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墨辰眼裡滑過心疼。
“好，好，我答應你。”
他不停地親吻著安顏的臉，答應她所說的每一件事。
儘管他知道現在答應什麼都隻是謊言，但他真的怕安顏還沒等到開始治療，就因為這件事情緒崩潰。
在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撫之下，安顏發抖的身體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不再恐懼地顫抖。
但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從她悲傷的眼睛裡落下來，打濕了她蒼白的臉頰。
她要保住這個孩子，不計生死。
可她要是真的死了，仨小隻又該怎麼辦？
為什麼她的前半生已經吃儘了苦頭，好不容易苦儘甘來，上天卻依然不願意放過她，一次次地把她扔進進退兩難的死局裡？
她到底該怎麼辦？！
隨著時間的推移，夜幕降臨。
安顏痛哭一場之後，再度在戰墨辰懷裡沉沉睡去。
戰墨辰足足在床頭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確定安顏短時間內不會醒來，這才輕輕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走廊儘頭的醫生辦公室裡，院長和幾個醫生小心翼翼地等候。
在戰墨辰推門進入時，他們全都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候著真正怒火的降臨。
但是這一次，縈繞在高大男人身上的，沒有一絲怒火，隻有無窮無儘的冷寂和頹然。
麵容俊美的男人眼瞼下有淡淡的青影，下頜上冒出來的青色胡茬透出憔悴的疲態。
麵對一群戰戰兢兢的醫生，戰墨辰已經懶得再耗費力氣發火，他擺擺手，再次問他們。
“到底還有沒有彆的辦法，能把大人和孩子都保住？”
“這……”
一群醫生麵麵相覷，最後看向了悍不畏死的院長。
院長五十多歲的人，從昨天熬到現在沒合眼，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早就感覺身體被掏空，整個人全憑一口仙氣吊著。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是真心不在意生死了，就算回完話直接被劈死，也好過在這裡提心吊膽受煎熬。
他上前一步，歎息道：“戰總，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們已經整合了國際上最先進的治療手段，最多隻能做到這一步。想保大人，就隻能拿掉孩子，不然治療過程中，胎兒的存在就是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母體內的病毒。”
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說辭，讓戰墨辰深感無力。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問道：“那能不能，按照顏顏說的那樣，等她生完孩子再開始治療？”
“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每拖延一天，夫人的病情就嚴重一分，並且不能保證胎兒能正常發育到足月分娩。因為夫人體內的病毒不但會侵蝕母體，也會侵蝕胎兒，出現胎停的風險，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很容易出現母子俱損的情況，所以……”
院長抬起頭，一口氣把該說的話全說了出來：“還請戰總和夫人早做決斷，晚治療一天，就多一分風險！”
“我知道了。”戰墨辰垂下眼眸，神情木然地頷首：“你們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
跟先前冷沉暴怒的氣勢比起來，此刻的戰總堪稱平靜，院長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他大半生在醫院這個見慣了生死離彆的地方浮沉，很快就明白過來，戰總這份平靜背後，隱藏著前所未有的痛苦掙紮。
哎，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病人難過，病人家屬更難過，因為無論怎麼選擇，都是用刀子在心頭剜肉。
院長在心裡一聲歎息，很快帶著醫生團隊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很快隻剩下戰墨辰一個人。
他把臉埋在掌心裡許久，才再次抬起頭來。
依然是滿臉憔悴，深邃的眼眸中卻依然雪亮。
不，他不相信上天會這麼殘忍，他不相信真的就沒有任何辦法。
世界這麼大，一定還會有更好的醫療團隊，還有更先進的治療手段！
戰墨辰很快收斂起縈繞周身的頹然，打電話給丁浩。
“把所有國內外相關專家的電話給我找來，我親自來談。”
又是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了。
戰墨辰中間隻淺淺睡了幾個小時，其餘時間全都用在打電話發郵件，開視頻會議上。
國內外稍微有名氣的醫療團隊都被他問了個遍，但給出的答複都和院長給的方案相差無幾。
燃燒著的希望火焰一點點被掐滅，戰墨辰的心情隨著夜色再度降臨，徹底灰暗下來。
就在這時，宋境和白芍匆匆趕來了醫院。
這兩天誰也沒閒著，他們兩個也是動用了宋家和白家所有的人脈到處求醫，可是得到的結果全都是不樂觀。
兩人走進病房的時候，安顏剛在戰墨辰的安撫下入睡，戰墨辰一個人坐在病床邊。
寥落的身影看一眼都讓人覺得心痛，不由得讓兩人心口一顫。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夫妻倆對視一眼，走上前去。
白芍坐在了病床另一邊，輕聲道：“姐夫，你這幾天也累壞了，去歇會兒吧，我來守著安姐姐。”
宋境也開口道：“讓小芍留在這裡，我們出去聊聊吧。”
戰墨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沉寂的眼底陡然有了亮光，毫不遲疑起身，跟著宋境走出病房。
兩人剛在門外站定，戰墨辰就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有消息了？”
“嗯。”宋境點點頭，臉上的神色卻依然凝重：“不過很抱歉，沒能給你帶來好消息。”
“這種罕見的y病毒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隻出現過五例，在孕婦身上出現過的病例隻有一例。當時那個孕婦情況比安顏危急，但因為她已經懷孕八個月，她保留胎兒的意願非常強烈，最終延誤了治療……”
宋境平靜的聲音在戰墨辰耳邊回蕩，向她展示著可能會出現的殘酷後果：“母子都沒有保住。”
“所以現在國際上對於孕婦感染y病毒的治療方法，依然沒有確定的方案，任憑再頂級的醫療團隊，對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
宋境說完，抬手拍了拍戰墨辰的肩，歎息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安顏傷心，但我希望你儘快想清楚，不要再耽誤下去。”
“我……”
宋境的那一拍，仿佛重逾千斤，戰墨辰的肩膀驟然下垂。
平時冷酷無情雷厲風行的男人，刹那間紅了眼眶，抬手捂住臉，頹然靠在了牆上。
是啊，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他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戰墨辰雙肩止不住顫抖，一顆滾燙的眼淚，從他眼角悄然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