吳淑萍的手隨即便得體地鬆開了,抬手指著李學武對她說道:“他中午還跟我說,晚上要給我個驚喜,哈哈哈!”
“沒想到是你啊——!”
“給您重新介紹一下”
李學武玩笑道:“這位是負責海產供應鏈經銷業務的吳淑萍女士”。
“哈哈哈,好,好”
很顯然,李懷德對李學武安排在津門負責海產業務的負責人很是滿意。
這個項目對於其他人來說很是隱蔽,甚至都找不到具體工作的人。
項目既沒有實施主體,更沒有利益主體,完全是附著在四個單位的業務溝通中。
就算是李懷德,他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在做這個項目,負責人是誰。
當然了,你要說他愛人就是負責人,那完全是掩耳盜鈴了。
他愛人上沒上班,做沒做工作,難道他還不知道?
不過上個月的月末,她愛人倒是收到了工資彙款單據,行政15級副處級工資標準,127元,不多不少,打在了銀行賬戶裡。
你說一個堂堂的管委會主任會在意這麼一點工資?
當然不在意,李懷德一家人根本不愁生活待遇,但這是態度問題。
而且,這是127元嗎?
這可是每個月127元!
你就敢保證李主任的愛人不會因為工作業績突出,成績優秀,得到晉升嗎?
還有勞動獎金和工資補貼呢。
老李並不關心這筆錢是怎麼來的,更不關心李學武在這個渠道賺了多少,他隻關心這錢安不安全。
怎麼確定這錢安不安全呢?
很簡單,水產公司韓主任的愛人收到了工資彙款,張副總的小舅子也收到了工資回款。
最重要的是,周小白也收到了。
李學武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更不會拿彆人的前途開玩笑。
他更不敢拿周震南的閨女開玩笑,所以,老李很是欣慰他的安排。
當初對於李學武在經銷單位一事上的布置和安排他不是沒有眼氣過。
邊疆辦事處,他特彆安排了自己的秘書作為負責人。
那麼好的貿易基礎,那麼穩的工作基礎,竟然被金耀輝乾成了一坨狗屎,不得不捏著鼻子請李學武重新安排經銷單位接手,惡心到家了。
能給他安排一條後路都夠對得起他的了,這個金耀輝竟然敢怨恨他,甚至在他麵前跳樓威脅他。
這種養不熟的白眼狼,他還能仁慈了?還能手軟了?
當然,對於金耀輝的家人,他並沒有過多為難。
李學武不知道他安排誰去跟金耀輝家屬談的,反正收屍火化,一點反應都沒有。
反應啥?
家裡那些浮財都被紀監沒收了,要是再敢跳,藏起來的那些都得被摳出去,金耀輝的子女還想不想上班了?
要不李懷德怎麼說金耀輝就是個大傻子呢,竟然能做出半夜敲門的舉動,氣得他恨不得給對方一巴掌。
邊疆辦事處他還真就沒收多少,可卻被金耀輝這麼一整,惹了一身騷。
如果金耀輝真如李學武這般穩妥,他又何必重用李學武呢。
隻看他身邊交往的這些人,行事的手段就知道,他絕非可以受他擺布的人,合作倒是還有可能。
“到底是飽讀詩書的女子啊”
李懷德坐在車後座上,對著一旁的李學武笑著誇讚道:“氣質和語言表達上,就是不一樣”。
“李主任您過獎了”
坐在副駕駛上的吳淑萍回頭笑著說道:“還要多向您學習”。
她看了李學武一眼,說道:“我畢竟是沒有什麼經營的經驗,以後要是有不懂的,萬望您不吝賜教”。
“哎,這麼說不就遠了嘛——”
李懷德會意地笑了笑,聽懂了她話裡的背後含義,點頭說道:“咱們比鄰而居,但有需要,互相幫助都是應該的”。
“學武同誌,你說呢?”
“是,李主任,還是您說話透著親切,她還真是需要學習的”
李學武微笑著看了吳淑萍說道:“既然李主任都沒拿你當外人,你也就彆多客氣了,好好做事就行了”。
“是,明白了”
吳淑萍溫婉地笑了,道:“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多批評”。
“你瞧瞧,剛說完——”李懷德笑著點了點她,對著李學武說道:“叫你這麼一說,她倒是在意了”。
“不過啊,在業務上你是要多跟學武同誌溝通的,他很有經驗”
李懷德手指在腦袋旁晃了晃,說道:“重要的是思路,思路對了,工作就好做了”。
“業務上我是不擔心她的”
李學武看著車將要到招待飯店了,給李懷德示意了前麵道:“我就怕津門這邊不好說話”
“所以今天才帶著她來,借著您的虎威打開一下局麵”。
“不要緊的,老韓這邊我來說”
李懷德抬手碰了李學武胳膊道:“張長明那邊你下來說一下就行了,我相信吳老師能應付得來”。
這麼說著話,車已經停在了飯店門前,有津門水產的接待乾部幫忙打開了車門,張長明已經等在了外麵。
“李主任,哈哈,好久不見了”
張長明笑著同李懷德握了握手,又招呼了隨後下車的李學武道:“李副主任,彆來無恙啊”。
“無恙,無恙,哈哈哈——”
李學武玩笑著與他握了握手,隨後招手摟過了吳淑萍的肩膀給對方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吳淑萍”。
“張副總您好,咱們見過麵的”
吳淑萍主動問好道:“上次您和韓主任在李主任家裡玩牌,還來我這邊吃過飯的,就在隔壁”。
“哦哦,我想起來了,吳老師”
張長明笑著同她握手道:“抱歉抱歉,您今天太漂亮了沒看出來”。
他很快便鬆開了手,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道:“學武上次也沒跟我多介紹您,隻說是一位紅顏知己”。
“到底是文化人啊,說話都一套一套的”李學武笑著對李懷德說道:“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句呢!”
“哈哈哈——快,裡麵請!”
張長明笑著抬手示意了飯店裡麵道:“韓主任在裡麵等著咱們呢”。
“韓主任說想要練一練?”
李懷德邊往裡走邊玩笑道:“他最近吃了靈丹妙藥了?敢這麼跟我們叫板?不知道我們有定海神針嗎?”
“這個您得跟我們韓主任說了”
張長明笑著道:“韓主任說兵對兵,將對將,我隻要把學武陪好,他來對付您”。
“不過我提前說啊,我是一定喝不過學武的,我服”
他拉著李學武的胳膊道:“在酒桌上我要是有什麼得罪的,您就當我鞠躬儘瘁了”。
“這可不像張副總啊——!”
包廂門口,李學武笑著對李懷德說道:“他曾經也是個酒精殺場的戰士啊!”
“啥戰士在你這能過關啊!”
有秘書拉開了包廂房門,李懷德率先走了進去,笑著與韓主任握手在了一起,寒暄著。
李學武則是跟張長明互讓著,最後是吳淑萍先走了進去,隨後是李學武,最後是張長明。
秘書很懂事地暫時把門關上了,守在門口,有傳菜的時候才會開門。
包廂內,除了對吳淑萍不算很熟悉外,四人都算得上是酒肉朋友了。
寒暄中帶著玩笑和親近,熱鬨之下是不同利益的牽扯和羈絆。
在李學武介紹了吳淑萍之後,韓主任主動與她握了握手,還說起上一次在家裡吃飯時候的事。
待按次序落座後,門口的秘書輕輕敲門,隨後便有傳菜的服務員端著涼菜走了進來。
“今天沒在我們招待所準備,知道你們都吃膩了”
韓慶偉笑著說道:“這家館子淮揚菜一絕,實屬津門難得的正宗”。
他點了點張長明介紹道:“還是長明跟我說的,我來過一次就戒不掉了,特彆中意這裡的味道”。
“看來今天有口福了”
李學武笑著看向他說道:“我們李主任說您對飲食的品味獨特,彆有品評標準,值得信任”。
“你們李主任也是個老饕”
韓慶偉笑著擺手示意大家動筷子,自己則是點頭道:“我這個人啊,沒什麼彆的愛好,唯獨喜愛口舌之欲,可惜身體不允許了”。
“以前年輕的時候吃不起,現在吃得起了吃不動了”。
“還是要注意節製的,我也是喜歡這一口”李懷德端起酒杯給他說道:“找個中醫調理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中醫?神仙還差不多”
韓慶偉端起酒杯說道:“除非是返老還童靈丹妙藥!”
說完跟李懷德碰杯道:“來吧,咱們跟年輕人比不起了,小酌慢飲琢磨滋味兒吧,哈哈哈!”
淮揚菜是傳統四大菜係之一,發源於揚州、淮安。
原料多以水產為主,以江湖河鮮為主料,以頂尖烹藝為支撐,以本味本色為上乘,以妙契眾口為追求。
雅俗共賞而不失其大雅,尤其是“和、精、清、新”的獨特理念。
韓慶偉請客,要麼在招待所大快朵頤,要麼就得是這種口味獨到的高級餐館。
能在這裡請客,且是能要到包廂的,足以說明他在津門這一片地界上的影響力。
這不是單位之間的應酬,僅僅是好朋友之間的久彆重逢。
所以酒桌上沒有之前玩笑的拚酒和鬥酒,不存在對立關係。
從最近的工作,說到了天氣,又談到了形勢的變化和影響。
都是局中人,自飲杯中苦。
韓慶偉和李懷德身處的地位差不多,但他是羨慕李懷德多一些。
畢竟軋鋼廠眼見著騰空而起,而坐擁地利的他看不到太多津門水產能有什麼突破性的發展。
酒桌上倒是提起了前些天京城要填了亮馬河給軋鋼廠批地的事。
韓慶偉玩笑著逗李懷德,邀請他來津門公事,這裡風水更好。
李懷德則是玩笑著說津門有他韓慶偉一個酒中仙就足夠了,他老李還是不多人之美的好。
聽得出來是有人托了韓慶偉來試探老李的口風,畢竟鄂省的人都能聽得見風聲,更何況津門呢。
不過老李的嘴也是嚴,沒給韓慶偉說出來的機會,直接否定了這一可能,來津門不合適。
這裡確實擁有海港便利,但也失去了一麵土地,先天缺門。
你看曆朝曆代,有哪個皇帝要把國都建立在海邊的?
做人要講究四平八穩,做生意也是這樣,跟後世那種極儘追求經濟便利不同,大集團,還是穩點好。
雙方也就業務工作交換了意見,軋鋼廠的食品廠建設進度有損,但李懷德保證不會拖太久。
海鮮食品以及罐頭類的加工還是會按照合作計劃,從水產公司這邊購進原材料。
當然了,李學武既然都把吳淑萍帶來了,海產供應鏈的話題就沒聊,懂得都懂了。
韓慶偉可能不缺這每個月一、二百塊錢,但他缺穩定又安全的127塊錢,乃至是更多。
所以當看見吳淑萍的時候,他對於這個項目已經有了信心。
酒足飯飽,賓主儘歡。
因為明天李學武和李懷德就要回京,所以韓慶偉送他們到了門口,多說了幾句朋友的話。
而後站在門前,目送他們的車離開,顯得誠意十足。
回來的路上李學武和李懷德閒聊了兩句,說起接下來的合作。
他是主張一牽一引的合作策略,在漁船和海巡艇上供應商給予優惠便利,在水產采購上主動合作,打消他們的顧慮。
李懷德也是這個意見,他對津門水產的韓慶偉和張長明印象還是很好的,也叮囑李學武回去後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渠道拓寬。
李學武倒是想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構建冷鏈運輸體係,可軋鋼廠隻有兩列冷凍列車,冬天自然搶不過水產公司的生意。
春夏秋三個季節倒是方便占領市場了,可運輸成本在那呢,這個時候哪有那麼多人吃得起海鮮啊。
所以,海鮮食品深加工才是唯一深度合作的渠道。
海鮮供應鏈也才能在這種成本限製的情況下運作。
以短途、冷凍運輸為基礎,供應鋼城、奉城、吉城、京城等地,這些地方的人敢吃,也吃得起。
在兩棟彆墅門前下車,李學武和吳淑萍目送了李懷德離開,這才回了自己這邊。
吳淑萍跟李學武說起,下午的時候見到了周苗苗,就在對麵。
知道她要跟著李學武他們去赴宴還是有些酸溜溜的。
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沒說什麼,有些人連恃寵而驕的資格都沒有,竟然想要擺正宮娘娘的譜了。
一進房門,便聽見孩子在哭,吳淑萍緊忙地脫了外套往一樓客房去了,那是陸姐住的房間。
興許是他們回來晚了,孩子餓了,哭的好不傷心。
陸姐從房間裡走出來,對著李學武歉意地打了招呼。
李學武擺了擺手,沒在意這個,孩子嘛,再怎麼悉心照料都會哭的,那是他的本能。
上樓洗漱過後,吳淑萍已經抱著孩子回到了主臥。
“給我抱抱,好孩子”
李學武笑著從她手裡把孩子接到了自己懷裡,道:“你是哥哥呢,京城的那個是弟弟,你還有個姐姐叫李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