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杏扒著桌邊,努力揚起臉,同白曉鳳軟乎乎的一笑:“謝謝嬸娘。”
這麼乖的?
白曉鳳先是一愣,繼而“哎呦”一聲笑出來,同衛婆子道:“娘,彆說,杏杏這小丫頭生得可真好看。”說著,她原本打算給小丫頭就從鍋裡舀半勺的飯勺,稍稍往下撈了撈,多撈了些實貨。
衛婆子看得清楚,對白曉鳳投去滿意的一瞥。
突然得到了婆婆的眼神讚許,白曉鳳那叫一個激動,正想說些什麼,就又聽得衛婆子吩咐:“給杏杏拿個煮雞蛋。”
謔!
這下子可不得了。
白曉鳳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了!
這人人都能吃的野菜糊糊也就罷了,反正也不是她一個人的糧,她大方些沒什麼,還能討好下婆婆,但這雞蛋可不一樣!
雞蛋這是多金貴的東西啊!她想吃都沒得吃呢!
不僅分飯的白曉鳳繃不住了,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下。
李春花結結巴巴道:“娘,這,這可是雞蛋啊……”
衛婆子一瞪眼:“雞蛋咋了!一共七個雞蛋,你家兩哥兒一人一個,拿倆,老二家的兩個哥兒拿倆,老三家就一個哥兒,拿一個。還有倆,我跟你爹一人一個不行?”
李春花被懟得結結巴巴:“可,可是……”
“我說了,我從我自個兒的口糧裡省下來養這小丫頭!”衛婆子不耐的打斷李春花,又去瞪大兒子,跟大兒子生氣,“老大,我現在連一個雞蛋也管不得了是吧?!”
喻大牛雖說也心疼那雞蛋,但他娘的話在他這就是天大的事,忤逆不得的。
喻大牛立馬道:“娘,你肯定管得著!家裡娘啥都能管!”他斥責李春花,“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吃你的飯!”
李春花不敢再說什麼,唯唯諾諾的低下了頭。
衛婆子為了個煮雞蛋發了脾氣,飯桌上旁人都不敢再說什麼。
白曉鳳更是見風使舵,滿臉堆笑把那個煮雞蛋拿起來放到杏杏麵前:“杏杏,來,吃雞蛋。”
杏杏有些怯怯的扶著桌邊,抬起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她猶猶豫豫的,有些笨拙的拿過那個煮雞蛋,小心翼翼的剝著。
衛婆子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分。
喻老頭咳了一聲,發了話:“都趕緊吃飯,夜裡頭下了雨,今兒事可多!吃完你們兄弟幾個都跟我下地去。”
喻家幾個漢子都應了一聲。
白曉鳳窺著飯桌上的氣氛,趕忙招呼著分著雞蛋:“來來來,幾個娃也吃。槐哥兒快嘗嘗,你不是愛吃溏心的嗎?二嬸娘特特給你煮的溏心的……”
飯桌上的氣氛可算是鬆了些。
眾人趕忙夾一筷子鹹菜,低著頭大口大口扒著那摻了野菜還稀不溜秋的糊糊。
桌上很快就剩下唏哩呼嚕大口吃飯的聲音。
杏杏心無旁騖,還在努力跟雞蛋殼做鬥爭。
她剝的很小心,剝了半天,雞蛋白白嫩嫩的,半點都沒損傷。
等這珍貴的煮雞蛋剝好,杏杏小心翼翼的,把那白嫩的雞蛋放到了衛婆子的碗裡。
衛婆子正在夾蘿卜鹹菜,下意識一看碗,那白白的雞蛋還有半邊露在她糊糊外頭呢。
衛婆子一下愣住了。
杏杏朝衛婆子揚起小臉,笑得軟軟乎乎:“奶奶,吃。杏杏不吃。”瘦小的小丫頭說著,強忍著,小小的吸溜了下口水。
衛婆子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筷子都顫了下。
她沒說話,臉色卻有些不大好看。
杏杏卻有些急了,奶奶怎麼不吃?
她趕忙道:“奶奶,杏杏洗了手的,手不臟,真的,你看!”杏杏張開小手,有些著急的讓衛婆子看,她的手不臟,“奶奶快吃,這個,這個吃了不生病,身體好!”
她絞儘腦汁,想著認知中有關雞蛋的好處,急得要說服衛婆子。
衛婆子心裡更不好受了。
喻老頭趕忙把他麵前那個煮雞蛋拿過來,一邊朝衛婆子努嘴:“你那煮雞蛋是娃娃的一片心意,都給你剝好了,你就趕緊吃了吧。”
說著,喻老頭飛快的把自己麵前那個煮雞蛋剝好,放到了杏杏的碗裡。
杏杏慌了,趕忙道:“爺爺你吃……杏杏不能吃。”
喻老頭哄道:“怎麼就不能吃呢?乖崽,這就是給你剝的。”
她隱隱約約的記憶中,雞蛋很金貴,對人很有好處,那個麵目模糊的奶奶總是大聲嗬斥著她,說她一個小賤貨,也配吃雞蛋?
杏杏眼裡慢慢漫出淚來。
雞蛋,也是她能吃的東西嗎?
喻老頭見小小的女孩子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兒,圓圓的杏眼兒漫著水霧,讓人看著心都要碎了。
他“哎呦”一聲,趕忙哄道:“乖崽,不就是一個煮雞蛋嗎?你不吃,是不是嫌爺爺手臟啊?”
說著,喻老頭還故意一本正經的伸出自己的手給杏杏看。
杏杏慌不迭的否認:“不,不是!我,我吃!”
小丫頭為了證明她真的不是嫌棄喻老頭,拿筷子扒拉著那漂亮的白煮蛋便往嘴裡填,但卻因著吃得太急,噎到了,小臉都憋紅了,直瞪眼。
衛婆子顧不上旁的,趕忙幫小丫頭捋著後背順氣,嘴裡還不住說著:“慢點吃,慢點吃。”
喻老頭也嚇了一跳,圍著杏杏不停關切的問:“好點了嗎?還噎嗎?爺爺給你倒杯水?”
杏杏嘴裡嚼著從未吃過的白煮蛋,背上是衛婆子溫柔的安撫,耳邊是衛婆子跟喻老頭關切的聲音。
她眼裡的淚終於再也控製不住,一滴滴的砸了下來。
……
一頓飯吃完,李春花心裡有點百味陳雜。
白曉鳳收拾著桌子,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說話。
妯娌倆端著碗去了灶房,還好夜裡下了大半夜的雨,家裡頭所有能盛水的器什都裝了水,刷碗都方便了些。白曉鳳拿抹布蘸水抹著碗,一邊小聲跟李春花道:“大嫂,我看娘跟爹的態度,好像是真的要養那個小丫頭啊。”
李春花在飯桌上被衛婆子嗬了兩次,整個人都有點焉兒吧唧的,聞言也有些懨懨的:“不就是個小丫頭,我看著也挺懂事的。娘想養著就養著吧,我們當兒媳婦的能說啥?”
說完,李春花掀了簾子就出去了。
白曉鳳卻有點不甘心,眼珠子一轉,打算回頭跟自家傻男人打聽一下。
而在這時,衛婆子卻站在大房門口把幾個孫子喊了過去。
很快,高高低低的,衛婆子跟前站了四個孫子。
衛婆子皺眉,往外張望了下:“橘哥兒呢?”
橘哥兒是杏杏來之前,喻家最小的男娃,是三房的獨苗苗,今年剛四歲。
最大的槐哥兒麻利的回:“奶奶,剛才三嬸說橘哥兒吃得有點不消化,拉他出去走走了。”
衛婆子不大高興,嘟囔道:“方才吃飯的時候也沒見橘哥兒有啥不消化,就老三媳婦養娃養得精貴。”
喻永橘是三房的獨子,他娘蘇柔兒是縣裡嫁過來的姑娘,平日裡跟鄉下人作派不太一樣。喻永橘今年四歲,被他娘養的很是嬌氣了些,老三又是個慣媳婦的,對此也不太在意,衛婆子難免就有些犯嘀咕。
不過衛婆子也就抱怨了一句,便丟開了這事,沒再說什麼。隻同其餘四個孫子有些嚴肅的交代:“杏杏你們也見過了,往後杏杏就是你們妹妹了。你們要把杏杏當親妹妹疼,不能欺負她,旁人欺負她你們要護著她,都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