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閆解放臉上的淚水還在,站在屋裡,也沒管身後大敞四開的門正在往屋裡灌風,開口叫了一聲爸。
這可給三大爺整愣住了,這孩子是怎麼了?
平時他雖然不是嚴父的形象,但跟孩子們的關係也不是那麼的親近。
畢竟這個時候還是很保守的,很多父母都不會跟孩子表達愛。
當然了,這說的是孩子懂事兒了,稍微大一點兒了。
像李學武對李姝那樣,在這個時候並不稀奇。
但今天閆解放這麼在乎他爹的舉動,卻是讓三大爺感動了。
感動是感動,但現在不敢動。
因為他還得裝病呢,還得等老大回來呢,不能漏了陷兒啊。
所以這會兒閆富貴對著兒子問道:“老二!怎麼了!出啥事兒了!”
他還以為是老大出事了,或者是這次的“騙局”出問題了。
閆解放用衣服袖子摸了一把臉,頓時弄了個滿臉花。
剛才摔的那一下,臉搶在地上了,鼻子流著血,眼裡流著淚,這會兒全都混在一塊兒了,像是臉譜一樣。
三大媽見兒子這麼副模樣,便上前心疼地問道:“到底怎麼了!”
閆解放嗚咽著聲音說道:“爸,您沒死啊!”
“這叫什麼話!”
聽見二兒子這麼說,三大爺剛才的感動都煙消雲散,直想跳下床給這個孽子一巴掌。
這是看見自己沒死悲傷過度了?
三大媽也是責備地說道:“早上那會兒不是跟你說好了嘛,怎麼還這麼說你爸?”
“嗚嗚嗚”
閆解放在他爹皺眉頭的注視下一下子哭了出來,倒不是心疼他爸沒死喜極而泣,而是心疼自己啊。
這一跤兒摔的,都摔破了相了。
三大媽聽著不僅僅是摔破了相,都摔破了聲兒了。
這會兒閆解放哭都找不著調兒了,因為臉上疼,手上也疼。
“我走到門口,嗚嗚嗚,李學武說節哀!嗚嗚嗚~”
“啥!”
三大媽瞪著眼睛看著二兒子,嘴裡嚷道:“他混蛋他!我找他們家去!還是乾部呢!”
說著話就把手裡的圍裙一扔,抬步就要出門去對門理論。
可這邊還沒出去呢,就見一大爺從門外進來了,嘴裡還急聲問道:“老閆沒了?”
一大爺這會兒正想著上班呢,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便趕了過來。
“早上那會兒不還挺好的嘛~怎麼……”
看著屋裡閆解放哭的那麼慘,一大爺的心裡咯噔一聲。
完了,閆老師準沒了。
三大媽被一大爺的話問的一愣,隨即回道:“沒……”。
一大爺也沒等三大媽說完便進了屋,等看見閆富貴瞪著眼睛看他。
“老……”
這句稱呼還沒喊出來,一大爺就被嚇了一跳,隨即轉頭去看門口的三大媽。
三大媽也是瞪著眼睛看著一大爺。
“一大爺,您怎麼能這麼……”
一大爺在院裡還是有威信的,三大媽倒是沒想著他會像是李學武咒自己老伴死。
可現在進來就問老伴兒是不是沒了,怎麼回事兒?
一大爺也納悶兒呢。
“這不是好好的嘛,怎麼院裡有人傳老閆沒了?”
“啥?”
三大媽這才想到,剛才李學武為什麼跟自家老二說那句話,怕不是院裡人現在都這麼認為的吧。
三大爺想到這兒又躺了回去,繼續裝病。
哼,現在這種情況正好,一定能蒙過老大。
三大媽看了一眼裡屋,轉頭對著一大爺說道:“沒有啊,孩子他爸還是早上那樣兒,誰瞎傳話兒的?”
一大爺皺了皺眉頭,他當然不會說出是誰告訴他的這個消息。
“早點兒給老閆找醫生,總這麼下去也不行啊”
“是是”
三大媽又看了裡屋一眼,點頭應了。
這事兒不是她能做主的,得看被窩兒裡躺著的那位自導自演的老伴兒。
一大爺叮囑了一句,見閆富貴也不言語,便出門上班兒去了。
其實一大爺也看出一些不對來了,但沒有拆穿。
他是個有心人,不知道這邊在搞什麼,當然不會說些什麼。
但這會兒院兒裡人傳的沸沸揚揚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兒,便提了一嘴,點了裡屋的閆富貴一句。
這裝病也得有個度,彆到最後把自己裝沒了。
送走了一大爺,三大媽也不說去對麵兒理論的事兒了。
怎麼理論,院裡人都說老伴兒沒了,就不允許李學武說了?
現在她也找不到是誰先開始說的了,隻能悻悻地關上了屋門,轉回身去打了溫水。
“剛才還想問你呢,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嘴裡問著兒子,三大媽又拿了毛巾站在洗臉架一邊指著臉盆說道:“過來洗臉”。
閆解放看了看衣服袖子上的血,苦著臉走了過去把手伸進了水裡。
“嘶~啊!”
他忘了他手上還有傷呢,剛才已經結痂了,這會兒沾了熱水,傷口又開了。
尤其是沾到了溫水,更是撕心的疼。
看見兒子的模樣,三大媽也是心疼了,拉過兒子的手唏噓著說道:“演、演、演,也不知道老大能不能回來,老二倒是傷成了這樣”。
聽見母親的話,閆解放的眼淚又下來了。
他太難了,為了那座房子,為了大哥拿走的錢,床上那位沒有走,他都要走了。
這會兒三大媽也顧不上兒子臉上的血會不會汙了毛巾了,放在水盆裡濕了,擰了一下幫著兒子擦起了臉。
“疼、疼、疼”
閆解放一直嚷著疼,齜牙咧嘴地躲著母親的毛巾。
“忍著點兒!”
三大媽拉住了兒子的手,用毛巾輕輕地擦拭著。
娘倆你一步,我一步地挪著,屋裡不斷地傳來嘶嗬聲,看得三大爺直皺眉頭。
剛才閆解放說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知道這是兒子在傷心他要沒了,所以這會兒見著兒子的醜態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倒是想到剛才老伴兒問的那句話,便再次問了一遍。
“老二,剛才你媽問你,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嘶~我乾等我大哥也不回來,這不是想進來問問怎麼辦嘛!”
閆解放躲了一下母親,嘴裡回了父親的話。
三大爺仰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心裡琢磨了一下,道:“早上六點多打的電話吧?”
“是,我記著點兒呢”
閆解放實在受不了了,搶了母親手裡的毛巾自己擦了起來。
“我出門的時候是六點半,趕到電話局的時候求了應急口,當時是六點五十五分”
三大媽站在一邊給兒子點著臉上臟了的位置,嘴裡說道:“你大哥說了幾點回嗎?”
“沒”
閆解放邊嘶嗬著擦著傷口邊說道:“我剛說完他就把電話放下了”。
“老大還是孝心的”
三大媽聽了這句話轉頭對著裡屋說了這麼一句,隨後接了兒子手裡的毛巾又去投了一遍。
“哼!”
三大爺不以為然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隨後滴咕道:“要是有孝心,也不至於騙我的錢”。
“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
三大媽見兒子臉上已經擦乾淨了,便將毛巾遞給閆解放,示意他再擦第二遍。
嘴裡說道:“等老大回來好好問問,說不定有什麼誤會呢~”
“扯吧”
三大爺現在說啥都不會相信兒子了,包括正在外屋嘶嗬的這個。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錢收回來還是放在自己的手裡把握一些。
“誤會怎麼可能一個月了不著家兒?誤會怎麼我見他那次不跟我說明白?誤會為什麼房場的名字是於麗的?”
“你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這房場怎麼能是於麗的名字呢?”
三大媽問完這句話,對著二兒子說道:“去屋裡把衣服換一件兒,看臟成什麼樣兒了”。
“我願意的嗎?”
閆解放這會兒心裡還有著委屈,早上跑去電話局打電話,又跑著回來。
累不累先不說,摔的那一跤兒擱誰誰願意啊。
三大爺家不是有車子嗎?
是有,但是自從出了上次車子被偷和這次閆解成詐騙桉以後,三大爺對固定資產和流動資產特彆的注意。
可以說是防火防盜防兒子了,所以早上根本不提讓兒子騎車子這一茬兒。
“知道知道,知道你受累了,知道你受傷了”
三大媽安慰了兒子幾句,又說道:“這還不是為了你嘛,那房子不是你爸為了你要的啊?這錢不是為了你的工作往回要的啊?”
好麼,現在都成了閆解放的事兒了,讓閆解放一肚子苦水自己咽了。
屋裡的三大爺在娘倆兒在外屋說話的工夫,眯著眼睛看著頂棚,心裡想著老伴兒的話。
是啊,除了兩個人合起夥兒來騙自己錢,再沒有彆的理由是他能想得到的了。
不是閆富貴想不到自家老大兩人離婚了,但這個理由被他否決了。
因為在這個時候離婚真的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離婚的男人好找媳婦兒,離婚的女人可不好找男人了。
所以閆富貴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理由來。
這個時候還沒有身份證那一說兒,都是戶口本。
而每家戶口本上的第一頁就是戶主的名字。
一般來說,家裡的男人就是戶主,閆解成兩口子分出去以後單獨申領了戶口本。
當時戶主登記的就是閆解成,這是慣例,也是約定俗成的。
那在房屋登記的時候,一般也是登記在戶主的名下。
這個時候可沒有婚姻財產糾紛處理辦法,女人離婚一般都是淨身出戶。
所以閆富貴才會說是閆解成“叛變”了,去了老丈人那邊,跟媳婦兒合起夥兒來騙他的棺材本兒。
但昨晚的事兒和於麗的表現,又讓他對自己的猜測起了懷疑。
於麗幫著自己找老大,這不矛盾嗎?
今天閆解放特許不用去學校,閆富貴的請假信是閆解曠帶去學校的。
今天閆解放的任務就是等在家裡,等著他大哥自投羅網,抓住他大哥。
三口人說了幾句閒話,便都沉默了下來,眼睛都是望向了門外,支棱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他媽”
就在沉默的這會兒,閆富貴心裡正想著於麗,突然想起來,於麗要是去上班,會不會被老大看見。
“老大媳婦兒!”
“於麗怎麼了?”
三大媽突然聽到老伴兒說起大兒媳婦兒便轉頭看了過來。
閆富貴瞪著眼睛說道:“老大媳婦兒在上班,要露餡兒!”
“糟了,我忘了這茬兒了!”
三大媽站起身,拉開門便出了屋往倒座房趕。
嘴裡還對著屋裡的二兒子交代道:“趕緊去門口等著迎你大哥!”
閆解放看著母親出了門,不情不願地找了白棉口罩戴在了臉上,扣上了自己的棉帽子跟著出了門。
三大媽這邊小跑著出了垂花門,手扒著倒座房西屋的玻璃窗戶看了看。
這會兒西屋隻有桌椅板凳,爐子燒著,可是沒有人。
三大媽又往屏門裡麵走,從廚房的窗戶看了看,也沒有,最後又看了西屋。
“準是在西院兒了!”
三大媽在家的時候瞅著呢,於麗沒有往後麵去,那就是一定是在西院看店兒呢。
家裡都這樣了,她還有心給彆人看店兒!
直到現在,在三大媽的心裡,還是大兒媳婦兒的錯。
所以這會兒也是氣衝衝地從廢品商店的後門進了門臉兒。
一進門,三大媽便看見於麗正在擦家具,開口就要嚷。
可突然眼角一跳,微微轉過頭,卻是李家的老太太正抱著那個洋孩子坐在屋裡。
嘴裡要嚷出來的話一下子憋了回去。
這老太太可不是簡單角色,她嫁進來的時候劉茵就已經結婚了。
老太太管教兒媳婦兒的手段她是見過的,心裡也對這個平時不聲不語的老太太打怵。
倒不是說李家老太太虐待劉茵了,就是那張嘴,開口就能把你說沒話兒了。
“那啥……”
三大媽降低了聲調兒,和緩了語氣,對著於麗說道:“老大媳婦兒,你出來一下”。
於麗也是被三大媽突然闖進來嚇了一跳,這會兒聽見她的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則是眯了眯眼睛,拍了拍李姝的小腳兒。
“有事兒跟這兒說吧,我還得看店兒呢”
於麗生硬地回了一句,手上則是繼續擦起了家具上的灰塵。
這是今天新從庫房搬過來的,得擦出來才能賣得好呢。
三大媽被嗆了肺管子,實在忍不住想要說於麗幾句,有兒媳婦兒這麼跟老婆婆說話的嗎?
但現在是有求於於麗,再一個老太太跟屋裡呢,她也不敢發火兒。
還沒等她繼續說,這會兒老太太卻是站起身,將懷裡的李姝遞給了於麗。
“幫我看一會兒,我去趟外頭”
這裡的外頭是口語,不是老太太真的要出門,而是上廁所的一種說法。
“好”
於麗忙扔下手裡的抹布,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李姝接了過去。
“姨姨抱啊~,太太馬上就回來”
三大媽看著於麗抱那個洋孩子像是自己孩子一樣,不由得在心裡有些不舒服。
但是看見老太太出門,也是知道這是老太太給了她們說話的空間。
至於另一間房裡有沒有人聽得見,這會兒也顧不上了。
三大媽走到於麗身邊,皺著眉頭說道:“昨晚你爸都跟你說了吧?”
於麗聽見這話就是一皺眉頭,但還是忍住了沒說出來。
三大媽見於麗這幅模樣,便也有些來氣。
“老大一會兒回來,你可彆露麵啊,讓他看見了……”
“我得看店兒呢”
於麗抱著李姝也不敢大聲說話,怕嚇到李姝,所以這會兒也是放緩了聲音,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客氣。
“我知道他來不來這邊,總不能我不乾活兒吧?”
“你!”
三大媽生氣地說道:“要不是因為你,老大能騙家裡的錢嘛!”
於麗見三大媽嚷嚷,便抱著李姝往後麵躲了躲,嘴裡說道:“彆跟我嚷啊,嚇著孩子”。
說著話還拍了拍李姝的後背安慰了起來。
李姝則是嘴巴微張,都著小臉兒,滿眼好奇地打量著三大媽。
三大媽被於麗噎了一下,看了掀開門簾往這邊看的小燕兒一眼,也知道這裡不能喊。
“你總得體量一下我們吧,那是你爸的老本兒了”
說著話便耍無賴地對著於麗說道:“要不就把你的房給我們一間”。
“憑什麼呀!”
於麗抱著李姝往櫃台邊上找小玩意兒給孩子玩兒,嘴裡卻是回著三大媽的話。
“又不是我跟你拿的錢,誰拿的你找誰去!”
自從離婚前,跟婆婆吵了那麼幾回,於麗算是看清了自己婆家是個怎麼情況了。
要說恨,卻也是沒有的,雖然那半年過的並不如意,有諸多委屈在心裡,但他們家也沒虐待她。
可要說感激或者什麼的,就有些矯情了。
現在她隻想過自己的日子,跟他們家不沾關係才好呢。
三大媽現在隻覺得血氣上湧,瞪了於麗一眼,道:“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彆……”
彆啥她也沒說出來,一甩臉子便推開門出了屋。
於麗看了看三大媽的背影,抿著嘴拉了拉李姝的小手,她現在莫名的想哭。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
曾經的一家人,也是過了大半年的日子,不知道為什麼走到現在,竟把自己當仇人看待。
老太太這會兒從外麵回來,看見於麗低著頭在親李姝,便轉移著話題說道:“今兒個外麵太陽還好,可能真要開化了”。
“是”
於麗答應了一聲,隨後整理了一下表情,抬起臉笑著說道:“我正想把後院的被子拿出來曬一曬呢”。
“晚點兒吧”
老太太接了李姝,抱著走到牆邊放著的沙發坐了下來,說道:“一開化這水分就大,曬不乾,得等全都化開了才成呢”。
於麗點點頭,道:“還是您懂得多”。
“懂啥啊,一個糟老太太”
老太太捶了捶自己的腿,無奈地說道:“沒到開春兒腿腳兒就疼,風濕”。
“是嘛~”
於麗看了看老太太問道:“你家我叔就是大夫,怎麼沒給您……”
說到這裡也反應了過來,要是真能看,那李順不可能看著老娘腿疼不管的。
老太太也是肯定了她的這個想法。
“老毛病了,看不好了,嗬嗬”
老太太對自己的病倒是看得開,無非就是濕度大了會疼,變天兒了會疼,也沒什麼。
“這是年輕那會兒,拉扯一家子累的”。
說著話兒,哄著懷裡的李姝,嘴裡也跟於麗說起了閒話兒。
“那個時候你老爺還活著呢,家裡的藥房正是我生你叔的時候沒了的,你老爺為了養家湖口,就背著藥箱子當了鈴醫了”。
“兵荒馬亂的,不容易吧~”
於麗從櫃子上拿了個小玩意兒給李姝,省的李姝鬨。
老太太則是輕笑了一聲,隨後說道:“過日子,哪有容易的,就算是太平日子,家家就都容易了?”
說著話便歎了一口氣,道:“還不都是各有各的苦嘛!”。
聽見老太太說這話,於麗卻是知道,老太太這是說給自己聽呢。
準時看見剛才自己偷偷抹眼淚了,這才勸慰自己呢。
“可不是嘛”
於麗應了一聲,拿了櫃台上的抹布,繼續擦著櫃子上的灰塵,嘴裡接話兒道:“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
“嗬嗬嗬”
老太太看了看於麗,笑道:“你才多大點兒小歲數,可彆老是唉聲歎氣的,都把自己的中氣歎沒了”。
看著於麗笑了,老太太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說道:“可彆不信啊,老奶我雖說不是醫生,但懂的可不算少”。
“沒,我信~”
於麗笑著應了一聲,隨後繼續說道:“您給我老爺打了這麼多年下手,不是醫生也是半個醫生了”。
“誰讓趕在他們家了呢”
老太太晃了晃身子,看著懷裡的李姝說道:“都是命啊,給他們家當牛做馬的,到最後他先走一步了”。
於麗知道老太太說的是誰,是李學武的爺爺。
因為李學武的爺爺在家裡行少,家溜都叫老爺,所以街坊四鄰也都叫老爺。
所以於麗才管李學武的奶奶叫老奶的。
這個老字代表的就是最小、老小兒的意思,等行大的,一般都叫大爺、二爺等等。
“我老爺是什麼時候沒的?”
於麗也是第一次跟老太太坐在一起閒聊天兒,以前可沒這個機會。
因為李家的老太太除了照顧孩子就是帶著劉茵收拾藥材,哪像院兒裡的閒老婆兒們聊閒篇兒、說閒話兒啊。
老太太今天也是為了給於麗保駕護航來了,她是心思通明的,知道於麗跟二孫子那點兒事兒。
她也是觀察於麗好一陣子了,倒是沒看不起於麗,也沒覺得二孫子怎麼了。
現在猜出於麗這會兒是個什麼情況了,更不會有什麼負擔了。
反倒是覺得於麗不錯,至少對孫子和李姝不錯,心眼兒是個好的。
至於於麗跟她婆家那些事兒和矛盾,老太太不想問,也不想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誰又能說的清誰對誰錯呢。
現在於麗想說話,她便也就順著於麗的話,說了說那些在她看來,陳芝麻爛穀子的話來。
“是你叔十七歲的時候”
老太太眯著眼睛想了想,嘴裡說道:“那正是下冒煙兒雪的時候……”
聽著老太太說以前的事兒,於麗乾活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最後是胳膊拄著箱櫃,靠著身子專心地聽著。
就連隔壁的小燕兒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於麗想聽這個,是她對李學武好奇,所以對李家的事兒也好奇。
小燕兒聽這個,是因為想起了她們家的事兒,她們家也過的苦呢。
老太太心裡想著以前的事兒,目光變得深遠了起來,嘴上講著:“老大啊,接了他爸回來,嘴裡一直哭嚎著,爸啊~爸啊的,現在我還能夢見,哭的我心慌啊”。
“爸啊~爸啊!”
老太太這邊講著,卻是突然從窗外傳來了配音的哭喊聲。
這可給屋裡幾人弄蒙了,這講古呢,怎麼還帶配音的呢?
老太太就坐在窗子邊,聽見外麵的聲音便是心頭一緊,隨後放鬆了下來,皺著眉頭轉身往外麵看去。
於麗也是走了幾步到窗前,從玻璃往外麵看著。
剛才她就聽出窗外是誰的聲音了,走到窗前一看正是閆解成。
於麗本沒有在意,她知道三大爺就是為了騙他回來的。
閆解成再混蛋,他爹要沒了還是會趕回來的,所以閆解成回來他並不驚訝。
可這會兒讓她皺起眉頭的是,閆解成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這人卻正是那天她在招待所二樓看見的那個,那個女人。
閆解成是坐訓練場的車回來的,早上接到電話,正好趕上訓練場食堂的采購車。
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趕回了家裡。
因為他想了,要是他爹真的沒了,怎麼也得讓他爹看看自己的媳婦兒,不然不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嘛。
再一個,他也是為了防備他爹是湖弄他的,到時候真問這錢哪兒去了,他就說葛淑琴懷孕了。
給大孫子花的錢總不至於往回要吧。
再一個,閆解成也想了,趁這個機會回家,重新跟他爸媽一起生活。
最起碼不用上外頭租房子了,媳婦兒懷孕了也能在家由他媽照顧不是。
做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現在正式工了,跟他爹一個水平了,能掙錢養家了。
他爹真的沒了,他這個時候攜長子長孫回家,不正好可以繼承大統嘛。
至於分家,那不是於麗要分的嘛,當時他是不願意的。
他都準備好了,到時候就說是於麗張羅分家的,他是無辜的。
反正以後他是家裡的頂梁柱了,他說的話不就是聖旨嘛。
至於弟弟妹妹,他倒是沒想著會有養家的壓力,因為他知道,他爹媽那裡一定還有積蓄。
他們家以前是小業主,以前還是存下不少東西的,小時候都見過。
隻不過後來鬨了一陣兒,都被他爹媽藏起來了。
他成了一家之主,隻要弟弟一畢業,都出去上班去。
找不著工作就乾臨時工,他也要學著他爹,收一半兒的工資作生活費。
這一個弟弟就是十幾塊錢,兩個弟弟那不比上班強啊。
他光想著收弟弟錢了,卻是沒想著弟弟大了結婚要錢,蓋房子也要錢。
這會兒還沒進大門呢,剛從胡同進來便開始哭喊,他倒是想好好表現一下。
無論自己父親沒了沒,自己從門外開始哭,那就一定是對的。
“爸啊~爸啊!”
閆解成哭喊著帶著葛淑琴進了四合院大門,在門洞裡遇見了自己二弟。
他還不知道閆解放是在這兒打埋伏,等著他進門呢。
“老二,爹怎麼了?”
閆解放這會兒是新仇舊恨全來了,要不是大哥,他能沒了房子又沒了錢嘛,要不是大哥,自己能摔成這副德行嘛!
“嗚嗚嗚,大哥啊,你可回來了,爸……爸……”
閆解放要配合自己父親的表演,這會兒也是苦著臉,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可一抬眼,看見自己大哥還帶著一個人進來。
這……這姑娘長的真好看啊。
看見自己家老二眼睛望著自己身後,閆解成也是轉過頭看了自己媳婦兒一眼。
隨後對著閆解放說道:“問你話呢!”
“哦哦”
閆解放眼睛還是瞟著大哥帶回來的人,嘴裡說道:“爸晚上起夜,在門口踩著冰了,摔了一跤,我出去找爸也摔成了這樣兒”。
說著話還拉下口罩給自己大哥看了看。
“那爸呢?”
閆解成當然看見弟弟臉上的傷了,可這會兒他擔心的是他爸。
他是即擔心他爸沒了,又擔心他爸沒沒。
“爸……爸……”
閆解放想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但想好的詞兒卻是看著後麵的葛淑琴有點兒說不出來了。
這葛淑琴今天本來是有事兒的,卻是被突然回家的閆解成下了一跳。
閆解成也是沒在意他媳婦兒為啥大早上的穿的花枝招展的,因為著急便拉著葛淑琴往家走。
在路上跟葛淑琴說了自己家的情況。
葛淑琴上身穿著一件兒暗底兒粉花兒的細布棉襖,脖子上是一條白色圍巾。
下身則是黑色的貼身褲子,腳上還有一雙小黑皮鞋。
這副裝扮,在這個時候可以從街這頭兒殺到街那頭兒大老爺兒們的眼球。
再加上葛淑琴長的好,那帶水兒的眸子,更是要把閆解放的魂兒勾走了。
葛淑琴被閆解成嚇了一跳,正想著怎麼解釋自己今天的穿著呢。
但在路上卻是被閆解成的話驚喜了一下。
就閆解成說,隻要回了家,繼承了家業,那她就擎等著享福吧。
葛淑琴隻覺得這在京城有房子的,一定是富戶了,他爸還是老師,怎麼不得有家底兒啊。
再說了,閆解成說了,回了家,他們就不用租房子了,到時候……
想到這兒的時候,葛淑琴還是有些不願意的,因為跟婆婆一起生活,那生活不就不自由了嘛。
可又想到閆解成跟她說的,自己家裡的家底兒,她又覺得消停一陣兒也是值得。
倒是閆解成讓她裝懷孕,並且儘可能地快點兒真的懷孕,讓她為難了起來。
不是她活兒不好,實在是閆解成的底子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現在看見閆解成的弟弟,她倒是眼前一亮,這小夥子長的壯實啊。
就是……就是看著怎麼有點兒傻啊?
懷孕她是一定要懷上的,就是為了閆解成說的那些東西,她也得受這個累。
本來她想著從外麵借力的,現在看見閆解成的弟弟,她有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同根同源,這總查不出來吧~
孩子長得像叔叔,這不是很正常嘛~
看著二弟隻會叫爸爸,閆解成推開閆解放,邁步就往家裡趕,嘴裡又是恢複了在門口時的哭喊。
從弟弟的表情和態度,閆解成有很大把握,他爹是真的不行了。
就算現在還沒咽氣兒,那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事兒了。
說不定就是在等著他回家呢。
是有這個說法兒的,老人臨走前怎麼都不閉眼,就等著孝子賢孫都回來才能閉眼,得都看見了才能了卻心願。
他爹現在確實在等他,得等到他才能實現心願。
看著自己大哥進了垂花門,閆解放卻是沒有急著跟進去,而是對著身旁的葛淑琴看了起來。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水靈的姑娘呢,倒不是葛淑琴長得多好看,就是這大眼睛水汪汪的。
葛淑琴在心裡道了一聲呆子,飛了個眼兒便跟著閆解成往院裡走去。
這個時候還得辦正事兒要緊,老頭子真的沒了,她就是當家媳婦兒了。
看著這個白圍巾進了二門,閆解放歪了歪嘴,也不知道心裡想著什麼,跟著葛淑琴走到家門口站住了。
他得了他爹的安排了,就守住家裡的門,不能讓他大哥跑出去。
這邊閆解成哭嚎著進了家門,見母親站在堂屋便是一聲媽喊了出來。
“媽呀!我爸……我爸啊!”
閆解成本來想進屋後跟自己母親來個抱頭痛哭的,但是進門以後看見母親的眼神便是神情一緊。
不對,不對啊!
自己母親怎麼還沒有自己這麼悲傷呢,有詐!
他心裡預警了,可是動作不敢停,因為隻要停了,就說明他是演的了,說明他心裡有鬼了。
現在就是拐進屋去看看他爹到底怎麼了。
“爸呀~”
閆解成轉身進了屋,見他爹確實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而且臉上還青著,確實像摔了。
這可是三大爺本色出演的,昨晚他伏在地上確實磕了一下,還凍著了。
這會兒臉色確實不大好,要不怎麼早上就喝了一碗粥呢。
“爸呀~”
看著他爹真的不行了,閆解成也是悲從中來,猛地撲在自己父親床前,跪在地上喊道:“爸呀~爸呀,我回來晚了啊!”
嘴裡哭喊著,手去抓自己父親的手,繼續哭道:“我不該啊!我錯了啊,我不孝啊,你醒醒啊~”
“啊!”
閆解成正哭嚎著,使勁擠著眼睛,想要擠出幾滴眼淚來,可突然感覺自己抓著父親的手被父親用力反抓住了。
這一下可是給他嚇壞了,抬眼一看,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父親卻是死不瞑目地瞪著自己。
“老大,說,錢呢?”
“爸……!”
閆解成千防萬防,沒想到自己父親還是給自己打了一個埋伏,真等他跪在床前才抓住他。
“彆管我叫爸”
閆富貴掀開被子,另一隻手也抓住了閆解成的衣服,道:“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錢拿回來,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爸!”
閆解成使勁掙了一下,但他爸拽的緊,實在掙不開,便說道:“啥錢啊,你不是摔了嘛,我……我回來看您啊!”
“彆扯蛋!”
閆富貴怎麼可能讓自己大兒子掙脫了,彆看他平時柔柔弱弱的,隻要是錢,那就有無窮的力量。
“說,我給你蓋房子的那二百五十塊錢呢?”
“錢……錢……錢蓋房子了呀!”
閆解成這會兒也被他爹問的驚慌失措了起來,早上想好的理由也沒說出來,而是臨時抓了這麼一個借口。
“你放屁!”
閆富貴怒目而視地說道:“那房子連毛都沒有呢,哪兒花了?”
說著話還盯著閆解成的眼睛問道:“我問你,那房子為什麼寫於麗的名字,說!”
“我……於……”
閆解成現在隻想有個人能來救救他,能給他一個想轍的機會。
哎!這會兒他的救星來了。
“你……”
葛淑琴一進屋,站在裡屋門口堵著門的三大媽便看見了,也愣住了,怎麼這麼好看一姑娘來自己家了。
她剛開口問,裡屋的閆富貴也看了過來,閆解成也順著他爹的目光看了過來。
“是!”
他可算是想起先前準備好的理由了,手扶著他爹抓他的手,指著裡屋門外的葛淑琴說道:“這是您兒媳婦兒,我娶媳婦兒花錢了”。
“啥!”
閆富貴聽見這話便是一瞪眼睛,拉著閆解成的衣服問道:?
?啥兒媳婦兒,你…你給我說清楚!”
閆解成這會兒手扶著床沿要站起來,卻也把他爹帶著站了起來。
“她……她確實是您兒媳婦兒!”
閆解成剛開始還磕磕巴巴的,這會兒越說越順,拉了拉他爹的手,說道:“她懷孕了”。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