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安靜了幾秒。
直到孟遠平疑惑地蹙了下眉,終於有人輕聲問候:
“孟會長…也是來參加論道會的?”
“是啊。”
孟遠平應了聲,欣然道,“昨天林小友打電話說有薛大師的論道會,特意邀請我來參加。”
他言語間透出一股親近和熟稔。
人群頓時躁動起來:
畢竟上一刻還在質疑人的正統。這一刻,代表著正統和權威的天師協會分會長就親自現身!
一時間,投向林宿的視線都熱烈了幾分。
雪泥馬:【他們肯定在想,你到底是什麼人?竟能將三位大佬同時玩弄於股掌,儘收入囊中!】
“……”林宿溫和,“好好說話。”
【啊,念力又漲了。你昨天特意給孟遠平打電話就是為了這一出?】
“當然不止這個。”
跟前,孟遠平正轉過來,從兜裡掏了掏,“對了,你的天師證,我順便帶來了。”
林宿笑了笑,“多謝孟會長。”
算算時間,證件剛好該辦下來了。
齊樁私底下肯定提前調查過他,他不會給人留下任何一絲把柄。
天師證交到手中,金邊在日光下一閃。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低呼:“…是金色的!”
林宿,“?”
怎麼了,這兒也有金色傳說?
新建立的天師協會他還沒完全了解,直到幾句話飄入他的耳中:“…金色,是在協會裡有掛名……或者特殊權限的人……”
林宿低眼,“???”
鑲金邊的天師證在他手裡熠熠反光,他看了眼跟前神色如常的孟遠平,微微眯眼:
這小孟……不對勁。
不過在此情此景下,這張金卡倒是充滿了震懾。
林宿便姿態淡然地收下了。
薛致白也沒閒著。他慢悠悠地望了一眼,背都挺直了,十分做作地開口:
“誒,金色是什麼來路啊?好久沒關注協會的事了,有人能解釋下嗎?”
薛致白笑眯眯地轉向齊樁,“齊家主,你應該很了解吧?”
齊樁從孟遠平出現就沒再出聲。
這會兒被當眾點出,驀地漲紅了臉。最後的底牌被掀,他硬著頭皮道:
“…不可能!我查過了,天師協會官網上確實沒有他這個人!”
孟遠平一瞬就明白了狀況。
他神色威嚴地開口,“之前是係統維護。哪個網站沒點bug?不時不時崩一下的?”
眾人:“………”
林宿深深朝人看了一眼:成大事者,果然都能胡拉八扯。
薛致白冷笑了聲,“正好孟會長在,齊家主也該說明一下換魂奪運的事了。”
場內視線齊刷刷落向齊樁。
齊樁杵在原地,指節捏到發白。
林宿正悠閒地將人看著,目光忽而一動。下一秒,竹筆入手:
“小心!”
話音響起的同時,煙塵炸開!
齊樁閃身掩在煙塵之中,看上去竟然是準備直接逃走。
場中一瞬陷入混亂,竹筆就近劃銷一張雷火符。身旁薛致白罵了一聲,拉過齊佳錯到身後,順手將一張淨塵符擲出——
鋪天蓋地的塵埃煙霧被驅散。
林宿剛一轉頭,一道身影突然破開塵煙出現在眼前。頭發灰白,一身整齊的燕尾服,齊家的管家竟不知從何處竄出!
手持一把匕首,目露精光。
雪泥馬:【…林宿!】
……難怪今天沒見到人,原來在暗地裡候著。
林宿指尖一動,還沒出手。
跟前忽然又是嘭的一聲!一個標準的斜踢,管家橫飛而出。
略顯熟悉的身影落在跟前。
林宿一愣,“老張!?”
孔拂長袍翩飛,轉頭朝他笑了下。隨後追身而上。
林宿,“……”
不得了,原來老張真的會kongfu!
但既然孔拂都來了,那不是說明——
仿佛印證他的猜想。
下一刻,就聽“嘭”一聲重物砸向地麵的聲響。伴隨著飛起的塵埃,齊樁的慘叫聲劃破院落上空,
“啊!!!”
隻見一柄雪亮的唐刀直插在他大腿,將他斜釘在了地麵上。
一行身著監察協會服飾的人“嘩啦”圍住了院子。
賀振翎從眾人身後走出來,麵色冷峻,氣勢懾人。一身正裝嚴謹禁欲,衣擺被撩起一角,露出冷硬的刀鞘。
林宿轉頭而去,看,得罪的第四個人來了。
雪泥馬:【彆說,賀振翎這身還挺帥的。】
林宿讚同,“是啊,看得我又想……”
雪泥馬一秒閉上了嘴:【你不。】
賀振翎已經幾步走到人跟前。
齊樁躺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賀振翎!沒有定罪,你敢直接動刀!?”
賀振翎把刀一拔,冷淡開口,“帶走。”
“是,會長。”
隨行的下屬一把將齊樁拖起來。
其中一人厭惡地瞥向還在大吼的齊樁,將手裡的小棺材露給人看了看:人贓俱獲。隨後拖著麵如死灰的齊樁離開。
雪泥馬沒忍住評價:【你看,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鬨,真正的大佬不會大吼大叫。】
林宿略過它的論調,“賀振翎動作還挺快。”
齊樁夫婦都不在齊家,是最好的抄家時機。
四周監察協會的人正在安置來賓。
林宿朝賀振翎走過去,“你剛到?”
賀振翎剛擦完刀,反手入鞘。聞言側頭看來,“嗯。”
“還以為你一直在外麵待機,就等一個盛大的出場。”
“……”
沉默蔓延了幾秒。
賀振翎沒說話,一身清冷地朝他看去。林宿沒忍住,“你今天好冷漠,仿佛我們沒愛過。”
一名下屬正好過來彙報。
聞言猛地一刹,一臉shock!
賀振翎額角終於跳了下,冷笑一聲,“你今天好火熱,仿佛我們真有過。”
下屬,“……”
林宿,“………”
他微微鬆了口氣:這感覺,正常了。
…
下屬還杵在跟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身影晃來晃去的。
賀振翎捏了下眉心,“有事直說。”
他讓人直說,林宿也就沒走。
“啊…是,會長。”
下屬彙報了一番抓捕成果,以及現場安置情況。末了問道,“抓起來的齊家人和那些術士怎麼處理?”
“術士廢了,按規矩收押。”
賀振翎鐵麵無私,“齊家夫婦和他們小兒子關在一起,送他們一家團聚。”
下屬遲疑,“但那不是個紙人……”
眼下障眼法已經消失,紙人完全就是個紙人的樣子,連五官都無比簡陋。和齊家夫婦關在一塊兒,不知道會不會把人嚇瘋。
賀振翎淡然,“怎麼會,他們這麼疼愛小兒子,想必不會嫌棄。”說完,又吩咐,“後院抓到的齊樟,關在他們隔壁。”
沒有齊家做保了,人當然是要關回去。
林宿輕輕補充,“能一起說話解個悶的那種‘隔壁’。”
下屬,“………”
他看自家上司沒有反駁,便點頭去辦了。
人一走。
林宿正暢想著一家四口未來的生活,一道視線就落在了他身上。
抬眼,隻見賀振翎眼睫低垂。
麵容清俊,挺直的鼻梁下,薄唇輕啟,“故意的?讓我給你遞剪刀。”
林宿目光微微一動,移開,“…什麼故意?”
聲音輕飄飄地落下來,“做紙人替身,怕違規,讓我成為共犯?”
“……”果然是察覺了。
林宿,“你想多了,小…賀監察官。”
身旁安靜了小片刻。
隨後像是很輕地嗬了聲,“也是,畢竟你好像很期待被電一下。”
林宿,“…………”
雪泥馬:【?】
林宿抿唇,輕輕,“光天化日,說什麼呢。”
“嗬。”
好在這番不可深究的交談很快被打斷。
孟遠平過來了,“賀會長,林小友。”
林宿招呼,“不好意思,孟會長。專門邀請你來論道會,結果看了場馬戲。”
孟遠平說,“沒事,我一會兒去和薛大師打個招呼就好。”
林宿眯眼:喔,這都沒事……
看來小孟來這一趟果然還有彆的目的。
他指尖點了點,“孟會長,最近還順心嗎?”
孟遠平神色陡然凝了下,隨後歎了口氣,“……慚愧,還是瞞不過林小友。確實是有件事,需要向你求助。”
林宿感覺兜裡的天師證有點燙手。
“…請講。”
“你特意提醒過的三清堰的事,最後還是出了問題。”
林宿蹙眉,“怎麼會?”該注意的幾處,他全都提醒過了。
孟遠平說,“施工隊那邊,我早就讓人打過招呼,往北三裡地挖出來的東西交給我們來處理。結果後麵新換了個工頭,不信邪,偷偷私藏了些。”
林宿,“……”
他說完,兩人都有些沉默。
賀振翎轉來,“地裡埋了什麼?”
“死人的買命錢。”
賀振翎也沉默了。
片刻,林宿搖頭,“拿了錢就等於成立了契約,我們乾涉不了。”
孟遠平誒了聲,“林小友也沒辦法?”
有倒是有,但那是彆人…彆鬼的交易。
林宿看孟遠平為難,想了想說,“孟會長讓人殺兩隻雞,雞血濺在白布上,把布燃了。先把鬼招出來,再用供奉那隻鬼當條件,問鬼願不願把命還回去。這事,隻能商量著來。”
“行。”孟遠平說著立馬打了個電話。
他在那頭打電話。
賀振翎看過來,問,“上次去天師協會的時候給人提的醒?”
林宿點頭,“總要給人小露一手。”
賀振翎冷笑了聲,“你露的那一手,不是我嗎?”
“……”
林宿找補,“你是先手,它是後手。”他頓了頓,平衡,“都對我同樣重要。”
雪泥馬:【你這句話就像是在說,你們都是我的翅膀。】
跟前果然落下一聲嗬嗬。
正說著,一旁孟遠平就掛了電話。
林宿順勢結束了這邊的話題,轉頭問,“說好了嗎?”
孟遠平微微蹙眉,搖頭,“暉城的天師協會接手了,三清堰正好處於兩城交界。他們說我們辦不成的事,他們來辦……算了。”
孟遠平心寬,“他們願辦就辦吧。”
林宿也不是沒事找事的人,聞言不再多管,“也好。”
這件事暫時拋到一邊。
還沒聊幾句,就聽一聲:“林宿!”
薛致白收拾完淩亂的會場,帶著齊佳錯從那頭走了過來。兩人先和孟遠平打了個招呼,隨後林宿問,
“怎麼收拾這麼久?”
薛致白沒說話,齊佳錯溫和道,“師傅也來幫忙了。”
“……”難怪呢。
林宿人美心善地拉開話題,“瀝城齊家這個窩點,”他一頓,“…分支已經被徹底端掉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齊佳錯對他的措辭適應良好,“我就跟著師傅。”
林宿點點頭,又說,“如果你願意,之後可以去首都的本家認個祖。”
齊家作為有名的風水世家,資源豐厚。況且齊佳錯命格指向家族興盛,小家雖然輕輕碎掉了,不還有個大家族嗎?
齊佳錯似想了想,“…好。”
跟前忽然清了清嗓子,“咳咳!”
薛致白微抬下巴,狀似不經意道,“對了,我徒弟還有事情要宣布。”
幾人就一齊看過去。
齊佳錯輕輕一笑,淡如雲煙,“過去的22年對我來說是場桎梏,如今瀝城齊家沒了,我也不願再叫這個名字。”
他輕聲道,“既然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所以就叫……”
林宿,“齊既然。”
賀振翎,“齊所以。”
“………”
齊佳錯微吸一口氣,微笑,“就叫齊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