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問舟不想死,但眼前不得不死。
睿親王和太子親筆。
軍令如山,他萬死不辭。
可時寧……時寧該怎麼辦?
睿親王下令,事關國家存亡,除了廖神醫和穆九外,不可向任何人泄露。
廖廖幾句,是信任,也是默契。
睿親王知道他一點就通,看得懂全局。
可睿親王如何知道,他對他的妻,有千萬個放不下……哪怕是假死。
但和真死又有什麼區彆呢?
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又或者,這就是最好的時機。
不用告彆,就是最好的告彆。
未儘的言語,都留在回憶裡,想象中。
活著的人才能繼續走下去……
傅問舟胡思亂想間,穆九領著廖神醫匆匆而來。
廖神醫看了眼還在昏迷的宋哲,麵容肅嚴。
“發生何事了?”
時間不多,傅問舟言簡意賅。
穆九驚得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廖神醫怒斥:“胡鬨!”
“就是有九條命,也經不起這麼折騰,更何況,你現在連半條都算不上!”
“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傅問舟眉眼低垂,語聲苦澀。
“即便我好好的去了渠州,廖老就有把握治好我嗎?”
“且不說現在連毒藥成分都不知,就算知道是誰人所製,三個月內能找到人嗎?找到了,北蠻人會乖乖交出解藥嗎?”
廖神醫目光逼仄地瞪著他。
“可你想過時寧沒有?”
“你要逼死她嗎?”
傅問舟一哽:“所以求廖老幫忙……”
話落他又道:“藥我已經服下了。”
假死藥,據說是睿親王從南疆得的。
能使活人死上一個月,甚至更久。
能保肉身不爛,臟器完好。
當初,睿親王就是靠著這一顆藥,逃過了手足相殘。
可也因此,永失所愛。
“沒時間了廖老。”
傅問舟儘量冷靜:“我在想,在這種狀態下,興許還能給我換來更多時間。”
血脈不動,毒素是不是也就不動了?
廖神醫覺得匪夷所思。
假死藥,他隻在民間奇聞裡看到過。
他就是大夫,還被人譽為神醫,他是有辦法讓人假死,但絕不可能保持那麼長時間,還對身體無害。
更何況,傅問舟本就是一副殘軀了呀!
如果大周國離了一個將死之人就要亡,那亡了便亡了吧!
遠處,有狗叫聲傳來。
傅問舟知道人來了。
“穆九,幫我更衣。”
傅問舟再次懇求地看向廖神醫。
“時寧就拜托給您了。”
廖神醫臉色慘白地搖頭,“你們,你們不能這樣……不能拿生命當兒戲啊!”
如傅問舟所料,幾名黑衣人像鬼魅一樣進了村,借著夜色快速靠近莊子。
村民都早睡,往日這個時辰,幾乎都睡下了。
今夜,不知誰家請吃酒。
有村民夜歸,剛要進家門,晃眼見幾道影子閃過。
他酒醒大半,揉了揉眼睛,見那影子仿佛是朝莊園去的。
“有賊人!”
“賊人朝莊園去了!”
村民幾聲吼,全村都驚醒了。
聽說有賊人朝莊子去,大家紛紛擔心,抄上一樣趁手的農具就衝莊子去了。
莊子裡,最先聽到響動的是護送傅問舟回來的十幾名官兵。
他們還沒衝出院子,就與賊人撞上,立即開打。
但顯然不是對手。
對方來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幾人似乎在找人,並不願意多糾纏,所以招招是死招。
溫時寧在偏院,聽到動靜,一顆心驚得差點跳出來。
肯定是衝二爺來的!
會是誰,這麼想要二爺的命?
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宮裡那位。
一時間,鬨聲震天,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兒。
“晉安,守好香草!”
溫時寧慌忙間,隻撿到一把砍柴的刀,不要命的朝主院跑。
一路上,見十幾名官兵全部躺在地上。
莊子上部署的護院也倒地不少。
大家都在拚了命的往後山追。
溫時寧咬緊牙,跑得更快。
心裡祈禱著,千萬彆有事。
二爺千萬彆出事,她願意拿三十年壽命去換他平安。
用她命換也行。
永生永世的命都可以!
可當她跑到青雲閣樓下時,突聞一聲慘叫。
“二爺!”
像是穆九的聲音。
接著,一群人又殺了出來。
幾名黑衣人朝四麵八方奔逃,溫時寧顧不得他們,繼續朝後山跑。
平日裡幾步就上去的台階,今日怎麼那麼漫長。
怎麼高得她快要邁不上去了呢。
終於,她爬上去了,然而下一刻,人就齊膝跪了下去。
傅問舟倒在血泊中,被穆九緊緊抱住。
穆九哭的撕心裂肺。
廖神醫和宋哲則在手忙腳亂地搶救。
刀傷在傅問舟胸口。
長長的一道,像是將他斜著劈成了兩半。
“二爺……”
溫時寧站不起來,她爬著往前,嘴裡喊著二爺,又喊著傅問舟。
不會的。
她今日說的很清楚,他們之間誰欠誰,要算就這輩子算。
他還沒有算清楚,不會有事的……
她終於爬到他身邊,卻見廖神醫頹然地跌坐在地。
宋哲嗚嗚的哭。
穆九仰天咆哮,一聲聲的喊二爺。
好吵。
溫時寧真想叫他們閉嘴。
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猛地扯開衣裙,撕下一大塊,按住傅問舟的傷口,沉聲:“宋哲,快去拿止血丸!還有玉露丸,全都拿來!快啊!”
“時寧。”
廖神醫語聲沙啞:“沒用了,二爺他沒有脈搏了。”
什麼鬼話。
怎麼可能沒有脈搏。
溫時寧不理他,照著自己所學,快速的替傅問舟處理傷口。
後來,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哭聲也越來越多。
好吵好吵!
溫時寧終於忍可無忍,一聲厲喝:“都不許哭!二爺還沒死,哭什麼哭!”
吼完,人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這晚,整個清溪村人仰馬翻。
雖沒死人,但傷了幾十個。
莊子上的,以及趕來幫忙正好撞好歹人出逃的村民們。
有幾個重傷,若不及時醫治,危及性命。
再加一個有流產跡象的香草,一個被意外砸暈的溫時寧……
廖神醫這輩子都沒這麼慌亂過。
好在秦嬤嬤,在這關鍵時刻,展現出了超出常人的鎮定。
她吩咐紅蘭紫幫忙,將所有傷者分輕重危三種,輕的給宋哲,重的給萬裡,危的給廖神醫。
她自己守著溫時寧,也守著……已經沒有脈搏,體溫逐漸消失的傅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