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市裡的溝通在李懷德的授意下陷入了僵局,所有渠道均被隔離。
市裡好像也了解到了軋鋼廠的態度和信心,沒再安排任何人來廠協調或者溝通。
一汪湖水在濺起波瀾過後好像陷入了以往的平靜,但越是平靜越代表著暴風雨的猛烈。
觀望這場對立的所有人都表現得很是小心翼翼,就算是打探情況,也都是私下裡請客吃飯。
軋鋼廠的幾位領導好像在謀劃著什麼,準備著什麼,一個個的顯得神神秘秘,深居簡出。
除了上個月已經敲定好的津門之行外,沒再安排其他外出行程。
四月三號,周四,李學武會議室出來,剛要往樓下走,便被薛直夫給叫住了。
“李副主任,先等一下”
薛直夫給他招了招手,又跟身邊的秘書說了兩句,這才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道:“說點事情”。
兩人走了幾步進了他的辦公室,這才說道:“剛剛鎮南同誌來電話,說是有工程上的問題需要彙報”。
擺擺手,示意李學武往沙發那邊先坐,他親自動手泡了熱茶。
“我這裡的茶葉你是知道的,禮尚往來,純屬是個麵子工程”
端著兩杯茶,一杯放在了李學武的麵前,一杯放在了旁邊。
回過身拿了辦公桌上的茶杯又續了熱水,道:“其實我有跟我那同學說,不必每年都惦記著我”。
“可盛情難卻,人家郵寄來了”
薛直夫端著茶杯坐在了沙發上,搖頭苦笑道:“有的時候我也困惑,不知道該回贈些什麼?”
“貴了,不合適,賤了,傷感情,既不能落了俗套,又要突出文雅和心意,還得具有本土特色”。
他攤手看向李學武問道:“你說,咱們京城有什麼土特產?”
“那可多了,最有名的土特產嘛,我想想啊”
李學武疊著腿故作思索地晃了晃腦袋,隨後在薛直夫端著茶杯啞然失笑的表情下點了點手指道:“知道了,乾部啊,京城就乾部多!”
“您也甭想著給您朋友送啥了”
他擺了擺手道:“瞧著咱們京城哪裡的乾部富裕了,送他十幾二十個的,甭往回找了”。
“嗤——哈哈哈!”
薛直夫也是被李學武給逗笑了,端著的茶杯差點撒了。
喝是喝不得了,他撂下茶杯點了點李學武說道:“你呀,語不驚人死不休,總能一句話把問題點透!”
“您說笑了,我哪聽懂您說啥了,咱們是在聊土特產的事吧?”
李學武笑著眨了眨眼睛,道:“我倒是有些發小在搞這個,您要是真為難了,我介紹您認識”。
他將麵前的茶杯挪了挪,說道:“太嘎嗗的東西搞不來,但頗具京城特色的絕對沒有問題”。
“你瞅瞅,我就說這件事跟你說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準有主意!”
眼角餘光瞥見門口有人影晃動,他很巧妙地把這個話題打了個結。
咚咚——
後勤組負責工程業務的郎鎮南從門口敲了門進來,微笑著點頭招呼道:“薛副主任,李副主任”。
“哦,鎮南啊,來,正要說你的事呢”薛直夫招了招手示意擺著茶杯的位置道:“工程上的問題是吧?”
“是,今早剛剛開會整理出來的,想跟您彙報一下”
郎鎮南坐在了位置上,同李學武點點頭,又對著薛直夫彙報道:“31號接廠辦通知,工程管理指揮中心下屬京城區域投建項目全線停工”。
“截止今天是第四天,因停工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高達17萬元”
他將一份文件報告遞給了薛直夫說道:“按照指揮中心估計,停工時間每超過一天,各部分損失將會成倍的增長”。
“領導,工程這邊不太了解目前廠裡對於項目以及與市裡之間的溝通情況,所以……”
“你想問確切的複工時間是吧?”薛直夫將手裡的報告翻了翻,遞給了對麵的李學武,道:“我能告訴你的是我也不知道,我也在等”。
他看著郎鎮南,示意了李學武的方向道:“要看負責這項業務的同誌們能把問題如何穩妥又儘快地處理掉,甚至是一勞永逸”。
“那……”
郎鎮南知道了領導的意思,試探著看向李學武詢問道:“李副主任這邊能不能給我們透露個具體的時間點,也方便我們安排接下來的工程”。
“嗯——工程計劃是吧”
李學武撓了撓臉上的疤,仔細看了一下手裡的文件,羅列的很是詳實,看樣子郎鎮南是做了功課的。
他將文件放在了右手邊,微微皺眉想了想,說道:“確切的時間還真不好給你答複,但你們要做長期停工的心理準備”。
“聽我說完——”
就在聽了他的話臉色大變的郎鎮南要開口的時候,他又打斷道:“讓你們有準備不一定就要停那麼久”。
李學武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提醒他道:“你好好想一想,問題的根源並不在工程和填河造地這件事本身”。
“我不太理解,為什麼要以工程建設作為籌碼進行博弈或者談判?”
郎鎮南皺眉道:“工地上的人工、材料、機械等等,每多耽誤一天,都是有時間成本的”。
“聽我說,這些我都知道”
李學武抬手按了按,講到:“正因為博弈廝殺到了最關鍵的階段,所以你們工程才會受影響”。
“薛副主任應該清楚,李主任也不想這樣的,他比誰都著急,他想明天工人新村和總部大樓就能建成”。
“但是,這可能嗎?”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有些人不會給咱們這個時間的,更不會給咱們這個空間”。
他手指點了點那份報告道:“人家卡的就是咱們邁開步子的這段時間,要掐住咱們的命脈”。
“17萬的損失很嚴重,夠聯合貿易辛辛苦苦好長時間了,相信我”
李學武看著他說道:“我,薛副主任,李主任,都很心痛”。
“是啊——”
薛直夫微微搖頭歎氣道:“這都是咱們的血汗錢啊,辛苦一大年,好不容易攢倆錢,想著收拾收拾房子娶個媳婦吧,結果呢?”
他攤了攤手道:“人家說這房子能蓋,媳婦是他的!”
“所以,這個時候了,不要在乎17萬,還是71萬了”
李學武認真地看著郎鎮南說道:“哪怕是710萬,這場仗咱們都得打下去,不能輸,也輸不起”。
“多多安撫吧,協調一下下麵”
薛直夫很是冷靜且坦然地麵對郎鎮南給出經濟損失報告。
可以說這份報告出來的已經晚了,沒有意義了,因為李懷德根本不想看著,必須下命令。
但話又分怎麼說,這份報告其實來早了,應該等談判的時候拿出來。
李學武為什麼把那份報告按在了手底下,他就是在想,三天17萬,三十天是多少?
軋鋼廠今天的項目多,任務重,但重點建設項目都在鋼城,不怕拖下去。
哪怕是工人新村項目,這也是個三年期的大項目,少一個月工期又如何,大不了晚一年晉級,晚一年實現集團化。
這枚雞蛋怕是碎了,也得磕一磕市裡的硬骨頭,殺一殺那些邪門歪道,歪風邪氣。
甭說老李要冒火,就是李學武也是受夠了這份氣了。
前期搞了幾個工作組下來把大學習活動弄了個亂七八糟。
後來搞什麼破產工廠兼並和重組,要從軋鋼廠這個進步的身上帶動一下後進,著實是讓人不舒服。
現在呢,軋鋼廠的發展規劃與市裡的預期沒法同步,就來生搬硬拽那一套,也不知道誰教給他們的。
郎鎮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滿臉嚴肅的李學武,以及微微皺眉的薛直夫,問道:“有談和的可能嗎?”
李學武看向對麵的薛直夫,見他望著自己,便冷嗬了一聲,道:“戰爭可以由對方喊開始,但不能慣著他們喊結束,這件事暫時沒完”。
“談和的基礎是平等互信,隻要對方不拿出個準確的態度來”
他微微搖了搖頭道:“紅星集團還真有可能花落其他省”。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轉頭看向郎鎮南笑著說道:“聽說您老家是陝省的?”
見郎鎮南皺眉看向自己,李學武微微仰頭道:“有沒有考慮過回到家鄉工作,距離老家近了很多”。
他擺了擺手,對著薛直夫玩笑道:“昨晚請鄺玉生吃飯的就是陝省的住京辦副主任,給他詳細介紹了陝北的好江南,這裡的山花紅豔豔”。
“嗬嗬嗬——他們倒撿著了!”
薛直夫輕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道:“真要去陝省,我都無所謂,正好見識一下十三朝古都的氣度和風貌”。
“郎副組長似乎是不大願意回家鄉啊?”
李學武看向另一邊調侃道:“是家鄉的水不美了,還是人不美了?”
郎鎮南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搖頭道:“無顏見父老,怎敢還家鄉”。
他也是急上火的,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道:“我爹還跟我說呢,再種幾年地,等走不動了,就來京城投奔我”。
“好家夥!沒等我爹來呢,改成我投奔我爹了!”
“哈哈哈——!”
——
“幾個意思?這是來找我的?”
李學武回到保衛樓,剛上了三樓便看見自己辦公室門口站著些人。
他走近了,對著迎上來的彭曉力好奇地問道:“哪個單位的?”
“您就是李處長吧!咱們可是老鄉啊!”
還沒等彭曉力做介紹呢,一個麵容略顯文弱,但語氣卻很粗狂的瘦高男人走了過來,很是熱情地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以前不知道李處長老家是東北人,現在才認識,實在是遺憾啊!”
“老鄉?東北的?”李學武滿臉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好笑地看了幾人問道:“東北哪兒過來的?”
“我們是奉城的,受主管工業的陸副主任委托來拜訪您”
來人很懂時宜地鬆開了他的手,自我介紹道:“我姓胡,遼省住京辦的副主任,貿然來訪,希望您不要介意啊”。
“嗯——來的都是客,沒關係”
李學武咧著嘴笑了笑,打量了幾人道:“以前都是我跟人家攀關係,見麵道老鄉,這還是頭一次被人家叫老鄉的啊!”
他這話裡或輕或重地帶了調侃的意味,也點出了對方的小心思。
自己特麼在哪生人他可能不知道,但母親和父親能不知道?
老太太才是東北生人呢,到了李順那一輩都沒有在東北生的了。
你要硬說李學武是東北人,可能就是嘴裡那股子大碴子兒明顯了。
畢竟這都是老太太教的,李家幾個孩子就屬李學武的口音重。
李學文是老師,得說標準普通話,李學才歲數小,沒受多少影響。
還就是李學武調皮搗蛋,喜歡說這一嘴,今天就讓東北人找上門來要賬了,讓你說,還錢!
“走吧,老鄉們,進屋說”
李學武沒太在意對方的攀關係,人之常情,笑著請了他們進屋。
這一夥有男有女四個人,手裡還拎著東西,真像走親戚似的。
能直接找到他辦公室來,還打聽到他是東北混血,說明對方是有些門道的,但這門路也不多。
“諸位都甭客氣,你們當我是老鄉,我也就當你們是老鄉了”
李學武笑著招呼他們在沙發上落座,由著彭曉力去泡茶。
出門在外,伸手不打笑臉人。
更何況人家來也是公事,自己以前也這樣,互相理解,彆為難。
“聽見您這句話啊,我這心裡算是落了地兒了,哈哈”
胡副主任笑嗬嗬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剛來的時候還有些忐忑啊,畢竟未曾謀麵,貿然登門,啊?哈哈”
“多心了,您說我是東北人,其實也對,我的心有一半都在東北呢”
李學武笑著喝了一口茶,解釋道:“我二叔在吉城林業工作,我們廠幾個分廠都在遼省,於公於私說我是東北人都沒錯”。
“哎呀,還是您敞亮啊”
胡副主任笑著讚了一句道:“剛剛您提到紅星廠的幾個分廠”
他抬手示意了身邊的兩人介紹道:“這位是鋼城工業的高大海主任,這位是營城工業的趙二山主任”。
“哎呦,這是父母官了!”
李學武笑著起身又與兩人握了握手,點頭道:“我去過營城和鋼城很多次了,遺憾的是沒有接觸過地方業務”。
“您太客氣了,以前沒見著,說明咱們的緣分未到呢”
鋼城來的高大海笑著說道:“現在見著了,就說明緣分已經有了”。
“我們這次來是特意感謝紅星軋鋼廠為遼省,為鋼城和營城,以及更多城市所做出的貢獻”。
胡副主任誠懇地說道:“以煉鋼廠為核心,貴廠打造的五金、冶金、電子等工業區著實是給鋼城帶來了發展的新機遇”。
“是這樣的,胡主任說的是”
高大海接過話茬道:“紅星廠創辦的小五金工業給本地企業帶來了重工業發展的新思路,這一點毋庸置疑,我們的企業是要向紅星廠學習的”。
“尤其是新軋鋼廠的項目落定”
他看了胡副主任一眼,又對著李學武講道:“聽見這個消息,市裡的領導都很高興”。
“陸副主任知道我要來拜訪您,特彆叮囑我要感謝紅星軋鋼廠的同誌們支持和信任”。
“關於這件事,其實不用客氣”
李學武抬手示意道:“咱們算是雙向奔赴,鋼城有著良好的營商環境和優越的資源優勢,那我們的選擇也是帶著趨向性的”。
“再一個,紅星軋鋼廠在投資鋼城項目上是帶著落地生根的目的,是要紮根東北,立足鋼城,打造集成化生產基地的目的”。
他比劃了自己和對方,說道:“咱們之間是合作共贏的關係,軋鋼廠在給自己給組織創造效益的同時,也要給地方帶來實惠,這是必然的”。
“哎呀,聽您這麼說,我這心裡就豁亮了啊——”
高大海笑著說道:“我跟煉鋼董主任我們經常一起,我是跟他談過鋼城關於紅星廠落地的意見和態度”。
“關於這一點,我們市裡的領導意見和態度是一致的,那就是全力支持紅星廠工業落地,全麵維護紅星廠在鋼城投建投產過程中的利益”。
他看向胡副主任講道:“這件事陸副主任也是做過明確要求的”。
“確實是這樣,會議上有過討論的,意見很一致,幫助軋鋼廠落地”
胡副主任笑著點頭道:“包括去年軋鋼廠突然與營城談收購造船廠的事,陸副主任是有過交代的”。
他示意了營城主管工業的趙二山說道:“當時領導的話是肉再怎麼燉,也是爛在鍋裡的,對吧?”
“是,胡副主任,領導的意思是既然營城的步子慢了,倒不如交給軋鋼廠快點走”
趙二山笑著介紹道:“本來我們市裡的領導還是有些顧慮的,怕營城造船廠資產流失,怕就業問題緊張等等,還是陸副主任做的工作”。
“當時我記得,陸副主任說的是賤賣造船廠,可造船廠還屬於營城,不賣造船廠,營城要晚很多年才能有造船廠”。
胡副主任看著幾人講道:“你看看現在的造船廠,上次我去轉了轉,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聽說從意大利引進的生產項目,從國外多方引進的生產設備和造船技術,是這樣吧?”
他對著李學武問了一句,見李學武點頭,便繼續說道:“營城的周主任跟我講,造船廠從當地招錄了三千人進廠,解決了他們人事就業的一大塊難題啊”。
“這是什麼?這就是心誠則靈”
胡副主任認真地說道:“我們今天來拜訪您,就是代表營城和鋼城把這句感謝送到軋鋼廠的”。
“您太客氣了,本就是合作共贏的項目,對我們,對當地產生好的影響是咱們共同的目標”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窗外講道:“您剛剛有講到三千人的招錄指標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因為這件事就是我協調批準的”。
在幾人微微驚訝,但隨即欣喜的目光中,李學武繼續說道:“軋鋼廠從去年開始經曆了變革和發展”。
“在對工人的管理和福利待遇上給出了新的要求和思路,在生產和經營上也提出了符合新時代的目標”。
“新時代,新時期,工業化生產日趨完善,對地方人文、經濟、醫療等等逐漸產生依賴、合作和影響”。
“這都是很正常的,也是必然的,是企業與地方發展融合的過程”
李學武看向幾人講道:“在去年,由李懷德主任主持修訂的軋鋼廠三年計劃五年規劃中,重新定義了生產和生態之間的和諧共存關係”。
胡可等人略感意外和困惑,不知道李學武提出的生產和生態之間是個什麼樣的關係。
李學武主動給對方普及了軋鋼廠關於以生產為主體,人與工廠,與自然生態係統和諧共存的理念。
這一項理念的提出,直接讓今天的談話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畢竟胡可等人也是聽過企業裡有吹牛嗶厲害的,但今天遇到的這個算是把牛嗶吹出了新花樣。
你們吹自己工廠思想教育搞的好,他們吹噓自己工廠生產管理抓的好,還有吹自己工廠產品質量好的。
哎!但你聽過有工廠提出要在保護自然環境的前提下,打造以人為本、科技創新、集成化生產工業區的概念嗎?
今天他們算是開了眼了!
思想教育年年抓,沒新意,生產管理是本分,沒意思,產品質量是責任,必須管,但生態和諧真沒人提出來過,這個嗶裝大了!
李學武叫彭曉力從櫃子裡找來了紅星軋鋼廠關於在亮馬河打造生態工業區的規劃圖紙。
當圖紙被展開標定在展板上,由李學武坐在沙發上比劃著給幾人介紹的時候,這幾人已經聽呆了。
這完全不是他們腦子裡想的那種工廠和宿舍或者住宅建在一起,廠區建幾處公園,工人住宅區建幾處公園和配套那麼簡單的事。
簡單的一個熱力水循環係統就把他們震驚的無以複加。
軋鋼廠擁有豐富的熱力資源,但基本都浪費在了冷卻池裡。
但在新工業區的設計中,雖然軋鋼廠不在規劃中了,但聯合三產和工業都還有熱力需要。
所以在滿足工業生產的同時,熱力係統貫穿所有區內建築供暖需要的同時,還能保證廠區生態綠植的供暖和保溫。
主乾道冬季自融雪、冬季溫室實驗、室內四季花園、熱水洗浴、標誌景觀的打造等等。
這一套熱力水循環係統完全摒棄了傳統的冷卻池,而是選擇與亮馬河科學合理地結合在一起。
光是看圖紙聽李學武講得再細致,四人也是頭腦發蒙,眼睛發亮。
發蒙不是因為聽不懂,而是聽得太多,想的太多,完全裝不下了。
眼睛發亮是從這個工程規劃中看出了軋鋼廠的投資巨大。
如果,胡可咽了咽唾沫,在內心激動地想到,如果能把紅星廠爭取到奉城,是不是這筆投資就會落地奉城?
企業的生產回報暫且不論,光是說三年和五年的投建回報,這能給奉城勞動力市場帶來多大的機遇啊。
上千萬的投資砸下來,持續建設三年,完善五年,至少能有五千萬的總投資,這還不包括對鋼城和營城的生產投資。
“李副主任,這……這麼大的項目,軋鋼廠的資金壓力不大嗎?”
“當然大,完全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甚至都不應該這麼規劃”
李學武捏著手裡的鋼筆無奈地笑了笑,在喝了一口茶過後,看著幾人詫異的目光解釋道:“敢這麼想,敢這麼造,完全是軋鋼廠走了狗屎運”。
“我們啊,在對外貿易上不知怎麼的就打開了市場,不僅僅是小五金,電子和船舶”
李學武一副凡爾賽的表情道:“現在連鍕工和汽車工業都開始得到了大筆的訂單”。
“軋鋼廠預計在未來三年內將實現八千萬元的利潤收入,不把錢花在刀把……刀刃上就是虧了啊”。
趙二山和高大海目瞪口呆地看向胡可副主任,想問問這是真的?
胡可常住京城,對軋鋼廠的調查是很充分的,這會兒隱蔽地點點頭,但還是對這個李學武給出的具體數字感到震驚。
鍕工和汽車出口這麼賺錢?
不對,無論什麼東西出口都是特麼賺錢的啊!
怪不得軋鋼廠這麼牛嗶,肚子都沒吃飽的時候竟然搞起了什麼生態工業區,原來是特麼發達了。
這不就是純純的吃飽了撐得嘛!
趙二山看著李學武侃侃而談的模樣,有些羨慕地瞅了高大海一眼。
兄弟,他也太特麼能吹牛嗶了!
高大海見他看過來也是不自覺地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觀點。
確實,但我也想這麼裝嗶啊!
兩人心裡都明白,軋鋼廠敢喊出三年收入八千萬,就證明三年的收入不止八千萬。
八千萬很有可能是生態工業區和新軋鋼廠等生產工業區的投建成本。
也就是說,未來五年內,軋鋼廠要投資八千萬來打造一個集成化、一體化的工業航空母艦。
這八千萬不全是花在了建築、機械、設備等等,還包括技術和人員的組織培養,或者其他項目的軟投資。
但無論如何,八千萬的數字砸下來,辦公室裡的四人都有些上頭。
這特麼可是白花花的錢啊,誰不想要,真把紅星廠勾搭到了遼省,甭說在哪個城市落戶,都是碗裡的肉。
隻要到了遼省,那遼省未來五年就有了八千萬的大項目投資。
而把這個項目帶回去的人,就成了遼省的大工程,進步和發展那都是綁在竄天猴上點著了衝上天的。
所以,彭曉力都有點害怕了。
看著幾人目光裡的熱切都要把李學武熔化了搶走似的,他真害怕軋鋼廠痛失委辦副主任。
軋鋼廠不能沒有李副主任,就像西方不能有耶路撒冷。
——
“聽說你那兒來老鄉了?”
臨近下班,李學武從消防和保衛崗轉看回來,正巧遇見了卜清芳和王亞娟,招呼他說了起來。
“到底是搞宣傳的啊,啥事你都知道,您應該是搞情報的出身吧?”
李學武笑著同她打了招呼,又給王亞娟點了點頭。
卜清芳笑著嗔道:“你還有資格說我?說說你,你是怎麼忽悠你那些老鄉的”。
“這可真是冤枉啊,我可從來不打誑語,從來不撒謊騙人”
李學武挑眉問道:“都誰跟您說的這些,我找他去,這不是汙蔑人嘛,都影響我的名聲了”。
“嘿嘿——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卜清芳好笑道:“是不是你給人家講的三千畝生態工業區,五年八千萬總投資!”
“還說什麼現在選址出了問題,廠裡正在尋求切實穩固的發展空間”
她點著李學武笑鬨道:“你就說,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你說老韋和老鄺他們忽悠人吃好處,你呢?”
“他們忽悠人,人家最多搭一頓飯,你忽悠人,人家一輩子都吃不上飯了!”
“這哪的事啊——!”
李學武抱屈道:“我什麼時候忽悠他們吃不上飯了,您就說廠區規劃是不是真的,選址未決是不是真的,八千萬是不是真的”。
“哎,哎,八千萬怎麼回事”
卜清芳點了他問道:“我怎麼沒聽說咱們廠要投資八千萬的事呢?”
“您這情報做的可不準啊”
李學武挑眉道:“我什麼時候說要投資八千萬了,我說的是預計收入八千萬的利潤,是預計八千萬”。
“謔——好家夥啊!”
卜清芳看著他驚訝道:“你這是不把人忽悠掉坑裡誓不罷休啊”。
“要我說啊,你不是怕老韋他們吃請,也不是怕他們添亂,你是怕他們搞的場麵不夠亂!”
這八千萬韋再可他們吃幾個菜,喝多少酒也不敢喊出來啊。
真在酒桌上喊出這一句來,他們還不得被對方給生吞活剝了啊。
活活綁了他們做人質,說啥都得把軋鋼廠請回去。
這話還真得是李學武敢吹敢鬨,都不用他宣傳或者通知,今天他跟遼省來的同誌溝通的事,以及談話的內容絕對會被韋再可他們泄露出去。
這特麼是爆炸消息啊,湖麵是太安靜了,上次趙富春來是往裡扔了一顆小石子,這一次李學武要往裡扔個深水炸彈,勢必要把水攪渾了。
“得,今晚飯局的主題準是八千萬,你瞧好吧!”
卜清芳調侃他道:“這事兒李主任知道吧,不知道的話趕緊去彙報,彆說岔了”。
“李主任聰明絕頂,能不知道這個?”
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看了她和站長一邊抿嘴偷笑的王亞娟問道:“你們這是乾啥去?有人請客?”
“你請啊?”
卜清芳逗笑道:“你要是請我們,我們就去吃,不然沒人請”。
“那是您架子太大,彆人不敢請”李學武挑眉說道:“我是想請您的,可誰讓我有這個心,沒這個時間呢,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家庭”。
“呀~呀~呀——”卜清芳抿了抿嘴,說他道:“這有了兒子就是不一樣了啊,都知道下了班早回家了!”
她示意了低著頭的王亞娟說道:“這不是嘛,五一勞動節文藝彙演的事,我叫了王亞娟過來商量呢”。
“呦,又有節目看了啊,好事”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廠裡也有一段時間沒組織文藝彙演了,搞熱鬨點,歡快點”。
“你這要求可夠高的——!”
卜清芳對他說道:“怎麼樣,給提個意見吧,不然不能放你走”。
“合著你們在樓下這是抓壯丁呢是吧——”李學武笑著看了看周圍,問道:“都問著了?”
“問他們沒用,專門來問你的”
卜清芳倒是會說,堵了他的後路道:“誰不知道你李副主任熱愛文藝,最是支持廠裡的文化建設”。
“您這確定是在說李副主任?”
李學武挑眉壞笑道:“我怎麼覺得你說的應該是李主任啊”。
“哈哈——!”
好像想到了什麼,卜清芳嗔怪著拍了他一下,目光不由得瞅了樓上一眼,似乎帶著些意味深長。
這種事情隻要你彆做,做了就要被逮著,早晚要露餡。
除非你臉大不怕露餡,或者關係中帶著明晃晃的正治需要。
王亞娟好像也明白了什麼,抬起頭瞅了他一眼,似嗔似羞的。
這人無論能力怎麼進步,性情還是那個壞樣,隻要他想說的,總有占著道理的時候。
——
李學武跟卜清芳她們沒聊幾句便被李雪給叫走了,不是私事,是景玉農找他。
李雪似乎對二哥站在樓下跟那個王亞娟談笑風生的有些不滿。
她才不會直白地提醒什麼有婦之夫,注意影響什麼的,她知道她二哥要想不在乎,誰能說得通。
但是吧,她又著實心疼二嫂,剛剛生產完,要是知道二哥在外麵招蜂引蝶的,得多難受啊。
所以請了他來主辦公樓這邊,沒見著人了,嘴便嘟了起來。
李學武瞅見了,尤其是她剛剛跟卜清芳和王亞娟打招呼的模樣,明顯是帶著意見的。
不過他也是故意的,由著她把臉鼓成包子模樣,裝著沒看見。
這給李雪氣的,走樓梯用肩膀撞他,李學武則是晃著她往下等了一步,眼瞅著她撞牆上。
兄妹兩個跟小孩兒似的,在樓梯上玩著危險遊戲。
有下樓辦事的見著這副場景抿著嘴偷笑,實在少見一本正經的李雪還會有這樣耍無賴的時候。
而對於李學武,她們早已經熟悉了,性格上有著強勢的溫柔,也有著霸道的和氣。
至少對機關裡的辦事人員,他是沒發過火,更沒冷過臉的。
李雪被人看見自己玩鬨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瞪了二哥一眼,快步上了樓梯。
三樓,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景玉農的辦公室。
“我這正有個活需要人,從窗子裡看見你了,就讓李雪下去叫你的”
景玉農笑著解釋著,示意了他坐下說話。
李學武則是好笑地回道:“敢情我在樓下也算是暴露目標了?”
“那就記住下回彆跟樓下晃悠”
景玉農抿著嘴笑道:“我實在忙活不開了,今晚有個應酬你替我去一下,在國際飯店”。
“謔!哪個省的,都找您這來了?”
李學武訝然道:“啥級彆的,彆不是我陪不起的吧,您彆開玩笑”。
“想哪去了,不是那碼子事”
景玉農正色地解釋道:“法商香塔爾一直都沒離開京城,是說在跟她們的外事館有事情聯係溝通”。
“關於外事部分的內容咱們不管,也不用問,但她先主動找來了”
景玉農看著李學武說道:“你對她應該還有印象,我摸不準她聯係咱們是有什麼事,你去探探情況”。
“我是奔波霸,還是霸波奔?”
李學武挑眉問道:“您總得告訴我她是個什麼情況,您想知道些什麼情況吧?”
“不然我去了怎麼開展工作?”
他攤了攤手道:“總不能就吃飯,聊天,閒扯淡吧?”
“我要是知道她這些情況還用你去乾啥?我坐這都能想明白了!”
景玉農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吃飯就吃飯,千萬要注意外事禮儀,彆狐狸沒打到,惹了一身騷”。
“那我不去了,我怕騒”
李學武搖了搖頭拒絕道:“那個叫香塔爾什麼的好像才二十六七歲”
“這麼年輕就能主持國際貿易公司,還跟她們的外事部門有聯係,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
“還有你李學武怕的人呢?”
景玉農吊著眉毛瞅了瞅他,問道:“不會吧,這是我認識的李學武嗎?被一個外國女人嚇住了?”
“那不是一般的外國女人!”
李學武強調道:“在我的認知裡,外國女人分兩種,一種是法國女人,一種是其他的外國女人”。
“什麼意思?”
景玉農被他說的話繞糊塗了,什麼一種又一種的。
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手指點了辦公桌輕聲解釋道:“我懷疑她會對我圖謀不軌!”
“去你的吧——!”
景玉農這個氣啊,她還以為李學武神神秘秘的想要說什麼呢。
“你要這麼說,我認識的李學武也有兩種”
她學著李學武的語氣說道:“一種是上班時間說話雖然扯淡但真實的李學武,一種下班時間真實的就剩下扯淡的李學武”。
李雪偷偷瞅了一眼手表,可不是嘛,她就說二哥說話怎麼隨意了起來,原來是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