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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軋鋼廠的同誌來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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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心中後怕的李懷德眉頭緊鎖,手指沒有規律地敲著沙發扶手。

李學武坐在對麵看了看正在打電話的栗海洋,輕聲提醒道:「要早做打算,遲則生變」。

「嗯——你是說……?」

李懷德目光盯向李學武,微微昂起頭,臉上陰雲密布。

李學武卻巋然不懼,沉著地說道:「您是紅星軋鋼廠管委會主任,任何調查必須給您一個說法」。

「除非是……」

他的話沒說全,可李懷德慌亂的內心並未完全喪失掉理智和思維。

除非這次的調查是針對他,針對軋鋼廠所有人來的。

沒有提前通氣,沒有提前通知,就是不信任,就是有防備。

程開元今天是要去市裡開會的,連同他的秘書和司機都聯係不上,必然有大行動。

李懷德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抓,好像要抓住什麼似的。

「給市裡劉向前劉主任掛電話!」

他嚴肅地對剛剛掛斷電話的栗海洋吩咐道:「如果不在辦公室,就聯係值班室找他家的電話」。

「是!」

栗海洋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彙報道:「剛剛聯係了市紀監,人不在那邊」。

說完又抓起電話按照領導的吩咐要去了市裡。

李懷德的臉上愈加陰翳,好似能沉出水來,他的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鬆。

「既然不在市紀監,那就在部紀監了」

李學武輕聲說道:「薛副主任已經去聯係了,就是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不用找上麵,人是在市裡不見的,我就找劉向前」

李懷德開口道:「這個時間,針對開元同誌,我不知道他們想要乾什麼!」

「領導,聯係不上」

栗海洋滿頭大汗地彙報道:「市裡找不見,值班室說劉主任不在家就掛斷了電話」。

「要不要……我再聯係張副主任?」

「不用了,故意躲著你找不見他們的」

李懷德從茶幾的煙盒裡掏出一支香煙叼在了嘴裡。

並未去拿火柴,隻是思索著說道:「如果劉向前都躲著,那我倒是真要看看,這是擺的什麼迷魂陣了」。

咚——

會客室的門被從外麵推開,薛直夫和景玉農走了進來。

「應該是在部裡,下午臨時組織的行動,誰都沒通知」

薛直夫同樣陰沉著臉,對李懷德說道:「關在哪還不清楚,但應該就在市裡」。

「我問過了,廠裡最近沒有接到調查協調函,更沒有被取走什麼資料」

景玉農站在了李學武的沙發旁,乾脆地說道:「不應該是從廠裡出現的問題」。

「聯係開元同誌家裡了嗎?」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問道:「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我安排保衛科周瑤去的,程副主任的愛人和孩子都在家」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他們並未受到任何調查或者詢問」。

「穀副主任已經過去了」

景玉農開口提醒道:「她怕程副主任家裡有什麼……不方便」。

「能有什麼不方便?」

李懷德陰沉的目光掃過幾人,道:「開元同誌是組織從機械廠選調來的優秀乾部!」

他摘下嘴裡的煙強調道:「在軋鋼廠期間工作成績優秀,個人品德有目共睹,他能有什麼問題?」

這話是在問大家,也是在問他自己,強調了那麼多,無非是為了增添自

己的信心。

李學武雙手攥在一起,想了想提醒道:「有沒有可能是受到牽連了,或者說某個案子……」

屋裡瞬間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一時之間針落可聞,氣氛變得壓抑了起來。

「我還是能信任開元同誌的」

好半晌,李懷德才長出了一口氣,攥著手裡的煙嚴肅地說道:「評價一位同誌要謹慎,要公正,我認為他沒有問題」。

「是,我也是這麼覺得」

景玉農目光掃過李學武,看向李懷德同樣嚴肅地說道:「關於程副主任的審查,我認為有關部門需要給出充分的理由,否則不能被全廠職工所認同」。

「尤其是不打招呼的審查,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薛直夫雖然現在不管紀監監察工作,但話說得愈加嚴肅。

「我反對針對軋鋼廠的不合理調查,更反對這一次對紅星軋鋼廠意見的忽視」。

「那就拿出點態度來」

李懷德捏碎了手裡的香煙,對站在一邊緊張到臉色發白的栗海洋吩咐道:「打電話問問杜領導在哪,我要去"負荊請罪"了」。

「好……好的領導」

栗海洋身子哆嗦了一下,隨後快步走向電話,顫抖著手拿起了電話要去了工業部機關值班室。

「今晚辛苦一下,情況特殊」

李懷德看向薛直夫和景玉農說道:「廠裡沒有人我不放心」。

「我們現在就回廠裡」

薛直夫與景玉農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鄭重地說道:「您放心」。

「嗯,這樣最好」

李懷德點點頭,扔了手裡的碎煙,叮囑道:「如果今晚我沒有消息,就不要打電話了」。

這麼說著,他看向薛直夫交代道:「同維潔同誌說,不要浪費時間,做好廠裡的工作,發展大局不能受影響」。

「還有,關於開元同誌的事」

他看向景玉農叮囑道:「嚴肅宣傳工作紀律,嚴格把控內部輿論,不允許出現任何波及到正常工作秩序的事情發生」。

「我明白」

景玉農認真應道:「今晚我就會同穀副主任展開這一工作的安排」。

「可以直接聯係保衛科周瑤」

李學武在一旁補充道:「她可以信任,同時也能調動保衛處的特勤力量」。

說完,見景玉農皺眉看向他,緩緩點頭道:「於副組長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什麼重要的工作是在這一時間能跳過他,直接安排保衛科科長周瑤執行保衛力量管轄的?

當然是維護穩定和管理。

換句話說,保衛組的於德才不能有事,至少在這件事明朗之前,李學武回不去的情況下,他不能有事。

李學武對於德才的信任與對周瑤的信任程度是一樣的。

保衛組不需要任人唯親,更不需要私相授受,沒有人可以挑戰李學武的權威,更沒有人可以挑戰他定下的規矩。

景玉農就是聽見他叮囑可以直接找保衛科周瑤,所以才想到了這一點。

李學武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是的,在這一時間,李懷德對她和薛直夫都做了安排和叮囑,唯獨沒提李學武。

可李學武就坐在這間休息室,就在參與處理這次的問題危機。

所以,不用深思考了,李懷德在哪,李學武就在哪。

可以看得出李懷德對他的信任和需要,更看得出在危機時間他存在的重要性。

特彆的,景玉農已經想到了李懷德的意思,那就是李學武

的影響力。

關於李學武的背景,以及他在前段時間那個案子上的表現和參與程度。

更重要的是,李學武了解這個案子,清楚這個案子背後產生的影響波動。

他足夠資格幫李懷德參考參謀,也沒資格在接下來的博弈中主動伸刀子,分李懷德的蛋糕。

當然,經過此事以後,李懷德一定會更加的信任李學武,但這種利用和防備,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呢。

在景玉農看來,李懷德不僅僅是要防備外來情況的侵擾,更在防備內部出現更多的傾軋。

直白的說,就是李懷德既不信任李學武以及他背後的董文學一係。

因為董文學與穀維潔牽扯頗深,又在鋼城掌控一方。

更讓李懷德忌憚的是,在營城的徐斯年與李學武私交甚好,與董文學在工作上的配合日漸默契。

一旦廠裡出了什麼事,極端的說,程開元僅僅是個開始,火燒到了他身上,那董文學一係必然在接下來的博弈中舉足輕重。

至少能確定穀維潔必然要站出來,薛直夫和景玉農迫於形勢,很有可能會團結在他們那一邊。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李懷德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恐怕不回來尷尬,回來位置更尷尬。

所以,薛直夫和景玉農今天必須在軋鋼廠坐鎮。

穀維潔守在程開元家,李懷德要帶著李學武去闖關,要把程開元救回來。

這個時間不要說什麼程開元跟李懷德貳心,更不要說什麼軋鋼廠內部的博弈。

現在的形勢是,李懷德必須快刀斬亂麻,今晚沒有動作,可能程開元就堅持不住了。

到時候他吐口一些什麼東西,咬到誰就說不定了。

這個時期沒有什麼事是攀咬扯不出來,扯不大的。

即便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你有問題,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真有身份特殊的關鍵人物站出來咬住你,你躲不掉。

李懷德怕程開元在那裡受到蠱惑,更怕他堅持不住掀了軋鋼廠的桌子。

不僅他怕,軋鋼廠的其他領導也怕,聽到程副主任被審查的消息,工會熊本成直接高血壓住院去了。

彆問,問就是急火攻心,心係穩定大局,怎奈身體健康問題,隻能去病房療養。

他在與不在並不會對事情有多少影響,李懷德也認可了他的自知之明。

說自廢武功保證純潔也好,說杯弓蛇影主動投降也罷,上一次他參與了程開元的動作,可是叫李懷德沒少收拾。

現在程開元出事,第一個麻爪的就是熊本成。

李懷德按住李學武的第二個原因是他怕過了今晚,軋鋼廠再起波瀾,有心人煽動職工的議論和情緒,造成不穩定因素。

尤其是現在外部形勢緊張,很多工廠都在進行深化變革,鬨的很是厲害。

不能保證軋鋼廠現有的先進體係能否禁得住風暴的影響,萬一再來一次變革,甭說老李,就是其他幾位領導也遭不住。

所以攘外必先安內,李學武在他身邊,能確保對軋鋼廠保衛安全的最直接指揮基礎。

最後李懷德的擔憂就跟廠裡的幾位副主任有關係了。

在確定程開元是被部裡帶走,且與在軋鋼廠工作期間的表現無關後,所有人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也壓了一塊石頭。

目光投向李懷德,如果程開元出了事他沒有作為,或者見死不救,兔死狐悲之下,誰還會跟他齊心協力,共謀大計。

現在是程開元被審查,急的可能是他本人,也可能是他的家屬,但最急的其實是李懷德。

「領導,電話通了」

這邊剛剛交代完,栗海洋便走過來彙報道:「杜領導在辦公室等您」。

「我知道了」

李懷德點點頭,撐著扶手站起身,同薛直夫和景玉農依次握了握手,沒再多說什麼。

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今天他勇闖虎穴,萬一也折在裡麵,相信軋鋼廠眾人一定會去救他的。

就像他義無反顧地去救程開元一般,這是規矩,也是道義。

伏爾加24奔馳在漆黑的夜色裡,城市早已沉睡,夜空中閃爍著星光。

早春的天氣已經格外溫暖,即便是在深夜,從車窗縫隙吹進來的風也不覺的多麼冰冷。

倒是有些潮乎乎的,好像下過細雨一般,又比盛夏的雨夜乾淨爽利。

「你不抽煙了嗎?」

李懷德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轉頭看了身旁的李學武一眼,這才想起李學武一直都沒有抽煙。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隻見李學武手裡有煙,但從未送進嘴裡。

「戒了,向您學習,爭取為組織健康工作五十年」

李學武笑了笑,從兜裡掏出一方精致的金屬煙盒,打開裡麵卻不是煙。

「這是什麼?糖果?」

李懷德借著車內微弱的燈光仔細打量了一下,他聞見了甜甜的味道。

金屬煙盒內蠟紙外包裝上印著一個頭發微卷、紮著蝴蝶結的小姑娘,嘴裡吹著一個比她的臉還大的泡泡。

李學武撚起一塊遞給李懷德,示意他離近了看。

李懷德真就好奇地接了過去湊近閱讀燈仔細瞧了。

「魔都天山回民食品廠?」

糖紙的下方正印刷著這幾個小字,標誌出了糖果的出處。

在小姑娘吹起的大泡泡上印著「泡泡糖」三個字的漢語拚音。

「泡泡糖又是什麼糖?」

李懷德好笑地看向李學武說道:「你怎麼總有這些時髦的小玩意,逗孩子的嗎?」

「一位朋友的建議,這也是知道我要戒煙後專門送給我的」

李學武幫他拆開了外包裝紙,遞給他示意嘗一嘗。

「不要咽下去,隻在嘴裡咀嚼,能清新口氣,更能提供戒煙的動作記憶」。

「真的?」

李懷德瞅了李學武一眼,隨後接過糖果塞進了嘴裡。

白色的軟糖一入口,便有了膩到鼻子裡的甜味兒。

而在牙齒咀嚼撕咬過後,又出現了一點點酸味,但嘴裡的嚼勁上來,還真有些趣味。

他好笑地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道:「且不說好不好用,隻這麼不雅的行為你在家尚可,在單位也要靠它來緩解煙癮?」

「口香糖要真能戒煙,我想煙草也不會讓廠家生產了」

李學武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隻是不想辜負了朋友的一份關心罷了,這種關心才是我保證戒煙的堅持」。

「嗯,友誼彌足珍貴啊」

李懷德看了看手裡的糖紙,問道:「不便宜吧?我都沒見過這玩意?」

「確實是給小孩子嚼著玩的」

李學武嘿然一笑,道:「不過有一定的危險,卡在嗓子裡就完蛋了」。

「貴是真的貴,一點都不便宜」

他抖了抖手裡的精致煙盒道:「紙盒包100片裝單價3元,折合每片3分錢」。

「真要拿它當燜子嚼,一個月嚼十幾塊的都不夠」

李學武見栗海洋好奇地回頭看著,笑著塞了兩片給他,示意給司機也嘗嘗。

「謝謝李副主任,我就是好奇」

栗海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糖果,先是拆開包裝塞了司機嘴裡一塊。

司機本是要拒絕的,哪裡能吃領導的糖,還在開車中。

可栗海洋沒顧得他的反對都遞到嘴邊了,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謝謝李副主任,真甜啊」

「哈哈哈——!」

李學武和李懷德都笑出了聲,從國際飯店出來後壓抑在心頭的鬱悶為之一輕。

栗海洋仔細打量了包裝紙,故意逗悶子道:「怕不是李副主任說的在理,這玩意真要能戒煙,煙草該急了!」

「看你那點出息」

李懷德笑著訓了他一句,隻見他吃的仔細,沒來由地笑了笑。

而後轉頭看向李學武問道:「哪裡買的,告訴他,回頭多買點吃個夠」。

「不太清楚,可能在友誼商店吧,回頭我問問」

李學武從後麵拍了拍栗海洋的肩膀笑道:「我這盒送給你」。

「千萬彆,李副主任,我就是吃個新鮮」

栗海洋趕忙拒絕道:「這是您朋友的一片好意,我哪能收」。

他轉過身子笑道:「您也甭麻煩去問哪兒買的了,尋常商店見不著的東西,我也買不著」。

「再說了,三塊錢一盒!」

栗海洋有些誇張地說道:「我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幾塊錢,不敢買,真的不敢買」。

「是那個周小白吧?」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猜測道:「好像也就年輕人能想出這麼個心思了」。

「是,前些天跟我們去津門來著,聽說我要戒煙,回來後就給我送來了這個」

李學武無奈又好笑地說道:「我要真嚼著它上班,人家還不得傳言說李副主任偷偷罵人呢!哈哈哈!」

「哈哈哈——!」

車廂裡再次傳來了大笑聲,好像是要用肆意的笑聲來壯膽,消除對危機的緊迫和恐懼。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想辦法努力解決就是了,惶恐不安,上躥下跳的隻會自亂陣腳。

「戒煙了好,精神狀態反而比抽煙的時候要好得多」

李懷德雙手抱在腹前,感慨著說道:「吃飯都覺得香了,以前非重口味沒有胃口,現在隻覺得油鹽都有了滋味」。

「唉——胃都搞壞了,身體也搞垮了,我是戒煙戒晚了」。

他轉過頭看了看李學武說道:「你還年輕,意誌力堅強,精神狀態也好,身體狀況也好,正適合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

「不要等到了我這個歲數才想起來養生和保養啊」。

「是,您說的是」

李學武點點頭,解釋道:「抱了李姝回來那會兒也不覺得如何,她又在我父母跟前兒養育,我自己逍遙」。

「隻知道煙味對孩子的發育不好,所以隻躲著她吸了」

他微微搖頭道:「現在成家立業,兒女雙全了,我才漸漸的意識到,這煙味隻要在我的身上,對他們就是一種危害和影響」。

「嗯,你想的多,有深度」

李懷德點點頭說道:「父母不抽煙,孩子也就沒了學習的環境,這是好事」。

他點了點李學武認真地說道:「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

當李學武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不等他詢問,李懷德微微點頭道:「是對家庭的重視和責任!」

「一個人隻要注重家庭,愛護家庭,那他就是成熟的,有責任心的」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膝蓋道:「能把家庭照顧好的人,又怎麼會在工作上出問題呢」。

是啊,隻要家庭沒有問題,工作上又怎麼會有問題呢。

問題一定是出在了其他方麵。

西城區複興門外大街16號,這裡是第一機械工業部的辦公

東鄰總工會辦公大樓和總工會職工宿舍,西鄰京城工安醫院和工安部職工宿舍,附近設有小學和中學,交通極為便利。

第一機械工業部簡稱一機部是於五幾年,也就是十多年前在這裡建起的辦公樓、家屬宿舍和單身宿舍。

李學武以前來過這邊,不過不太熟悉,畢竟這邊是「大院」的天下。

有熟悉的可能都知道,當年進城以後,很多機關部門都落在了西城。

尤其是與部隊和鍕工相關的部門,從西城一直往北排,都是他們的辦公地。

車輛劃過街道,能看到十多棟三層的家屬宿舍,路燈很明亮,看得出主體為紫紅色。

其實就不用看李學武也知道它是什麼色,這裡建成後可是西城一道彆有韻致的風景。

更彆說那三排單身小樓了。

伏爾加24在門口停車接受了檢查和詢問,隨後便向內部開去。

這大院占地極廣,就李懷德給他介紹,從南邊的安定河引水渠,將傍水而建的大院分為「河南」「河北」。

在「河南」建有一機部的數棟家屬宿舍和籃球場,園區內種植了許多花草樹木,令人賞心悅目。

「河北」的風景則更美不勝收。

每年一到四五月間,「河北」道路兩邊一排排的芙蓉樹花團錦簇,滿院彌漫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黑燈瞎火的,隻有路燈照耀下能看清一些早春的植物綻放綠色,李懷德說的這些景色他都看不見。

但從他的描述中得知,這裡的景觀一定是很美的,也說明他對這裡是很熟悉的。

李懷德給他介紹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不得而知,總不能是告訴他一會被扣的時候怎麼跑出去吧。

想想都覺得扯淡,這大院警衛森嚴,他的身手就是再好,跑的再快,還特麼能有子彈快啊?

車輛劃過一座擁有七個大花壇的大禮堂過後,便見到了這次的目的地,一機部的辦公大樓。

當然了,這麼大的院子也裝不下一機部所有的機關單位,也有部分單位是在外麵辦公的。

你要是想知道具體那個地點有那些單位辦公,其實很簡單,坐公交。

聽吧,一到某個站點了,售票員就會高聲地喊:去哪哪哪個單位的在這下車了!

真到了這兒的時候,李學武估計售票員喊的是:前邊一站是總工會,有去一機部三、六、八局的同誌請往前走!

是的,一機部按照機械管理方向分成了通用機械、機床工具、重型機械、動力機械、汽車、船舶、機車車輛等8個專業管理局。

軋鋼廠有煉鋼廠,為什麼不是冶金部管理呢?

因為軋鋼廠本身的就是民用機械範疇,一定是歸一機部管轄。

尤其是軋鋼廠現在解決產能外溢的問題,執行工業變革過程中設立的新項目。

包括汽車、船舶等,其實都是跟一機部自己申請的,遠比跟外經貿打交道方便的多。

甚至現在由五機部管理的電子工業都是從一機部分離出去的。

前些天來軋鋼廠調研的主管工業的幾位領導,其實管的就是市裡一級的一機部機械局。

「到了」

當車輛向辦公大樓開去的時候,李懷德麵色重新板了起來,喃喃地說了一句。

也許他不想來,不想這個時候

來,但他必須來。

給杜領導打的那個電話,其實就是一種試探,結果很確定,對方就是在等著他。

嗤——

車輛停穩,李學武頓了頓,等栗海洋下車後幫李懷德開了車門子,這才打開車門下了車。

辦公樓門前台階下等著兩個人,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均是中山裝。

對比之下,李懷德和李學武,甚至是栗海洋的穿著均是軋鋼廠特色的行政夾克。

內裡的白色襯衫在黑夜裡更顯年輕和精神,比照傳統的中山裝有了獨特的意味。

尤其是在李學武挺括的身姿襯托下,李懷德走向對方的步伐更顯從容。

「李主任,辛苦了」

「韓主任,我再辛苦也沒有你辛苦啊」

李懷德同對方握了握手,話語裡倒是彆有意味,語氣顯得有些激烈。

韓主任身後的秘書顯然是沒想到李懷德半夜前來說話這麼衝,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但隨後的目光便被李懷德身後又高又壯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就連韓主任都不得不主動看向這位一臉「凶相」的年輕乾部。

一般來說,麵相有損的人是不能擔任重要職務的,甚至都不可能進入組織。

但能站在這裡,就證明這年輕乾部臉上的傷是加入組織後受的。

尤其是看對方一身的彪悍氣息,便知道他是行伍出身。

「這位是辦工廳韓主任」

李懷德先是給李學武做了介紹,隨後才給韓主任介紹道:「我們廠保衛組負責人李學武,也是管委辦副主任」。

「你好,韓主任」

李學武配合李懷德「興師問罪」的氣場,自然不會微笑。

尤其是在這種場合,隻要保持足夠的禮貌和規矩就可以了。

「好,你好」

韓主任倒是沒在乎兩人的態度,主動與李學武握了握手,看向李懷德問道:「你們廠委辦副主任什麼級彆?副處?」

「是,是副處」

李懷德點了點頭,隨後語氣略顯傲然,但話又很隨意地說道:「他還是衛戍區三團的副團長」。

「是嘛~好啊~」

韓主任很矜持,打量了李學武一眼,沒有誇什麼青年才俊一類的,隻說了一句好。

已經是副處長了,就算是再年輕,他也沒資格用這種詞彙來評價李學武。

即便是心中如此定義,嘴上也不能說出來。

能被李懷德帶在身邊的,哪裡可能是小人物。

你看李懷德的秘書在給他開了車門以後有跟著走過來嗎?

你再聽聽李懷德的介紹,明顯是意有所指的,提軋鋼廠的職務還不算,特意點出了李學武在衛戍區的身份。

為什麼?

想想這個月19號下發的《三支》通知,部隊要抽調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力量介入到三支的活動中來。

也就是說,所有的部門要做到全覆蓋,包括一機部。

李懷德帶李學武登門,明著是負荊請罪,看了是興師問罪,再一看有可能是背後藏刀。

這一次來老李不是沒有背水一戰的覺悟,真有人要把火燒到他的頭上,那魚死網破就是必然的。

韓主任保持著穩重的微笑對兩人點了點頭,卻是不動聲色地給身後的秘書做了個手勢。

李學武看見了,但沒看懂。

隻被韓主任引領著上了台階直奔大廳時,在樓梯口不見了那名秘書的身影。

不會是去召集刀斧手了吧?

李學武怕死的很,腦子裡全是

這種不可理喻的想法。

要死也不能替李懷德當墊背的!

再說了,他年紀輕輕的,剛開始戒煙,憑什麼他死啊。

很少見的,辦公大樓裡有電梯。

國際飯店那部電梯是世紀初留下來的,完全就是老古董的模樣。

可這裡的不同,這裡的電梯是時下裡最新的應用了。

你以為國內這個時候沒有電梯?

孤陋寡聞了,這個時候國內的電梯不僅發展不慢,還很有名。

澳城葡京酒店的電梯就是從魔都電梯廠采購並安裝的。

韓主任陪同兩人站在電梯裡並未開口說話,這個時間夜深人靜,實在不適合攀談。

尤其是李懷德來勢洶洶,來者不善,自然不會得到對方多麼客氣的招待。

能有一位副主任下去迎接,足可以說明李懷德的麵子夠大了。

電梯直上9樓,「叮咚」一聲表示到達指定樓層。

韓主任抬手請了李懷德先行,李懷德也不客氣,邁步走了出去。

老李可以擺明態度,但李學武不是來耍橫的,更不是來砸場子的。

真鬨出什麼失禮的行為,丟臉的還是他們自己。

所以在韓主任客氣的時候,李學武堅持請對方先行。

韓主任微笑著對他點點頭,隨著李懷德出了電梯,往走廊一頭走去。

走廊裡隻有幾間辦公室亮著燈,其他的則是關著門。

所有的機關單位都一樣,隻要有人在,就得開著門。

三人在一間大辦公室門前停住了腳步,李懷德由著韓主任先走了進去,隨後才給李學武招了招手,一起進了辦公室。

「領導,李懷德同誌來了」

「嗯,嗯,李懷德,來」

杜領導正在看一份文件,聽見韓主任的彙報後這才抬起了頭。

他在看過門口進來的兩人後,笑了笑說道:「你怎麼還帶了個兵來哦?是怕打不過我嗎?」

「廉頗負荊請罪的時候也帶了見證」

李懷德沒有了剛才在樓下時候的激烈語氣,不過在跟領導打招呼的時候,還是在話語裡帶了情緒。

韓主任這個時候有些不滿地看了李懷德一眼,認為他沒有分寸了。

而李懷德屌都沒屌他,根本沒把對方看在眼裡。

杜領導很是大氣地擺了擺手,示意韓主任不要在意。

同時站起身抻了抻懶腰,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手表,道:「都這個時候了?」

「提醒過您三次了,您一直沒休息」

韓主任輕聲提醒了一句,端著桌上的茶杯去茶幾上續了熱水,嘴裡說道:「您不睡,我也不敢睡,您看,李主任這不是也不敢睡了嘛」。

「嗬嗬——李懷德啊」

杜領導從辦公桌後麵走了出來,摘掉了山上披著的中山裝,對著他們招了招手,示意在沙發上坐。

「平日裡見一麵很難啊,窩在你那個軋鋼廠裡鼓搗鼓搗的,不聲不響的到底鼓搗出點名堂來了啊」。

「謝謝韓主任」

李學武輕聲對給自己端茶的韓主任道了謝,算是緩解一下李懷德與對方的不愉快。

韓主任倒是沒有在意,笑著給杜領導說道:「豈止啊,您剛剛說李主任帶著兵來見您,這不是嘛,猜對了」。

他示意了李學武這邊介紹道:「軋鋼廠保衛組負責人李學武,還是廠管委辦副主任,另一個身份您一定猜不到!」

杜領導的目光看向李學武這邊,溫和又有些疲憊,話語裡很是親切:「看著有點凶哦,轉業乾部?」

「是,領導」

李學武進門後一直保持著端正的姿態,即便是落座沙發。

這會兒聽見領導問起,挺直了後背但沒有做自我介紹,這種場合不需要提以前的事。

但韓主任還記得李懷德在樓下跟他的亮劍,所以這會兒出聲介紹道:「李學武同誌還是衛戍第三團的副團長,是吧?」

見李學武點頭,杜領導微微挑眉,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又看向了李懷德,笑問道:「真是來打架的?」

「您說笑了,我真是來負荊請罪的」

李懷德話說的很誠懇,但抱委屈和挺脊背太明顯不過。

他坐在了杜領導的身邊,麵色無奈地說道:「是我沒有把隊伍帶好,是我沒有團結好同誌,關心同誌的思想動態……」

「行了,彆在我這扯閒蛋了」

杜領導掃了他一眼,麵色認真了起來,說道:「是為了你們廠程開元的事吧?」

「怎麼?紅星軋鋼廠的乾部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他語氣有些嚴厲地批評道:「難道針對你們廠的乾部要展開調查還必須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李懷德啊,你也是老工業了」

杜領導眉頭深皺,看著李懷德訓斥道:「這點道理不用我教給你吧,要護犢子也不是這個時候吧」。

「領導,深更半夜的到您這,我是有幾句話要說的」

李懷德挺直了身子,態度很是認真地說道:「作為紅星軋鋼廠的大家長,孩子丟了總得找一找吧?」

「誰偷了我們的孩子,我要是不聞不問,那我還能坐在這個位置嘛,還有臉坐在這個位置嘛」

「不管軋鋼廠的孩子做錯了什麼事,有問題該處理就要處理,我不護短,更不會無理取鬨」

他看著杜領導說道:「我隻說一句,您總得讓我跟廠裡的三萬兩千名職工有個交代吧?」

「李懷德啊,你要找孩子,可我要管孩子啊」

杜領導看著他點了點頭,語氣沒有了剛才的嚴肅,聲音中帶著些許疲憊道:「要相信組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我相信組織,紅星軋鋼廠更是組織的一部分,我們完全擁護這一條」

李懷德麵色堅毅地說道:「但請組織也相信我,相信軋鋼廠,給我一個了解情況的機會」。

「程開元同誌是組織親自選拔調派到軋鋼廠的乾部,此前關於他的情況我不清楚,但他在軋鋼廠工作期間的表現我必須說一句合格」

他看著杜領導說道:「沒有人來軋鋼廠做調查,更沒有人去程開元家裡走訪,隻一晚上的時間就把人帶走了」。

「嗯——我理解你的要求了」

杜領導打量了李懷德一眼,隨後對著坐在另一邊的韓主任點點頭,說道:「如果維德同誌還沒休息,就請他過來一趟」。

「就說軋鋼廠的同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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