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點,
昏暗一片的室內,放在枕側的手機“嘀嘀嘀嘀嘀”急促響起。
鈴聲不斷,宛如催命。
睡在下鋪的人當即皺眉,掙紮著拿起枕頭把自己整個頭裹入其中,意圖隔絕嘈雜鬨鈴。
上鋪傳來細碎聲響,逐漸不加克製、動靜愈發加重,窸窸窣窣宛如隻肥老鼠。
宮治忍了又忍,摁捺心底想給上鋪那個不安分家夥一拳的衝動,猛地一個翻身拉高被子把頭埋進去。
三秒後,他被摸黑下床的宮侑一個腳滑直接踩中屁股。
宮治:“……”
黑暗中,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站直的宮侑與拉下被子、清醒異常再無一絲睡意的宮治默默對視。
宮治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想死嗎。”
宮侑明顯也沒睡醒,全憑本能行動。
宮治就眼睜睜看著他撈起衣服也不分是誰的就往身上套,好不容易湊齊一整套後,打著哈欠隨手一收拾書包就開門往外走。
宮治沉默。
深感自己應該是在做夢。
居然夢見總是睡得像頭豬、不卡點醒不會起來的宮侑主動設了鬨鐘爬起。
他倒頭躺下,決定換個姿勢重睡。
嗯、一定是夢。
眼皮合起不到三秒,宮治就被一陣劇烈搖晃晃醒。
摁捺著心底情緒,他沒好氣地睜開眼。
隻見去而複返的人大力推搡著他,嘴裡還在念著‘快起來阿治彆睡得像頭豬了今天要早點去學校啊!’
宮治:“你發燒了?”
宮侑:“你才發燒了呢,快點!!再不起來就來不及了!!”
宮治大腦完全轉不過來,半晌,憋出一句,“什麼來不及了?”
用譴責的眼神看著,宮侑一晃手中的鑰匙。
“當然是開門啊!再不去一館開門就來不及了!!”
“……”
“你認真的?”
“當然啊!”
……
好麻煩。
真的,好麻煩。
那兩個家夥,無論哪一個,都好麻煩。
宮治,17歲,早睡早起、作息規律、從不熬夜。
目前,正在乘坐前往稻荷崎的最早一班公交車。
因為時間實在太早、甚至天還沒完全亮,路上都沒幾個人影。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被坐在身側的、自己的雙胞胎兄弟攛掇著,起了個大早前往本該在兩個小時後去的學校,隻為——
幫昨晚那個一年級的後輩,叫白木優生的,開門。
還有……打掃球館。
他想不通,為什麼他也要去。
宮侑這家夥自己昨晚搶走了人家的鑰匙,信誓旦旦說著什麼“不準再訓練了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也不準那麼早過來,開門這種事交給前輩做才對”。
自己立下了fg,為什麼他也要一起連坐。
宮治想了很久,依舊想不通。
就像他想不通,昨晚明明是去進行一館的‘幽靈’探險,最後的結局竟然演變為宮侑那家夥在那對後輩誇誇其談吹噓個不停。
想到這,他支著的臉微側,朝向旁側位置上的宮侑。
說起來,這家夥……是不是表現得有些過於…
以前也沒見過他因為什麼原因、約定之類的東西三更半夜就爬起,哪怕是年幼時候一起去全家去東京旅遊還是勉強被爸爸從床上拖下來塞進車後座。
更彆說現在。
宮治盯著小雞啄米、頭一點一點向下壓在打瞌睡的宮侑沉思。
倏然公交一個急刹,沒安穩坐好的宮侑猛地向前一衝,當即睜眼醒神,似是意識到什麼、抱臂的手插進口袋快速搜尋。
摸到什麼後才兀地鬆了口氣。
宮治餘光沒有錯過這個小動作。
“在找什麼?”他隨意問道。
宮侑皺起眉,“紙巾。”
宮治:“……紙巾?”
宮侑緩緩癱在座椅上,宛如一灘融化的狐泥,他嘀咕道,“當然——不然那家夥要是突然又哭起來的話,我可沒有多餘的外套給他擦臉了。”
他的外套昨晚丟給白木優生了,所以強行征用了宮治的。
……找到了。
這點微妙感的來源。
宮治微微移開視線。
“喂、侑,你是不是對那個一年級,過於在意了。”
宮侑聞言瞬間幾乎原地跳起來,“阿治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有在意那個家夥,你不要瞎說啊!”
“……”
宮治平靜,“那你這麼早來開門是?”
“我可是前輩、前輩,作為前輩怎麼能讓個一年級搶先在自己前麵到啊,所以當然是我來掌管鑰匙、我來開門啊!”宮侑言辭鑿鑿。
說謊。
“答應以後都會給他托球是?”
宮侑輕哼一聲,狐狸鼻子尖尖翹起,“畢竟那家夥那麼崇拜我,居然連這麼一句隨口的話都能記那麼久,既然如此勉強陪他練練也不是不可以,總之我才不會多麼認真呢,當然是灑灑水、稍微應付一下就算了~”
說謊。
宮治一連兩個判定,垂下眼再度開口道,“所以紙巾是?”
宮侑抹了把臉,憤憤道,“一言不合、一聲不吭就哭的壞習慣誰會慣著他啊!紀念品的狐狸手帕我就剩了一條,上次也給了那個笨蛋!現在再不隨身攜帶紙巾、我可沒有其他東西能給他擦了!”
“……”
又是說謊。
全身上下,隻有嘴最硬。
“阿侑,”宮治叫他,宮侑側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啥?”
“以後、我絕對不要成為你這樣的人。”
“哈——?”
“還有,”他托著臉,看向已經逐漸明晰的稻荷崎大門,
“豬孔雀,現在、傲嬌已經退環境了。”
宮侑:“……?”
“——你倒是說得清楚一點啊!!”
下了公交,宮治看了眼時間。
不早不晚,五點。
還有兩個小時才會來人,快的話、下球網、收球擦球、整理球館、拖地,還有……
事情很多,兩個人做的話快一點應該能在兩個小時內結束。
所以,為什麼他要像個老媽子給身邊這個家夥擦屁股,明明是宮侑自己誇下的海口結果卻要拉上他一起……
光是想到那些滾了滿球場的排球,宮治就感到隱隱頭疼。
之前不知道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現在一對比,那個一年級叫白木優生的,一個人加訓一個人處理,不得不說,還是有些……
“——你怎麼在這裡!?”
陷入思考的宮治眼皮一跳。
微抬頭,就見走在前麵的宮侑鎖定目標般,如逮到兔子的狐狸,直奔對象而去,落後一步的宮治想抓都抓不住。
“那、那個……我想還是該來幫忙,抱、抱歉,是給前輩造成困擾了嗎…”
灰發少年似乎也是一副才到的模樣,身形高挑瘦立、氣質清淺,蒼白下頜隱在高領的校服外套下,淺淺的黑眼圈掛在眼下,正乖乖站定在麵前。
聲音入耳,如其主人般、輕言細語的,語氣輕和又膽怯,提出自己的想法時也隻敢小心翼翼。
宮治心頭一鬆。
太好了,三個人的話,速度就能大大加快,而且白木的效率肯定比宮侑高,這麼一來就絕對能在七點前結束,那樣的話就不用擔心……
“哈?不是說了讓你今天不要這麼早來,都說了交給前輩,不信任我?”宮治一個沒攔住,宮侑開始日常嘴欠發揮。
“欸、欸!沒有的!!”白木優生驚慌,忙不迭想要解釋。
宮侑凶巴巴道,“那為什麼這麼早過來,你家不是在很近的地方吧,昨晚回去的又不早,前麵還負重訓練,你是想把自己累倒然後——”
宮治物理掐斷,及時轉頭,“拜托你了,白木,這家夥的話不用聽。”
白木優生輕輕眨眼,“那個,好、好的!”
得到肯定回答,宮治總算鬆了口氣。
這樣就算沒有宮侑,也能在兩個小時內結束,太好……
不對。
為什麼他又在幫那家夥擦屁股。
那邊,宮治陷入沉思。
而這邊,白木優生總算緩出口氣。
還好、還好……有宮治前輩的幫忙,前輩沒有再繼續追究。
昨晚回去後,一直都有種不真實感,不斷填充著內心與大腦。
飄飄忽忽的、甚至讓他有些不能腳踏實地。
前輩,居然說‘天天給他這樣的人托球都行’。
感覺……完全就像做夢一樣。
難道扣球一千次一萬次真的能得到麵見前輩的入場券,並且寬容地決定讓幸運來眷顧他嗎。
整夜翻來覆去,終於,在熬了個大通宵後,白木優生還是良心難安。
……無論怎麼說,讓前輩們幫他收尾都有些失禮。
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感受到一點溫暖、終於能從洞穴探出頭的兔子思索良久,終於決定小小地違逆一下宮侑‘不準早早就到學校’的命令。
沒、沒關係的。
鑰匙被前輩拿走了,不能開門,所以他隻是遠遠來看一眼,隻是看一眼而已。
因為前輩們都到了,所以……隻要表現出在前輩們之後到的樣子,就能稍微鑽一下漏洞,說自己也隻是之後才來,然後順理成章的、收拾自己弄亂的球館。
——這樣的話,就不算違背前輩的命令了!
抹了抹臉,白木優生認真擦好排球,一個接一個將它們壘進球框。
在此之前,他已經放完了球網,收拾好後又一個接一個擦球壘球,在宮治宮侑還在與拖把和抹布歸屬權打架時,他差不多都快收拾完了球場。
這樣的話……接下來剩下的,就是拖地了!
白木優生轉頭,宮侑和宮治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你去,侑,我才不要繼續給你擦屁股!”
“哈——明明該是治你去,我可是一直在監工很辛苦的啊!”
“你去!”
“我不要,你去!”
白木優生頓了下,小心翼翼舉手,“那個……我去,可以嗎?”
反正對他來說、也是順手的事。
白木優生出聲,戰況劇烈的狐狸兄弟僵持幾秒。
宮侑重重哼了一聲,猛地一拽前,自己扛著拖把,“難道你以為你很能乾嗎?”
宮治:“?”
難道不是嗎。
默默轉頭,宮治望著幾乎整潔如新的球館發出疑惑。
白木優生猶豫了下,
他知道、他向來做得都不完美……隻能儘量做到自己認知中的最好這樣。
所以對上幾乎完美的前輩、得到這樣的回答也是應該的……
“——才不要你去嘞!”
白木優生遲疑了下,“可是還沒打掃……”完。
“我和阿治會做完的,不用你插手!”
似是察覺自己語氣不對,似乎有點過於凶巴巴,宮侑瞥了他眼,語速飛快,
“總之,你先去旁邊休息。”
“起那麼早、黑眼圈還那麼重……”他聲音很小,嘀咕著,“一點都不懂偷懶…完全就是個笨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壓榨你……”
他越嘀咕越生氣,眉頭皺起,盯著麵前不讓人省心的兔子後輩,一會兒和自己生氣、一會兒和地板生氣。
終於、他調轉方向,找到了作壁上觀的最好脫罪對象。
“都怪阿治!!”
宮治:“?”
啊?他嗎?
宮侑:“——沒錯,都是阿治的錯!都怪阿治不做完,就是阿治的問題!”
宮治深呼吸,
忍了又忍,額頭緩緩冒出青筋。
這頭豬……!
活該一輩子都不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