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是我的工作失誤”
馮道宗很是遺憾地說道:“在收到舉報的第一時間我們沒有進行初步調查就開展了這次的行動”
“對保衛處,對保衛處的同誌們造成了工作上的打擾和困擾,這個我會檢討”。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茶杯,仔細聽著馮道宗的話,好像願意聽,請他多說點似的。
馮道宗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李學武願意聽,他就得說唄。
兩人倒是客氣的很,一點都沒有外麵猜測那樣劍拔弩張的意味,
而在下班前也是由著李學武將馮道宗送到保衛樓下,兩人在樓門前握手的畫麵直接印在了看熱鬨那些人的腦中。
一個衝動的年輕人並不可怕,一個成熟的年輕人才可怕,尤其是正治成熟。
現在站在辦公區樓上看著這幅畫麵的所有人在心裡都有了一個共識:李學武的正治思想已經成熟了。
——
工作組檢查的風波過去的很快,好像沒怎麼注意似的就過去了,機關裡的人也很少再提起保衛處的這件事了。
他們不提並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由廠讜委和廠辦聯合簽署的谘函被送交到了工作組馮道宗的手中。
馮道宗也是正式的接了這份谘函,並且給出了最誠懇的態度以及最謙遜的解釋說明,在說明裡雖然沒有抱歉的字眼,但已經就這件事做出了必要的處置。
雖然有保衛處的前車之鑒,但工作組關於軋鋼廠其他處級單位的檢查並沒有停止,且開展的很堅決。
相比於調查保衛處的那次,隨後的兩天時間裡,工作組的動作收斂了些,沒再搞突然襲擊,也沒有再興師動眾的搞借調審計。
雖然馮道宗已經就此事同李學武進行了溝通,也給軋鋼廠回了函,但事情的風波依舊在繼續。
一直沒有表態的薛直夫直接找到了上麵紀監領導,嚴肅批評了工作組的越權行為。
針對乾部和部門的監察和審計是由讜委,是由紀監委來執行審查權的,現在工作組的這種行為不僅是對軋鋼廠整體工作秩序的乾擾,更是對紀監工作的破壞。
紀監這一條線的領導對於薛直夫所提出的意見自然是很重視的,在了解過後也是在會上嚴肅批評了這種行為。
而馮道宗也是就此事又向上麵做出了解釋說明和檢討,承認錯誤,積極改正。
這也是軋鋼廠其他處級部門在接受檢查時沒有了審計和單獨審查內容的原因。
也正是周六這天,李學武在到達軋鋼廠保衛樓之後,跟韓建昆說了路上小心。
韓建昆罕見的沒有立即答應李學武,惹得一同下車的沙器之笑著逗了他一句。
出來的時候李學武給秦京茹介紹了韓建昆,也說了一會讓韓建昆開車送她回家。
秦京茹當時就想拒絕的,言說回家坐車也方便的。
李學武倒是沒跟她多說,隻是說了這樣快一些,拿著東西也方便一些。
秦京茹給家裡買了好些個比較實用的東西,比如母親一直用的斷了的梳子,這次買了個新的,給家裡人買的花布,買的茶葉,買的白、黑糖……
李學武給她的十塊錢花了五塊,剩下的她想給她母親當家用。
五塊錢能買多少東西?
這個時候如果都買實用的,那確實是一大堆東西。
見著李學武真要安排司機送她,秦京茹也是在內心裡高興的。
誰不想衣錦還鄉,誰不想車轎犬馬,給領導家當服務員,能被領導的車送回家,也是一種榮耀呢。
她們那個村,一年也見不著一次小汽車啊,如果真的是車接車送,那可真是給她捧臉了。
秦京茹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李學武了,隻能是一個勁兒地道謝,但李學武沒應她,隻是叮囑回家好好放鬆一下。
李學武最是了解年輕人的心態,有的時候風光比什麼都重要的。
麵子而已,要是能促成好事,李學武倒是覺得她在自己家照顧一家人這麼的努力也不虧了她。
上了樓,李學武一邊叮囑沙器之去叫韓雅婷等幾個負責人來自己辦公室開個小會,說一下最近的檢查組問題。
這個檢查組不是工作組針對各處室的那個,而是廠辦組織的,針對各車間,各基層單位的那個。
最近廠裡的檢查組比較多,廠裡針對工人和機關辦事員進行紀律整頓,工作組針對各處室進行檢查,稍後還有個按照這周下發那個文件精神進行的對基層乾部的檢查。
這樣看來,這一次還真是對軋鋼廠上上下下的人都進行了一個清理整頓了呢。
說是有積極的一麵也不為過,說是緩解了基層乾部和一線崗位人員的矛盾也是對的。
凡事都有兩麵性,都有針對性,身在局中,能做的就是積極麵對了。
同韓雅婷等人開了個小會,聽取了這些部門在應對檢查以及參與檢查的情況,李學武做出了指示和安排。
樹立正確的迎檢和參檢態度,秉持正確的服務和工作觀念,牢記工作職責和使命,堅持奉獻和執行紀律。
新的時期必然是有新的形勢,新的使命,新的要求。
李學武不是在喊口號,也不是在唱高調,能聽懂他話裡意思的人自然能明白他的謹慎和專注。
保衛處上下一心,全力麵對這段時間的檢查活動,也全力麵對不時射過來的暗箭。
會議結束後,沙器之送走了各部門的負責人,轉回身進了辦公室,同李學武彙報道:“您開會的時候廠讜委、廠辦在工作組的建議下,對後勤管理處處長在內的十幾名處級、科級同誌進行了免職處理”。
“這是剛才送過來的通知”
沙器之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手裡的文件夾,將一份通知文件遞交給了李學武。
李學武看了沙器之一眼問道:“上午開的讜委會?”
“是書記辦公會”
沙器之認真地回答了李學武的問題,站在辦公桌的側麵繼續彙報道:“馮副主任作為工作組代表參加了會議,彭永紅處長列席會議”。
李學武點了點頭,接過文件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次處理的人有點多,職務最高的當屬後勤管理處處長張國祁了,上次被處理了一次,這次直接免了職。
當然了,這免職和撤職還是不一樣的,李學武能從這份明顯帶著急迫性質的通報中看出工作組的謹慎和著急。
一個正處,兩個副處,五個正科,八個副科,好家夥,這還真是看年中會議快到了,開始清理位置了。
說免職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其實這隻是一種行政懲戒,他們本身的級彆和本人並沒有受到紀律處分,以後還是能擔任相關的領導職務的。
所以後世那些通報要看仔細了,不是所有的處理都是很嚴重的,也有打太極的。
這一次處理了這麼多人,要說沒有廠讜委和廠辦的支持是完全不可實現的。
而這一份名單看著人數多,可能不都是工作組檢查出來問題的,也有可能是近段時間軋鋼廠自己檢查出來的,或者主管領導建議調整的情況。
隻不過現在有工作組在興風作浪,廠讜委和廠辦也就搭個順風車,把問題都掛在了工作組的下麵。
就當前這份免職通知來看,絕對不是最後一份,在年中會議召開前,一定還會有相關的通報下發下來。
這也是李學武早就洞察這些人安排了這麼多檢查組的目的,告誡保衛處上下要認真對待的原因。
調整誰,動誰,李學武都有方案,如果因為某些事情被調整了,那就意味著他沒有充足的準備安排人頂上去,也就造成了陣地的丟失。
一個部門被插進釘子來,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保衛處是軋鋼廠最團結的隊伍,也是最講紀律性的隊伍,在鋼鐵般的意誌麵前,所有的考驗都是紙老虎。
不過相對於保衛處的平穩著陸,後勤管理處的失守對於李懷德來說不能不算是個巨大的打擊。
從現在開始,到年中會議的召開,針對後勤管理處的位置一定是個激烈的爭奪。
李懷德不允許他手裡最大的部門失去掌控,楊鳳山也不允許李懷德再繼續做大,必然是要在這次調整中有所作為的。
每一次的年中會議,和年終會議,都是對各部門乾部的考驗,也是對主管領導的考驗。
這種考驗並不都是爭鬥這種消極的一麵,反而恰恰證明了組織的先進性。
你要是想進步,那就得在相關的會議前做出成績來,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隻要保證這種製度的完整性和執行力度,那麼組織內部的乾部就會形成競爭狀態,正治生態也是會表現出積極的一麵。
不過對於局中人來說,這種考驗的壓力還是很大的,保衛處不虞在這次年中會議上有什麼閃失,但總不能在會議前出現問題,讓彆人抓住了把柄。
這種時候有點像背氣球搶凳子遊戲,在哨聲響起前都得保護好自己身後的氣球,而在哨聲響起後還得在保護氣球的同時有位置坐。
除了給李學武送來這份乾部處理文件,沙器之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聽說服務處的王處長被楊廠長和楊書記約談了,有人猜測應該還是他最近的表現問題,以及跟年中會議有關”
“嗯”
李學武有些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窗外,問道:“讜委樓有消息了嘛?什麼時候搬家?”
“應該是快了”
沙器之回道:“我今天從那邊過還看見服務處的人在清理衛生呢,說是油漆味兒有點兒大,需要放幾天,不過家具什麼的都已經在搬了,主辦公樓也在進行辦公室調整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沒說話,目光看著窗外。
軋鋼廠從去年開始,一共興建了兩處辦公樓,分彆是保衛處現在使用的辦公樓,另一處便是斜對麵的讜委樓。
因為讜委的組織部門不多,所以辦公樓也是沒有主辦公樓那麼的大。
以後書記楊元鬆、常務副書記穀維潔、紀監書記薛直夫主管的單位都會搬去讜委樓。
而廠工會的一些辦公室也會跟隨搬遷過去,不過占地兒不多,畢竟他們的主要活動場所在俱樂部,在大禮堂,在其他地點。
如果真如沙器之所說這樣,那年中會議前讜委和廠辦是要分家了的。
一直兼顧著讜委辦職責的廠辦也會分家,便會產生一個新的辦公室主任。
機關工作就是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大局稍稍有所變化,那對下麵來說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才沙器之所說的,廠長和書記分彆找王敬章談話,李學武倒是不覺得驚訝。
因為最近這些天工作組順風又順水的查出了這麼多的單位和個人,跟王敬章的配合脫離不了乾係。
李學武甚至懷疑保衛處的這次檢查都是他搞出來的,可能都不用懷疑,就是。
無論是不是,李學武都記住了王敬章的這個“情”,不過他不想出手對付他,沒得乾擾了某人正在進行的舉動,打亂布置節奏是一項很惱人的行為。
麵對這麼緊張的局勢,這一次的免職通報過後,廠領導一定是對王敬章的“執迷不悟”感覺到了厭煩。
由兩位一把手找他談話,就已經表明了他將會成為接下來年中會議必被調整的對象。
現在他應該做的就是回頭是岸,儘量消弭當前的影響,不要再做損害軋鋼廠整體秩序的事,也是在警告他在接下來的幾天收斂點。
王敬章會聽嘛?
這個不知道,不過無論是工作組,或者是廠領導,實際上都沒有拿他當回事,全當是在看跳梁小醜罷了。
他手裡有點東西還好,在接下來的調整中還能站得住腳。
如果沒有,那就等著被清出局吧,不守遊戲規矩的人是不受歡迎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學武遇見了王敬章,看樣子跟兩位領導的談話不是很輕鬆,麵色很是不好。
李學武關注的不是他,而是張國祁,這位老兄並沒有出現在食堂。
被免職而已,可不是給他放大假,該上班還是得上班,定的什麼崗李學武沒聽說,應該暫時還是在後勤處。
當然了,他畢竟是正處級,現在沒有人會去踩他,死灰複燃的事曆史上出現了無數次,這一次也同樣會出現。
因為李懷德不倒,張國祁一定還會被啟用。
尤其是他個人的能力不弱,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替李懷德背了黑鍋。
李懷德自然是不能讓他白背黑鍋的,這一次的調整是必須的,任是誰都知道,他在後勤處的位置上坐不長,隻是都沒想到,在年中會議前會來這麼一出,張國祁被拉下馬來。
沒等到張國祁,倒是等到了徐斯年和鄺玉生等人,約了李學武中午去茶廳坐坐。
李學武就知道這幾個家夥沒有好事兒,等坐下後便聽徐斯年開口道:“晚上約了老張,準備給他來個歡送晚宴,你來不來?”
“啥玩意?”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徐斯年一眼,又看了看夏中全幾人道:“你們還真是好同誌,老戰友啊,這傷口上撒鹽的動作真是熟練到家了啊”。
“哎~~~話怎麼能這麼說呢”
韋再可笑著解釋道:“我們主要的目的是關心同誌,鼓勵他不要放棄自己,要堅強,重新拾起鬥誌繼續學習和努力”。
“嗬~你可真是乾讜組的料兒”
李學武輕笑出聲,點了點韋再可,看向徐斯年問道:“就你們幾個這損主意,老張會來?”
“為什麼不會?”
宣傳處卜芳清笑著道:“這叫破繭成蝶,涅槃重生,離了後勤處,他這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重新開始新的人生,為什麼不能慶祝?”
“好!”
李學武看著這幾個不嫌事兒大的老家夥,點頭問道:“那今天這局兒誰做東?”
“當然是老張了啊!”
徐斯年理所當然地說道:“他今天是主角啊,他不請誰請,以後任職通知下來的時候他還得再請一次,慶祝重新上崗啊”。
“嘔吼~”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那這道《老張兩吃》是讓你們給琢磨明白了,下去吃一次,上來再吃一次”。
說完看了韋再可一眼,道:“如果韋處長這一年多努力,咱們豈不是月月都有聚會了?”
“哈哈哈哈~”
眾人見李學武調侃起了韋再可,便都大笑了起來,好像是在為張國祁的下崗而高興慶祝一般。
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國祁跟這些人有多大的仇呢。
小金給這邊送了茶水,聽見這些處室一把手的笑聲,真的沒看出來,領導們開玩笑也是這麼的一般般~
李學武招手小金,笑著問道:“今天誰值班?”
“是傅所長”
小金笑著回了一句,又解釋道:“因為傅所長就姓傅,所以我們商量了,以後就這麼稱呼的”。
“那你們可得防著點傅林芳當正所長的那天呢!”
李學武跟她開了個玩笑,隨後示意她叫傅林芳過來。
等他們又說了一陣,傅林芳才小跑著趕了過來,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啊領導,剛才在庫房來著”。
“沒事”
李學武微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了招待所餐廳那邊問道:“晚上包間有人訂嗎?”
“還沒有呢”
傅林芳是今天的值班所長,對整體業務當然熟悉,李學武一問她便回答了。
“那就幫我們訂下,十個人的量,告訴錢師傅一聲,就說我招待咱們廠裡的同誌”
李學武說完又補充道:“再幫我準備好酒,用我存在這的就行”。
“好的”
傅林芳微笑著答應了一聲,見李學武沒有吩咐了,便點著頭出去了。
雖然她在這兒工作以後李學武沒有在這邊請過客人,但秦淮茹是有過交接的,李副廠長、李副處長這倆人在這邊訂酒桌隻要跟食堂錢師傅說一聲就行,不用問訂那些菜。
還有就是酒水的問題,也不要問,給李副廠長的酒席準備兩樣,紅的白的都上,而李副處長的酒席隻要白的就行。
食堂的這位錢師傅是廚藝大師傅,做食堂飯菜手藝就很精湛,但她是聽說過的,這位老師傅做席麵才是手藝一絕呢。
平日裡廚房裡的活都是他的兩個徒弟在做,他很少有上手的時候。
也就隻有李副廠長在這請客的時候老師傅才會伸手,做出來的菜式也是色香味絕。
剛才李學武他們這些處長們談論的話題她也隻是聽了一耳朵,可她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好像是聽說今天晚上的酒席是給張處長慶祝……?
張處長不是被免職了嘛,怎麼還是慶祝?
這就好比後世聽見離婚辦酒席一樣詫異。
那這特麼到底是免職還是升職啊!
她自然是不理解李學武這些人的想法和心思的,給張國祁辦酒席主要還是為了緩解張國祁的失落。
老張這個人吧,有的時候可能是狠絕了一些,孤傲了一些,但為人還是很敞亮的。
跟大家一起玩也是很放得開,在酒場上也是一名悍將。
倒不是說李學武和徐斯年等人跟張國祁有多深的感情,隻不過都是同誌關係,機關裡可以不捧高,但絕對不能踩低。
誰都有失落的時候,誰都有麵臨人生調整的時候,這個時候用一頓酒宴熱鬨熱鬨,表示大家還都沒忘了他,沒把他看低了,以後他東山再起的時候大家也好見麵不是。
一頓酒席能值多少錢,李學武剛才問了讓誰請客。
徐斯年開玩笑說是要張國祁請客,但這畢竟隻是玩笑,最終還得是他們之間的人埋單。
都決定在招待所吃了,那必須是李學武請客了,這是在儘地主之誼呢。
想有這個麵子,就得撐起這個裡子。
讓彆人尊重你對招待所的權利,你就得付出相應的義務,表現出應有的氣度。
在機關上班,維係好關係,打通進步的道路,絕對是個燒錢的行為。
除非在下麵混吃等死的,否則彆想把工資拿回家。
單位掙錢單位花,一分錢彆想帶回家。
當然了,這都是後世的標準,現在是不需要這麼多的。
畢竟是在招待所,有的人都敢用單位的預算掛賬,這次被查出來的就有好多,追繳也很嚴厲。
這個時候對這種事的管製還是很嚴格的,除非到了李懷德這個級彆,宴請的也都是其他廠領導,或者相關的重要客人,可以走公家的賬。
但在廠內部,大家都是同誌,李學武可不敢這麼掛賬。
請客吃飯,本就是正常的交際,隻不過今天的時間不湊巧,趕在了周六。
李學武也是從招待所回來後,給顧寧打了電話,說今晚有應酬,讓她自己開車帶著老太太和李姝回四合院,他晚點直接回去。
跟顧寧說完,李學武又想到了老彪子,隻能又給紅星村掛了電話,讓人捎信,告訴老彪子今晚的車直接開回家。
張國祁是徐斯年讓人去通知晚上有宴請的,秘書回來說張處長在李副廠長那呢,聽到消息的時候也是哭笑不得的,但笑容更多些。
而請了張國祁,那必定是要請李懷德的,是李學武給李副廠長打的電話。
應該就是在秘書去找了張國祁以後,李懷德已經收到消息了。
李懷德當時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是有種笑不活了的表情,接到李學武的電話後更是笑罵了幾句,說李學武他們不為人子。
但關於今天晚上的“慶祝張處長下崗晚宴”他還是欣然接受了邀請的,並表示一定會在晚宴上致辭。
算上李懷德和張國祁十個人,這十個人最次都得是李學武這樣的副處長,那這代表了什麼?
李懷德不能忽視了聚在李學武身邊的這股力量,更不能忽視了以李學武和徐斯年為主的,對張國祁這一次的支持和鼓勵。
即便是這股力量很鬆散,甚至都沒有什麼凝聚力和組織性。
不過也恰恰因為這些人聚在一起沒有凝聚力,他才放心李學武,信任李學武的。
即便是如他,在這軋鋼廠裡能有多少支持者,如果李學武真的有七八個正副處級乾部支持,那他很快就會被取代。
而當李懷德晚上來到招待所的時候,從一進門後的掃視,便能發現這些人的狀態了。
說是來參加張國祁下崗晚宴的,倒不如說是來投資的。
誰說綠股就不適合投資的?
萬一觸底反彈了呢!
更何況這個綠股的背後還站著一個強勁的概念股呢。
“我就說你們幾個可真會挖苦人的,還搞什麼下崗晚宴~”
李懷德站在門口笑著點了幾人說道:“等一下國祁來了你們可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啊!”
“哈哈哈哈!~”
眾人都站起來迎接李懷德,同時也被李懷德的玩笑話給逗笑了起來。
李懷德是被徐斯年請著坐在了主位上的,他也是剛坐下,門口便傳來了張國祁的聲音。
“誰在裡麵呢?!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不當人的拿我老張開涮!”
“哈哈哈哈~”
他跟門口的服務員開玩笑,也是在給屋裡人開玩笑。
推開門見著李懷德在屋裡坐著,先是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照著李學武和徐斯年就去了。
“一定是你們倆了!”
“來,出來單挑!”
“今天我要不給你造成個故意傷害我就白活四十歲!”
“哈哈哈!”
李學武見張國祁耍無賴,趕緊抱拳拱手服軟認輸,畢竟故意傷害是要蹲笆籬子的,他可不敢跟張國祁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玩兒!
徐斯年倒是會禍水東引,見張國祁拉著他,便一手指向韋再可說道:“韋處長提議的,我們隻是附議,他當算是主謀”。
“你們都該打!”
張國祁也是故作生氣罷了,被徐斯年等人勸著坐在了李懷德旁邊的位置,算是今天的主角了。
隻是這主角當得有點難過,有點哭笑不得。
“今天啊,咱們聚在一起不為彆的,主要是慶祝國祁同誌下崗,來,咱們碰一個~”
“哈哈哈,碰一個!”
由著李懷德起了頭兒,桌上眾人也都笑哈哈地端著酒杯一同碰了杯子。
張國祁早想到會有今天的,他是跟李懷德一起被審查的,雖然後來都出來了,但終究是要有一個結果的。
李懷德去自首,總不能是一點責任都沒有,現在李懷德不想背責任,那不是他背還能是誰背。
第一次背著那麼大的處分,留在後勤管理處已經沒什麼意思了。
不出成績他永遠都提不上來,那個處分也會一直跟著他。
所以與其糾結著,倒是不如放下包袱,重新開始。
今天收到免職通知以前他就被楊廠長找談話了,免職的內容他也知道的,所以沒什麼驚訝。
不過還是有些難過,畢竟在後勤處乾了快十年了,竟然以這種姿態收場,實在是不體麵。
正當他難過的時候,正當他跟李懷德談話的時候,卻是突然收到了這個專門為他舉辦的宴席邀請,實在是讓他的心情五味雜陳。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無論是工作組和軋鋼廠給他的後勤管理處生涯定了什麼樣的結論,能有今天這麼多人惦記他,他的心裡也是暖烘烘的。
雖然知道這就是職場,這就是機關裡的一種應酬,可能都知道他會東山再起,所以才來了這麼多人。
可這種人生低穀的時候有這麼一群人陪著自己嬉笑怒罵,聲色犬馬,用另一種形式的安慰來鼓勵他,來支持他。
不得不說,老張感動了。
從他端著酒杯的手一直沒鬆開就能看得出,他今天是真的難過,酒過愁腸愁更愁。
但他今天也是真高興,誰說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在機關單位嘛,就是要有龍遊淺灘的準備,也要有東山再起的決心,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
“來,學武,走一個,你的情老哥記住了!”
張國祁主動找李學武碰了一杯酒,他剛才跟門口的服務員問了,知道是李學武請客給他壯場麵,他心裡自然是感激李學武的。
而李學武端著酒杯笑鬨道:“這個“情”我看就沒有必要了吧~”
“哈哈哈!”
“不行!”
張國祁端著酒杯笑著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你兄弟今天對我的這份~啊!”
說著話用右手比劃了一下屋裡的場麵,又繼續說道:“這麼大的情分,我以後一定會報複你的!”
“哈哈哈~”
眾人見著張國祁故意搞笑,都跟著大笑了起來。
而張國祁看著李學武也笑,便又糾正道:“報複…報仇…報…暴打…報答你啊!”
“我說的是報答你!”
張國祁端著酒杯笑鬨道:“我永遠不會忘了今天的,我記你八輩兒啊!”
“哈哈哈~”
李學武端著酒杯跟張國祁又碰了一下,在眾人的大笑中說道:“那就祝願我以後輩輩都能喝到你的下崗慶祝酒!”
“去你的吧~哈哈哈!”
張國祁大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豪邁異常。
李學武也是笑著替李懷德滿飲了此杯。
還彆說,李懷德今天喝的就不是他的“好酒”,“好酒”一般都是他單獨請外麵客人喝的,李學武告訴他那酒更好些,畢竟加東西了嘛。
李懷德看著李學武兩人的笑鬨也是高興的,今日酒興正酣,同桌上其他幾人也是聊的開心,所以杯中酒也是次次都乾。
今天錢師傅下了力氣,十個人的酒宴弄了八個菜,煎炒烹炸,算是把府菜廚子的看家本領拿了出來。
也是現在的季節好,什麼材料都有,所以他想湊一桌宴席也是方便。
傅林芳同劉嵐安排著服務員往屋裡上菜,同時也得顧著門外的宵夜攤子。
這個時間有故意等烤魚或者其他酒菜的客人就上桌了,服務員也得是緊著忙活著,還得注意服務態度。
“今天什麼局兒?”
劉嵐借著服務員上菜的空檔往屋裡瞄了一眼,對著傅林芳問道:“看著都是咱們廠裡的領導啊”。
傅林芳抿了抿嘴,輕聲說道:“就是咱們廠裡領導”。
說完示意服務員注意手裡的托盤,走穩當了,彆著急。
劉嵐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身跟傅林芳說道:“怎麼張國祁也在?這是喝多了?”
她是見著李懷德了,走過來看一眼,沒想到正看見張國祁端著酒杯在那吆五喝六的。
傅林芳哪裡會同劉嵐講這個,微微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呢,領導安排的,咱就做唄”。
說完便要往門外去,這邊有劉嵐在,她也不怕包間裡麵突然找。
劉嵐卻是在傅林芳要走的時候趕緊又問了一句:“誰攢的局兒?”
這個傅林芳還是可以回答的,即便是她不回答,一會兒劉嵐也能知道。
“是李副處長,下午訂的了呢”
就說了這麼一句,傅林芳便往門外去了,那邊有人在招手點餐了。
劉嵐撇了撇嘴角,又往包間裡看了一眼,這才往廚房回去了。
她倒是想跟傅林芳多說一會兒了,可是這個新來的副所長是大學生出身呢,本身就有些傲氣,跟她們這些人存在著代溝呢。
要說起這副所長來,劉嵐心裡也明鏡似的,誰都彆瞧不起誰,誰也都彆磕磣誰。
這軋鋼廠裡就沒有秘密,屁大點兒事兒都能傳開了。
以前傅林芳在服務處實習的時候那點事兒可不就因為她的副所長職務而傳開了嘛。
說是人家大學生,當副所長沒人嫉妒,可實際上不自量力的人永遠存在。
劉嵐跟著李懷德是為了生存,傅林芳靠著王敬章是為了進步,都一樣。
而現在來看,還得是她劉嵐靠的人更把握,更有能力。
傅林芳靠的那位不僅靠不住,還要倒了,她被分配來招待所不就是個笑話嘛。
也就是李學武吧,為人太過於和善,被傅林芳那麼對待都能伸出援助之手,可見李副處長並不像是傳言中的那麼狠厲。
反正劉嵐沒見著過李副處長的不好,她來招待所當股長還是人家李副處長開的口呢。
要是依著李懷德,她在大食堂才更合適呢,畢竟不顯山不露水的,更加的方便嘛。
李懷德才不會考慮她個人的發展呢,她越是過的不好才靠他越近,這人都不是糊塗蛋。
在這邊管著食堂一塊兒,彆的且不說,總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同食堂裡的人分那些剩菜吃了。
一想起以前的生活,她得念著李學武的好。
倒是傅林芳,是有人說起她可能又掛上李副處長了,但多數都是不信的。
說傅林芳掛上李副處長的原因說來也有些根據,畢竟招待所是李學武的地盤,在這邊討生活,總不能越過李學武去。
現在李學武又幫她安排了副所長的位置,不可能是沒有關係的。
再有就是先前有人看見傅林芳同保衛處的那個女大學生有來往呢,這裡麵可能還有彆的事。
但不信的人也說了,李副處長多正直個人,連在這吃水果喝茶都自己付錢,還用得著安排自己人搞那些小伎倆?
再有了,李副處長安排傅林芳是當著大家夥的麵安排的,可沒有背地裡辦事,比某些人強多了。
這個某些人代表了好些人,也可能代表了某個人。
表麵上的話都是好聽的,背後的話就說不準了。
晚上的局兒散的比較晚,李懷德又拉了幾人一起打麻將。
有上場的,有看熱鬨的,也有坐在沙發上聊天的。
打麻將的也在聊天,看熱鬨的也在聊天,聊天的都在說著話裡有話。
這會兒了,都借著酒勁兒交換著各自的想法呢。
李學武玩了幾把,借著上廁所的工夫將位置讓給了剛從廁所回來的張國祁。
等他再回來,張國祁已經開始贏錢了。
正所謂職場失意,牌場得意,徐斯年都懷疑他真去掏墳窟窿了。
李學武挨著畢毓鼎坐了,拿了煙盒給他遞了一支。
畢毓鼎主動拿著火柴給李學武點了煙,兩人的這種互敬倒是有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上次跟邊疆那一趟,路上順暢不?”
“貿易的事?”
畢毓鼎挑了挑眉毛,抽了一口煙說道:“路是通了,但指標不太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