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空長久地注視著溫時寧,眸光溫和,清透,明鏡一般。
“貧道不會看錯,二夫人是有福之人,隻是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而已。”
她又看向傅問舟,滿意欣慰地點了點頭。
“二爺福澤無邊,願二位自化,自顯,自生,自常在。”
溫時寧聽不太懂,但也知眼前這位,再也不是那個親近和善的鳳姨娘了。
道已不同,境界不同,反而生出了不見形的隔閡。
以及,她突然攔路,總不可能隻是為了說兩句令人費解的道語吧?
溫時寧有些無措地看向傅問舟。
傅問舟眉目溫和,但話語直接:“不知仙姑攔路是為何事?可是為了溫子羨?”
到底是生母,也是人之常情。
亦空卻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拿出兩封信來遞給傅問舟。
“這樁塵緣早該了的,今日就交由二爺代勞吧。”
話落,她微微頷首,轉身要走。
溫時寧快語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溫子羨說嗎?”
亦空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他的選擇就是他的造化。”
看著亦空走遠,溫時寧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就像心裡念著的舊人,終於相見,卻已經不是彼此原來的模樣。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隻能說世事無常吧。
傅問舟輕喚她:“時寧,走了。”
而後,輕握她的手,柔聲道:“鳳姨娘說的對,選擇即是造化,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造化。”
溫時寧點點頭:“起碼她的選擇是對的,躲過了溫家帶來的災難。”
傅晚兒好奇:“什麼信?誰寫的信?”
傅問舟大概猜到了,便將信遞給她。
傅晚兒拉著溫時寧一起看。
片刻,二人雙雙驚得變了臉色。
……
刑部監牢。
一間間的牢房,用寒鐵間隔,冰冷而堅硬,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氣息。
溫家人男女分開,幾人一間緊挨著。
起初幾天,所有人吵的不可開交。
後來獄卒煩了,直接餓了他們一天後,都老實了。
他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天了。
牢房裡向來昏暗,隻有天氣很好的時候,從高高的窗戶中透進來的光線,才能勉強照亮這陰森的空間。
囚犯們或坐或躺,有的沉默不語,眼神空洞,似乎已經失去了對未來的希望。
有的則在低聲交談,用言語來抵禦這無儘的孤獨和恐懼。
偶爾,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音,會讓每個人的神經隨之緊繃。
溫書妍和往時一樣,醒來就靜坐在一角。
靜靜看牆壁上,掛著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寒光。
看角落裡,幾隻老鼠在偷偷摸摸地尋找食物,它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不像其她女眷,沒事就哭,好像眼淚根本流不完似的。
從頭到尾,溫書妍都是這樣平靜。
平靜的好像她篤定了自己能出去一樣。
溫夫人早已失了從前的高貴和優雅,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又恨恨咒罵。
“都是你這賤蹄子害的!若不是你,溫家怎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不是說要活埋你嗎,怎麼還不拉走?”
“你這種人,死了也該下去地獄裡,永世不要超生,免得投生到誰家,誰家又要遭禍害。”
溫書妍扭頭看著她,眼神有些詭異。
“我是哪種人?不都是嫡母你教的嗎?”
“是你親自選的我,你說,到底誰該下地獄?”
她話音輕飄飄地,蕩在這陰森的空間裡,莫名瘮人。
溫夫人心尖一顫,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幾個還未出閣的庶女縮成一團,既怕溫夫人,更怕溫書妍。
隔壁溫慶宗聽到吵聲,不耐煩道:“都給我閉嘴!還想再餓一天嗎?”
溫夫人帶著哭腔:“侯爺!”
“侯爺個屁!”
溫慶宗煩躁地閉上眼睛。
如今連聖上都不行了,更彆說老太後。
溫家這次是真栽了!
溫家第二個表現出平靜的人,是溫子羨。
從進來那天起,他不吵不鬨,話也很少。
甚至還朝獄卒討要了兩本書,翻來覆去的看。
溫慶宗睜眼見他又要看,忍不住一腳踹過去。
“都看八百遍了有什麼好看的!你倒是想想辦法呀!”
溫子羨被踹得身子一歪,書沒拿穩,掉落在地。
他先撿起來,吹了吹上麵的灰塵,方才抬眸看向溫慶宗。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溫家選擇安王那天起,就該想到這個結果的。”
換言之,若安王真的得了勢。
多少人又將活在溫家的耀武揚威之下?
福禍本相依,善惡終有報,沒什麼好想不開的。
一切不過是選擇而已。
溫慶宗愣愣:“你就知道說屁話!”
若早知道安王是那副鬼德行,給他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選。
何況那是他選不選的問題嗎?
分明是安王挑選的溫家。
想起當初,溫慶宗又一次的想起了溫時寧。
他這個做父親的,前十幾年想起溫時寧的次數,都沒這幾日多。
對!溫時寧如今是傅家二夫人。
傅問舟又是這場鬥爭的勝利方,他說話一定有份量。
溫慶宗又一次的激動站起來,拍打著鐵欄。
“我要見傅問舟!我是他嶽丈!”
“有人嗎?勞煩幫我傳個話,我要見溫時寧,我要見傅問舟!”
聽到這兩個名字,溫夫人和溫書妍眉心同時跳了跳。
前者眼裡浮上一抹複雜的情緒,似悔恨,又似不甘,後者譏諷地扯了扯唇。
見傅問舟,做夢吧!
要見也隻會見她。
事到如今,溫書妍依然有把握傅問舟會見她。
雖然不想承認,他是為了溫時寧那個賤人。
“吵什麼吵!”
溫慶宗成功引來獄卒。
獄卒見又是他,舉起刀鞘就在鐵欄上猛敲幾下。
“再吵就把你拖水牢去!”
水牢在底下一層,地獄中的地獄。
傳說進去的人,至今沒人能活著出來。
溫慶宗嚇得閉嘴。
就在這時,聽聞有人慌張道:“三殿下來了。”
溫慶宗此時還不知道此三殿下,非彼三殿下。
原來那個三殿下,他和溫夫人去宮裡看望老太後時,曾打過照麵。
難不成是老太後讓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