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彆蒙人!這叫技術引進?」
夏中全雙手撐著後腰,打量著麵前的豪華客車道:「不是說光有底盤嗎?」
他對著身邊的李學武撇了撇嘴道:「叫人坑了吧?我就說你!」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李學武也是頗為無奈地揮揮手,示意司機打開車門,道:「人家說了,要底盤去荷蘭買」。
「我能怎麼著?」
他笑著踩了踩車門口的台階道:「就這一台車的采購價,都夠特麼在國內采購五台的了」。
「要不我說你被坑了呢!」
夏中全跟著李學武上了客車,從駕駛台開始看,一路往裡走,看看停停。
李學武隻站在了門口,扶著座椅靠背點頭道:「坑不坑的撂一邊,您先給我透個底兒,這玩意拆了搞不好,能重新裝回去不?」
「能拆就能造,能卸就能裝」
夏中全玩笑地說道:「頂多裝完地上多幾個零件,沒問題」。
「那我就放心了——!」
李學武沒好氣兒地說道:「以後這台車多是用來領導出行考察和重要客人接待」。
他點了點對方道:「一會兒我就把您的話原封不動地彙報給李主任,反正這車我以後不會坐了」。
「嗬嗬嗬,你總不吃虧,吃虧了也要從我們身上找補回去!」
夏中全輕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試了試。
「嗯——蠻舒服的,就是有點挺身子,不適合工作」。
他就這麼坐著,對李學武問道:「不算駕駛位46個坐位,留幾個?」
「按7+3+4的布局進行設計吧」
李學武話裡的意思很簡單,主要領導7人,辦公室主任帶一、二把手的秘書3人,最高陪同接待4人。
這個布局還可以靈活調整,轉過來就是3位廠領導陪同最多7位到11位主要領導檢查工作,另外4人則是隨行人員以及備量。
46座客運車型改成14人乘坐車型,足可以滿足李學武所提出的商務需要了。
「載重7噸……嗯,可以試試」
夏中全坐在後座上顛著腿,目光打量著車廂裡的尺寸,嘴裡算計道:「不過這車有點忒大了」。
「所以我要說您彆叫我虧了」
李學武走到他跟前坐在了斜對麵,扭著身子比劃著說道:「改裝是一方麵,縮小比例再仿製才是核心目標」。
他掐著雙手示意道:「十米長的車身當然大了,但如果它能縮減到7米呢?」
「你當我是變戲法的?你要多長我就能給你變多長?」
夏中全瞥了他一眼,隨後拍了拍前座的靠背道:「如果要完全拆開了仔細研究,那這台改造的進度且得等了」。
「沒關係,領導們可以等」
李學武抻了抻身下的大衣,笑著說道:「這算是一種新型的接待交通方式嘗試,所用頻率絕對高不到哪裡去」。
「那你費這個勁乾啥?」
夏中全挑眉道:「千裡迢迢的從外麵進口它,這得花了多少外彙啊」。
「這玩意兒就是您兜裡的藥」
李學武點了點夏中全,笑著道:「您可以不用,但它必須得有,明白嗎?」
「嗬——!它比救心藥還重要?我可真是……」
夏中全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惆悵地打量著客車。
李學武則是打量了他一眼,隨後耐心地解釋道:「客車可跟摩托車、吉普車不同,市場小、條件高,我沒法給您搞一條生產線進來」。
「哪怕
是核心技術和生產設備的引進都是不可能的,那價值比汽車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因為市場小嘛,我懂」
夏中全手指搓著,心裡一邊核算,一邊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乘用客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微微皺眉眯著眼說道:「如果僅生產廠內或者少量所需,我看直接采購更合適吧?」
「兩個方向,都是小眾市場」
李學武給他比劃了兩根手指道:「一個是咱們已經討論過的小型79人乘用客車,一個是12人的公務客車」。
「小型乘用客車不用說了,我看過車輛研究所的設計,思路沒問題,繼續實驗就是了」。
「它現在是小眾市場,但隨著國家對道路交通的完善,早晚會取介入到轎車和大客車之間,填補小短客運市場空白」。
「我再說公務客車,咱們做的項目規劃書上已經標注的很明白了,它並不走量」
李學武拍了拍座椅靠背強調道:「每賣出一台公務客車,就是對一個單位變革接待形式的認可」。
「我不說,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代表了什麼」。
車上隻有李學武兩人,說話自然方便的多,車外一些設計師和技工正在檢查車輛。
李學武站起身,抬手在車廂內比劃著說道:「這裡要有可供六人開緊急會議的可變形式辦公桌,車窗玻璃私密性和安全性要提升」。
「還有,收音機、電視機、對講機、電話機、空調機、衛生間、熱水器和簡易廚房必須有」
他轉回身,對有些皺眉的夏中全說道:「李主任是堅定的變革探路者,也是思想變革的引領者」。
「您可不能拖了他的後腿啊!」
「我拖領導後腿了?」
夏中全懷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觀察著他的表情,總覺得這話裡有話啊。
還有,李主任什麼特麼時候成了變革的急先鋒,思想進步的積極者了?
以前李主任可是堅定的保守……
算了,這話說的沒意思了,李主任變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變的。
夏中全思考著李學武的話,同時盤算著這台車有什麼,又要把李學武要求的那些東西怎麼按進來。
彆的且不說,這衛生間應該怎麼搞啊,公務車帶廁所,比特麼火車車廂都牛了。
李學武讀懂了他臉上的為難和詫異,笑著安慰道:「知足吧,我都沒說讓你在車上擺張床呢」。
「你也是想瞎了心了,床?」
夏中全站起身,沒好氣地說道:「領導不都是夙興夜寐,勤於工作嘛,哪裡有時間休息」。
「哎!這話我不接受反駁啊!」
他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你們可都在報紙上這麼寫的!」
李學武好笑道:「報紙上的話您也信?」
——
李雪的辦公桌就在景副主任的辦公室,但因為工作需要她來委辦二室的頻率也不少。
負責財務工作對接的周姐跟她相處的很是得當,畢竟清楚李雪的身份背景,不得當也得得當。
乾財務的你就品,十個裡麵有七個性格中帶有見風使舵的色彩,剩下的三個必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種。
不會說話辦事的能乾得了財務?彆開玩笑了。
「哎,李雪,領導忙完了?」
「上午有個會,材料出來了嗎周姐」
見著李雪進屋,周姐先是招呼了一聲,可話語裡綴了一聲領導。
這是關心領導,也是關心李雪的工作,看似隨意,實則是機關裡相處和談話的一個鉤子
,又叫引子。
要說實際效用,無非是打聽一句,回問一句,試探一下李雪和領導的情緒罷了。
你要說這就複雜了,其實不算,基本上都把意思撂在表麵了,還有更複雜的呢。
你看看李雪的回答,不直接提領導兩個字,更不會點自己服務的領導名屬,就說了一件事。
上午有個會,大家都在三樓,誰能不知道上午有個會啊。
景副主任作為主管領導,參加會議的要求就在一樓通知欄上標著呢,誰不知道啊。
可李雪就這麼說了,看似廢話,實則有問有答,實裡有虛,虛裡有實。
這裡是大辦公室,人多口雜,一句話說不對了就要被傳閒話揪小辮子。
周姐要問李雪領導的動態和狀態,關心一下這個時候彙報工作或者處理業務有沒有情緒風險。
李雪跟她相熟,就算是想告訴她也不會明著說啊。
但隻要默契相當,正常的對話中就能了解到相關的信息。
李雪是做秘書的,不可能透露太多領導信息給對方,一點點就足夠了。
領導剛開完會,手裡一定有事,現在我又問你材料的事,必然是忙的。
誰會這會兒去找領導麻煩,那不是自討苦吃嘛。
「今兒上午的,你看看」
周姐也是聽明白了,對李雪親近地笑了笑,在交接的時候還特意強調了一句。
李雪看她手掌拍了拍材料的表麵,就知道她強調讓自己看的是什麼了。
都在機關裡工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該說什麼話要懂,該聽什麼話也要懂。
李雪微微點頭,隨手翻看了幾份文件,即便是看到了周姐強調的那份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你當周圍那些秘書和乾事們都在忙自己的事,實則這會兒你咧咧嘴他們都能在心裡編出十個版本的花樣。
所以,保持鎮定和冷靜,最好在看文件麵無表情,或者毫無波動,否則有點事你都藏不住。
不要懷疑這些人的好奇心,你就是擰鼻涕紙過於小心地扔進垃圾桶裡,他們都想撿起來看一看。
倒不一定是要坑你害你,但他怕你坑他害他,哪怕是有點秘密防著他都難受。
掃了一眼材料,李雪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笑著對周姐道:「得嘞,我拿去給領導看,您忙著」。
這麼說著,她回頭往外走,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瞥向她的背影。
周姐也是老機關了,底下頭看文件時,目光一掃就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邊。
「咳——咳!」
她故意咳嗽了一聲,提醒這些人彆太過分,不提李雪的背景,僅僅是景副主任的秘書,也不是他們隨意編排的。
有人心驚,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心裡有道是她攀上高枝了,但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機關混跡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還要跟一個小丫頭打好關係。
就是這會兒了,還要主動維護對方,標榜自己的關係,可笑至極。
也有羨慕的,李雪那小丫頭在一室實習的時候他們就打聽過,議論過,結論就是彆招惹,也彆上趕著。
都是老前輩了,總不能給小輩兒當墊腳石吧。
可你看看現在,人家已經是領導的秘書了,今年說不定就要解決科員待遇,兩年以後就是副主任科員,你眼氣嗎?
眼氣也沒用啊,這是崗位匹配職級,潛規則。
要說借力,處好了關係確實能在工作中方便不少,在進步的關鍵時刻也能得到一些幫助。
就算是幫助不多,可人家一句話,頂你乾半年,你氣不氣?
氣也沒用,機關裡的人際關係實在是太複雜,不是說你想主動結交就能成為好朋友的。
契機很重要,一室那麼多人,怎麼就彭曉力借上力了呢?
「李雪同誌今年十七了哈,我十七那會兒才剛進廠」
有老同誌沒話找話地翻看著材料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那會兒厲害的多,有思想、有覺悟,能文能武的」。
「楊大姐,您那會兒是啥時候啊,現在是啥時候啊!」
她對麵坐著的青年笑著調侃道:「您上班那會兒咱們是創業,現在是守業,領導的思想都不一樣了,年輕人的思想更不一樣了!」
「你倒是會說,倒是緊著學習啊,可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楊大姐話裡有話地說道:「思想是學來的,知識是要用對地方的,你也學學李雪同誌,爭取進步嘛」。
「謔——!您可真看得起我」
青年看了一眼辦公室,其他人眼睛盯著手裡的活,可耳朵都支棱著呢。
他也是年輕敢說,語氣裡不無抱怨道:「等什麼時候回家我問問我媽,是不是丟過一個當領導的大哥」。
「嗬嗬——」
辦公室裡登時發出一陣輕笑聲,也不知道是在笑青年,還是在笑李雪。
「咳咳——嗯——」
周姐咳嗽了一聲,眼皮耷拉著翻找手裡的文件,隨口說道:「這人呐,心要擺不正,說出來的話也是歪的,徒增笑爾」。
「呦!周姐,我可沒說您!」
那青年也不是好相與的,這會兒崩了回來道:「您彆不是也想找個當領導的大哥吧?」
「哦!是了,您都三十多了」
青年故作了然地點點頭說道:「找個大哥是費勁了,找個當領導的妹妹倒是容易,是吧!」
「嗬嗬——」
辦公室的氣氛瞬間緊繃了起來,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
不過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多年了,互相早就了解。
鬥嘴都是常事了,在一個屋裡工作,哪有不磕打牙的。
所以見他們話語上爭鋒,大家也都是聽個熱鬨,不耽誤工作。
隻是挑起話頭的楊姐對著對麵的青年擺擺手,嘰咕眼睛示意他不要說了。
「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什麼時候乾工作成了攀關係了」
周姐頭都沒抬,慢條斯理地說道:「組織考察的時候也沒見你提這一句啊,是不是忘了」。
「楊姐說的對啊,思想是學出來的,工作是乾出來的,要想進步少想外門邪路,還大哥,嗬——」
她撇嘴道:「你要對誰有意見,我倒是覺得你應該主動提出來,咱們組織還是很清明的嘛」。
咯噔——
手裡的文件一捶桌子,似乎是在整理找平,可她的語氣隨之變得嚴肅了起來:「背後說閒話可不好」。
「好了——好了——!」
楊大姐一看事情不好,這火要是燒起來,怕是她也跑不了。
趕緊著用話給兩人隔開了,給麵色難看的青年使了個眼色,嘴裡找補道:「嗨~我這也是話趕話說到這了」。
她笑著對周姐又道:「我是想起來我自己啊,十七歲,多麼美好的青春時光啊」。
「楊大姐說的我理解,誰沒有十七歲呢,向往年輕嘛」
周姐的嘴是刁,這會兒薄薄的嘴皮一變方向道:「我有時候也在想,年輕那會兒要是少做點錯事該多好,得少走多少彎路」。
她突然抬起頭,看向楊大姐道:「所以啊,我就反思過去,感情上可以年輕,心態上永遠十七歲,但不
能心智也停留在十七歲」
「對吧,楊大姐?」
「額——對、對,這話說的」
楊大姐有些尷尬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低下頭收拾著手裡的文件,道:「哎?我材料放哪了?」
周姐瞥了一眼轉移話題的楊大姐,以及傻子一般被人利用的青年小劉。
至於其他人不用看,嘴角收不住的嘲笑是他們對看熱鬨保留下來最基本的特征了。
李雪剛從她這兒離開,這裡就有了閒話,要是溜達出去聽到了領導或者李學武的耳朵裡,她成啥了。
不是看著李雪現在給領導當秘書要巴結,她還不至於如此。
就是這辦公室裡總有些歪風邪氣,工作上藏在文字裡看得到,話說出來聽進耳朵裡也能感受到。
因為保衛監察組經常有人來檢查工作狀態,這邊的聊閒篇扯閒蛋已經很少見了。
但總有話是要說的,不然能把他們憋死一般。
就是話說到這了,隻要不是嘰嘰喳喳的,監察過來也確定不了他們在閒聊還是在工作。
隻是她在反駁兩人的時候刻意提高了音量,算是一種警告,也是一種被動的宣揚。
既然有人搭梯子給她唱戲,她當然要賣一份人情給李雪。
惠而不費,傻子特彆多。
——
李雪從辦公室門口站了許有一分多鐘,裡麵的談話基本上聽了個大概。
走廊路過的見她低頭翻看著文件也沒打招呼,卻也都猜的到她在乾什麼。
這機關裡的風氣被保衛監察連同人事做了整治整頓,人心惶惶談不上,但嘴是要管住的。
可總有頂風作案的不是,你看看,路過的人聽了一耳朵辦公室裡說的話,再看看站在門口翻找材料的李雪,心裡突突的。
你們真當這姑娘上班時間短好糊弄啊,早晚要吃大虧。
看著如此情況,他們也反思著自己,以後這嘴且得管住了,說不定自己在說,人家就在後麵聽。
「領導,需要您審核的申請」
辦公室裡沒動靜了,李雪這才回了景副主任辦公室。
她並未對剛剛聽到的談話內容有什麼情緒和態度上的表示,很自然地處理著工作。
要真是事事都計較,話話都強調,這班就不用上了。
本身她自己也清楚,早得了二哥的提醒,來軋鋼廠上班必然要受到他的影響。
就算做出成績來了,人家也會說是她二哥幫忙的,或者她二哥乾預的。
也就是在領導身邊,沒人說這些閒話了,畢竟秘書工作也需要不到李學武幫什麼忙。
可秘書工作本身就是個旋渦,她總逃不掉被非議。
這種情況興許要伴隨她的工作和生活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證明自己,或者足夠成熟。
景玉農低著頭寫了幾段材料,這才接過她遞上來的申請。
「這麼多?做招待費用?」
「是,今天剛剛轉交過來的」
李雪就知道領導要有異議,得了周姐的提醒,這份委辦以對外接待辦為主體提交的費用審核申請便被她放在了最前麵。
「薛副主任和李副主任昨天去的津門,招待包括外事、外商、工業、外經貿、東城信用社以及津門水產公司的客人」。
她隻是做了基本介紹,費用和實際情況都在申請上寫著呢。
彭曉力以接待辦的名義起草的費用申請,上麵有主管領導李學武和廠領導薛直夫的簽字。
其實這一份費用申請有他們兩人的簽字就足夠了,況且這件事上周六的時候都知道了。
尤其是今天一早由大客車接回來的一行人,沒少熱鬨。
「超標了吧,就算是對接的單位多、客人多,也用不了這些啊」
景玉農皺眉道:「他們都用啥了,怎麼油料費就用了兩千多?」
「不太清楚,好像是出海了」
李雪就算是清楚,這會兒也不能說的太清楚,應該如何入賬,解釋說明那申請上都有。
萬一有些事不方便說,領導也不方便問的,大家默契簽字入賬的那種,你一解釋,領導倒不能簽字了,這就麻煩了。
所以該如何理解,該如何介紹情況,做秘書的也好,主管申請的秘書也罷,嘴裡都有個數。
景玉農將手裡的申請放在了一邊,麵色不悅道:「怎麼還出海了,地上擱不下他們了?」
說完看了李雪一眼,問道:「李學武呢?是他安排的吧?」
她問這話也不是確定李雪就知道什麼,更像是一種思考和判斷。
沒等李雪回答,手便摸去了電話,想要打給保衛處那邊,問問李學武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李雪見她如此,趕緊回道:「李副主任應該在車輛研究所調研,引進的客車到了,夏總工申請了現場會,應該是有業務要談」。
「他怎麼這麼能折騰呢」
景玉農收回了摸向電話的手,撇了撇嘴,有些心疼地又看了看手邊的申請。
當看到那一串數字的時候,耷拉著眼皮抬手推遠了些,好像眼不見心不煩似的。
她不想簽,因為這一簽廠裡的接待費用瞬間要減少一大塊。
本來今年的財政預算要縮緊,接待費用已經砍了一多半,要是照著李學武這麼糟,用不了半年軋鋼廠就得關門謝客。
沒錢招待個屁,大家來這喝西北風啊!
李雪見她不高興了,略過那份申請開始審核其他申請文件,便會意地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不是打給李學武,但卻打到了保衛處。
「嗯,我是委辦李雪,接保衛組綜合辦彭曉力辦公室」
廠裡的內部電話叫通很快,那邊就是彭曉力接的電話。
「你們提交的費用申請有點問題,方便過來一趟嗎?」
「……對,領導這兒要了解一些情況,嗯」
知道彭曉力今天沒跟著二哥去三產那邊,更知道領導的意思,所以電話是給到彭曉力。
彆看申請主體是對外接待辦,可實際申請人就是彭曉力那邊,自然是要找對正主。
她說自己不清楚,可做的必須清楚明白,不能叫領導糊塗著。
這申請即便她不打電話領導到最後也會批,即便是拆開了批也得批,畢竟不是李學武一個人組織的接待。
但景副主任好不高興是真的,畢竟這麼大筆的花費兩邊都沒有知會一聲便交了上來,總有些過不去的。
秘書的工作就是如此,需要協調,更需要讀懂領導的意思。
李雪如此,彭曉力也是如此。
李副主任上午的現場會是研究客車和調研廠裡的幾個車輛工程項目,他不用跟著,得準備下午的工作。
可手頭上正忙著,這邊又來了活兒,沒辦法必須來。
有些事領導不方便出麵解釋的,就得他們當秘書的做解釋。
幾千塊的接待花費,真要李學武來這邊當麵解釋,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公務接待,又不是李學武的個人接待申請,他沒有必要來。
再一個,如果李學武來做解釋,不定要傳出去什麼閒話呢。
要麼是對外接待辦申請的費用有問題,要麼是景副主任
跟李學武有矛盾了。
彭曉力進來的時候,李雪很正常地打了招呼,但眼神裡已經把該提醒的都提醒了。
見他明白,李雪便開始做介紹:「剛從委辦接過來的申請,領導想要了解一下費用的使用情況」。
「景副主任好」
彭曉力先是打了聲招呼,見領導低著頭應的聲,就知道不滿意了。
不過他也是老油條了,應對的很是自如,並沒有去接李雪示意的申請,而是站在了辦公桌前。
「不好意思啊領導,月底財務忙,就怕來不及入賬,時間上緊了點」
先解釋了打申請的時間情況,隨後繞著彎地介紹道:「周六接津門水產公司張副總的電話,說是約咱們廠領導一起去談判」。
「李副主任這邊和薛副主任約好的要見英商代表派克,東城信用社包主任也有意來訪,時間撞車了,這才一起去了津門」。
「正巧張副總協調了海船出海,意商安德魯主動借的船,所以才有的這麼回事」
這兩天的接待行程和主要原因經過他這麼一說,好像是那麼回事,可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很多事都湊巧了,絲毫沒有人為因素,更沒有主動享受的意願。
你聽聽,彭曉力說的話意思是不是機緣巧合,意商主動借船的?
看著景副主任抬頭,彭曉力知道該切入主題了,認真解釋道:「當時定好了是張副總負責所有接待費用的,我們去的時候也沒打算申請核銷這一部分費用」。
「可是吧,談到後來不對了」
彭曉力故意為難地說道:「津門水產負責這次接待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海產經銷項目談判,年貿易量也才幾十萬」。
「可薛副主任和李副主任帶著英商過去,包主任聽信也要去,部裡的幾個領導也很關心咱們的項目」
「這十幾個人外加我們隨行人員,遠超了津門水產的預定接待人數不說」
他咧咧嘴好似隨意地說道:「咱們這邊談下了兩千五百萬的對外貿易和投資協議,李副主任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
「等會兒!」
他羅裡吧嗦地說了半天,景玉農早就有些不耐煩了。
可就在她強忍著聽了的時候,突然有個數字從耳邊飄過。
她是搞經濟的,在軋鋼廠是管財務的,對數字特彆的敏感。
見彭曉力還要往下囉嗦,她趕緊用手裡的鉛筆點了點他,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哦哦,我是說」
彭曉力眨了眨眼睛,道:「當時張副總要負責所有接待……」
「我沒問你這個!」
景玉農坐直了身子,扔了手裡的鉛筆瞪了他一眼,道:「你剛剛說達成多少對外貿易額?」
「兩千五百萬啊~」
彭曉力很是隨意地問道:「領導,這有什麼問題嗎?」
「美元?還是英鎊?」
景玉農目光裡期待地看著他,哪怕是二選一都是好的。
彭曉力卻是無奈地攤了攤手道:「都不是,是內地投資」。
他心裡嘀咕景副主任真黑啊,兩千五百萬就夠牛的了,還美元,還英鎊!
這是他心裡腹誹,臉上依舊是認真地解釋道:「這裡麵包括東城信用社對汽車工業的一千萬投資,剩下的一千五百萬則是英商代表的混合型采購技術合作投資」。
「是嘛——」
景玉農打量了彭曉力一眼,隨手將那份申請拽了回來又看了看。
就在李雪抿著嘴瞪彭曉力,而彭曉力搞怪地給她眨眼的時候。
景副主任
拿起鋼筆在申請上簽署了意見,嘴裡還問道:「出海乾啥了,遊艇好玩嗎?」
「啊?哦——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彭曉力被領導問的一愣,隨即乾笑道:「就是釣釣魚,吃海鮮,打打牌,我看著都累得慌」。
「玩兒還能累?」
景玉農將簽好的申請推了出去,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借以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
彭曉力笑著接過申請,說道:「您還不知道薛副主任和李副主任的,恨不得化身海盜把那一船人給劫了」。
他抖了抖手裡的申請也是一副心疼的表情道:「要我花這麼多錢去請客我可舍不得」。
「所以你也賺不來兩千五百萬的訂單,不是嘛」
景玉農一邊放下手裡的茶杯,一邊肯定道:「廠裡的接待費用緊張,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
她示意了彭曉力手裡的申請道:「如果所有的接待費用申請都能達成這一次的成果,誰來我都簽」。
「還是您能理解,財務的困難我也聽說了」
彭曉力都拿到了申請,自然是順著領導的話往下說:「李副主任看到費用清單的時候也是咧嘴心疼,半宿沒睡著覺」。
「他還跟薛副主任商量,這錢實在是太多了,總不好意思咱們談合作,讓津門水產核銷」。
「嗯,應該的,李副主任考慮的很充分,這錢是得咱們出」
景玉農收拾了手裡的文件和鋼筆,道:「應該的接待費用不要心疼,叫你來也不是卡著不給審」。
「四千多換兩千五百萬,多少我還是分得清的」。
「是,謝謝您理解」
彭曉力見她有端茶送客的意思了,便也就收住了話頭。
李雪這邊則是突然批評道:「核銷這麼大筆的接待費用你也不知道來一趟,還得電話請你?」
就在彭曉力乾笑著擺手說不是的時候,她又瞪了他一眼道:「就算是你忙,附一份詳細的解釋說明不會啊?」
「怎麼做工作的你?!」
「對不起啊領導,是我的疏忽,大意了」
彭曉力知道李雪這是在幫自己,趕緊道歉:「早晨回來後就開始忙,我也是……」
「行了,又沒說你什麼,周一誰都忙」
景副主任的態度倒是很溫和,沒有像李雪這般「計較」,笑著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這人真是的!」
送走彭曉力回來後,李雪還不忘抱怨一句,好像對他的大意疏忽真的有意見似的
景玉農卻是沒在意地搖了搖頭,繼續看著手裡的文件,嘴上則是說道:「李學武最是能帶人了,這以後也是個業務上的好手」。
「就他?毛兔子似的——」
李雪心眼子多多啊,可能話語上略顯稚嫩,但該有的心思一點都不差。
聽見領導的讚許,知道景副主任這是高興了,因為二哥談下來的投資。
不過領導高興可以,她不能順著誇,得反著說。
說也不能說二哥,畢竟那是領導,隻能說他的秘書彭曉力唄。
「我是沒看出哪點有業務能力來,就這點事都辦不好呢」。
「行了,互相理解吧,周末都沒休息,連跑帶顛的」
景玉農幫彭曉力說了句話,可目光裡的捉暇卻是一閃而逝。
她在誇李學武能帶人,會教人,不說保衛處帶出來的那些優秀乾部,隻是兩任秘書都是有能力的。
說了李學武,可也是在說她自己,說李雪。
李雪不就是她正在帶教的秘書嘛,彭曉力心眼子多,李
雪的心眼子也不少。
剛剛的對話她哪裡聽不出來彭曉力是故意的,李雪的反應也是向著對方的。
看透不說透,還得演得夠。
當領導的,隻要不落在筆上,說的和想的其實你也猜不到。
「回頭找個機會,咱們也談個大項目,叫李學武同誌帶咱們去坐遊艇,釣魚吃海鮮去」。
「可算了吧,我才不願意跟他出去」
李雪抿嘴道:「他就是個工作狂,您沒聽彭曉力說啊,看著都覺得累」。
「嗬嗬,他說的你就信啊?」
景玉農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萬一他說謊了呢,他們去海上瀟灑了,回來自然說累」。
「不一定,以我對我二哥的理解,彭曉力說的不會誇張許多」
李雪自然是要維護她二哥的,但說的也是拐彎抹角的:「我是跟他聊不到一塊去,明明說的東,其實說的是西,全是套路」。
「嗬嗬嗬——」
景玉農輕笑出聲,看了麵露單純的李雪一眼,心道是狐狸窩裡跑不出小白兔。
——
下午的經濟貿易辦公會議上,李學武和薛直夫兩人,就這一次的臨時接待向會議作了詳細報告。
跟給李懷德彙報的不是一個版本,這一次是上會的,要作記錄的。
領導們私下裡如何了解他們的辛苦付出無所謂,但會議記錄裡不能出現釣魚、喝酒、打牌、吃海鮮等字樣。
出海是出海的,可以說成是公務考察,接待是接待的,可以說成是外事活動。
隻要工作做了,成績有了,沒人會揪著過程不放。
兩千五百萬的合作和投資砸在會議桌上,人人都是笑臉。
關於廉價轎車和摩托車工業的進一步拓展和實施,會議做了詳細的討論研究。
這錢劃撥過來不是存戶頭上吃利息的,而是要儘快花出去的。
程開元提議單列摩托車生產線,儘快攻克核心部件生產難題,努力壓縮製造成本。
景玉農則是提議,主動配合市工業汽車工業整合,依照之前的收購方案,再並購一些摩托車製造廠。
一方麵是要技術工人積累,一方麵則是要地皮,她從這裡麵看到了商機。
李懷德綜合眾人的意見,經討論決定,摩托車工業組建先進生產線,同時開展摩托車企業並購方案。本章完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