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的車麵映著日光,閃閃發亮。中年男人還端立在車前,笑容不變。
林宿微微眯眼。賀振翎,很好…
他禮貌而客氣道,“那請問在你的自設裡,你是叫?”
這次,“老張”說,“孔拂。”
林宿讚歎,“這名字好,一聽就是中國的。”chese kongfu
孔拂笑眯眯,“過獎。”
他說著拉開車門,“請上車,賀先生還在處理公事,我先帶您到總部彙合。”
林宿點頭坐進去,“有勞了。”
…
上了車,他就給賀振翎發了條消息:你的aka老張接到我了。[笑眯眯]
【翎】:記得謝謝他。
“……”
雪泥馬趴在他肩頭,誇道:【他居然記得你的每一個爛梗,真是對你彆有用心。】
“…‘彆有用心’和‘用心’不是遞進關係。”
林宿關了手機,閉目養神,“學好成語再說話。”
私家車平穩地行駛了一陣。
林宿本來以為孔拂說的“總部”是監察協會總部,沒想到停在了一座商業大廈前麵。
林宿降下車窗,探頭:?
孔拂已經下車,對他笑笑,“賀先生的公司。”說完朝大樓裡走去。
一整棟大廈的玻璃窗反射著日光,閃得人快睜不開眼,一看就知道規模不小。
“賀振翎到底有多少個馬甲?”
【不嘰。】雪泥馬:【你不如直接問他。】
“算了。”林宿縮回腦袋,眯眼靠在椅背上,“我們還沒熟到那個程度。”
肩頭就發出一聲“盒盒”。
沒過五分鐘,車門便被一把拉開。
高大的身影有一瞬擋住了外麵的光,陰影從上方籠在林宿身上。
林宿抬頭,就看賀振翎坐了進來。
後者身上還是那件黑色打底,外麵套著淺灰色正裝,肩平背闊,原本寬敞的後座在這一刻顯得有些逼仄。
林宿沒忍住開口,“賀監察官,不熱嗎?”
賀振翎一手扯了下領口,垂著眼,喉結微動,“還好。出發吧。”
私家車一個起步,駛入車道。
光線一片片晃過車窗,車裡的冷氣驅散了一絲熱意。後座一時安靜,林宿歪頭掃過身旁嚴嚴實實的賀振翎,思緒發散:
賀振翎穿那麼多,不會是為了遮住那枚環?
還是說他其實是含羞草轉世,被人碰一下就要縮成一團……
“在看什麼。”
淡淡的聲線拉回他的思緒。
林宿視線被敏銳捕捉,他移開說,“沒想到賀監察官還有這麼個馬甲。”
“你以為我是怎麼進校董會的。”
“……”
原來是投資入駐。
“陰陽兩道互不乾擾。”賀振翎說,“我隻是給自己找了個最便宜行事的職業,方便在現代社會辦事。”
林宿深深看過去。
為了方便辦事,所以順手開了個大公司。是這意思?
雪泥馬戳他:【看看他。你呢?】
林宿輕抬下巴,理直氣壯,“我給自己找了個一年中假期最多的職業。”
【……】
【那還是你厲害些。】
到了瀝城,正臨近傍晚。
昏黃的天色從天際籠下來,赤紫的晚霞深淺染開一片。黃昏,自古又稱逢魔時刻。
賀振翎看了眼天色,“是現在去齊家,還是等明天?”
“就現在吧。”林宿說,“陰氣升上來了,有些東西能看得更清楚。”
孔拂便直接把車開去了齊家。
齊家住的是中式大宅院。
大門兩邊掛著燈籠,院牆刷著朱漆,竹林從牆頭冒出來,影影幢幢。
林宿和賀振翎剛下車,就撞上聞訊出門迎客的瀝城齊家家主。
齊樁看上去五十左右,滿臉堆笑。
雖然從中式庭院裡走出來,卻完全是現代上流社會的穿著。看見同行的賀振翎,他笑容先是震了一下,而後如常,
“沒想到賀會長也來了,貴客貴客,先進門再說。”
齊樁轉頭在前麵引路。
林宿對賀振翎一點也不小聲地小聲道,“‘沒想到’,就是不請自來的意思。”
前方身影差點在石板路上一絆。
賀振翎輕飄飄落來一眼,沒說話。
一行人很快穿過庭院進了客廳。
室內的裝潢也是極為現代化,明亮的水晶燈吊頂,映得地麵流光溢彩。
林宿在沙發上落了座。
齊樁開門見山,“這位小友,我們之前有些誤會,這次邀請你來也是想表達歉意。”
他說著頓了頓,“你也知道關於你身上的一些‘傳聞’,我們齊家派人來,其實是想保護你……”
林宿轉向賀振翎,“他的意思是,他跟你是一夥的。”
“……”賀振翎。
“……”齊樁。
齊樁笑容差點沒掛住。
不等他開口,又聽賀振翎平靜認真地回道,“剛剛就想和你說了,有些話心裡想想,不要當著彆人的麵說。”
齊樁的笑容就徹底落在了地上。
明亮的客廳裡氣氛凝滯。
就連一旁的傭人都低下了頭,沒敢在這時候發出動靜。
好在很快,一道聲音打破了僵局。
“家裡來了貴客,有失遠迎,兩位不要見怪。”
林宿抬頭,就看一名美婦從二樓走下來。
大概是他們來得突然,後者匆忙去收拾了一下,現在才出現。
婦人身旁還跟了名少年,穿著一身得體的小西裝。
——說是少年好像也不對。
林宿目光落向他頭頂的八字:已經二十二歲了,隻是從相貌氣質上來說,像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嬌憨少年。
忽而,林宿眉心又蹙了下。
【怎麼了?】
“…有點怪。”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跟前,齊樁已經招呼著人過來,介紹道,“這是我夫人薑雅嫤,還有小兒齊佳源。”
薑雅嫤朝兩人一笑。
齊佳源也露出一個討人喜歡的笑容,乖巧地打了聲招呼。也許是看林宿在看他,他笑容就更深了點,露出兩個酒窩。
林宿看了他兩秒,也笑了下,隨後轉向齊樁,“小兒?那大兒呢。”
“………”
話落,跟前凝固了一瞬。
齊樁笑容有點僵,緩了緩才道,“這隻是個謙辭……”
他又朝管家示意了一下,拿來張請柬,“為了表達歉意,明天寒舍正好要舉辦一場風水界的宴會,希望兩位賞光。”
林宿接過請柬,翻看了下。
他在意識中開口,“他在留我。”
雪泥馬瞥道:【是啊,留你吃大餐。】
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了。
齊樁看人收了請柬,適時地邀請他們住下。林宿也不推辭,直接應下了。
林宿的那間客房早已收拾出來。
齊家沒想到賀振翎會一起來,這會兒正著人新收一間客房。賀振翎暫時先跟著林宿去了他的房間。
…
房門一關上。
賀振翎隨手貼了張隔音的符籙在門上,問道,“你今天一直挑釁齊樁,是想逼急他看看?”
林宿說,“一半一半。”
“還有一半是?”
“單純想挑釁他。”
跟前似乎陷入了沉默。
林宿問,“那賀監察官今天出言不遜,也是出於配合我的計劃?”
賀振翎冷淡,“沒有,就是純氣他。”
“………”
雪泥馬洞悉:【又開心了是吧。】
林宿回它:“雖然賀振翎大概率是因為不滿齊樁插手監察協會,把釘子戶要回去。但我論跡不論心,十分滿意。”
“這處住宅是齊家的祖業。”
跟前,賀振翎忽然又開口。
林宿拉回思緒,望著屋內的裝潢,笑了笑,“做了這麼大的改動,如果不是與時俱進,還以為是要掩蓋什麼。”
“你看出什麼來了?”
窗外夜影幢幢,林葉婆娑。
林宿看了眼,“欲蓋彌彰。至少他們請我來,一定是有所企圖。”他說著一頓,轉向賀振翎,摸了摸自己。
“你說,我會不會成為齊家的金絲雀……”
“……”
賀振翎眉峰一跳,平靜,“不會,你是那隻鳩。”
正說著,房門“扣扣”響了兩聲。
外麵傳來傭人的聲音:“賀先生,隔壁客房已經收好了。”
林宿同賀振翎對視一眼。
林宿,“放心,明天有宴會,今晚是彼此的平安夜,回去睡吧。”
賀振翎朝他投去一眼,走了。
門關上。
林宿開口,“你說,他走之前那念念不舍的一眼是什麼意思?”
雪泥馬冷酷:【我猜他是想說,一般先刀預言家。】
“……”林宿躺上床,“我是主持人,晚安。”
宴會在第二天正午開始。
林宿上身穿的是唐裝,盤扣係至領口,紅色的流蘇墜垂至肩頭。墨玉般的玄色襯得他膚色更白,不說話時,通體貴氣。
他下樓,宴會已經開始了。
從樓梯口望過去,大廳一覽無餘。客人來了大半,大致分成三撥。
齊家夫婦正帶著兒子齊佳源迎著一撥賓客;賀振翎一身冷峻,四周圍了一撥試探或交好的;剩下的則是遠遠觀望著。
林宿一出現,幾撥人同時停下來。
視線落過去,有一瞬的驚豔,夾雜著好奇、探尋,以及各懷心思的彆的什麼…
林宿目不斜視,走向齊樁打了個招呼。
“齊先生,夫人。”
齊樁笑嗬嗬地關懷了兩句,讓他在宴會上隨意。薑雅嫤也跟著誇了聲,隨後就聽齊佳源仰臉甜甜一笑,
“林宿哥哥這身真好看呢。”
林宿掃去一眼,“我今年17。”
齊佳源笑容一凝,又抱歉地改口,“是嗎,我是想著叫哥哥尊敬一點。”
林宿嘴角牽了下,沒說什麼。同齊樁點點頭轉身走了。
待他背影遠去。
齊佳源收回目光,扭頭看向薑雅嫤,似抱怨地問,“媽媽,我看上去比他大很多嗎?”
薑雅嫤隻當他是撒嬌,彎腰捧著兒子的臉哄道,“沒有沒有,我們佳源是娃娃臉,永遠都是寶寶。”
齊佳源便又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
隻是餘光卻若有所思地瞥向林宿那頭,眼底冷靜得不帶一點笑意。
…
林宿身姿翩然地穿過大廳。
雪泥馬浮在一旁:【你故意那麼說的?那小孩兒小心思挺多。】
林宿隨手端了杯飲料,“讓他多去吧,累著的又不是我。”
【我就欣賞你的從不內耗。】
正說著,跟前多了幾道身影。
林宿停下來。
來的是幾名沒戴族徽的風水師,他在腦海裡搜尋了一圈,也掛不上號。
幾人這會兒正端著酒杯,麵上帶笑地詢問:
“初次見麵,小友怎麼稱呼?”
“也是風水界的人?不知師從何處?”
“聽說你不是瀝城人,是獨自來赴宴的?家裡人…父母沒有陪同?”
……
雪泥馬對號入座,發出一聲:【盒!】
林宿沒管沉迷角色的雪泥馬,微微眯眼,看向句句打探的幾人,也摸清狀況了:
看來都還不知道賀振翎是跟著自己一道來的。
他沒有一秒猶豫,轉頭就叫了聲,
“賀先生。”
那頭,賀振翎背影一頓。隨後轉頭看了他一眼,幾步走了過來。
林宿抬手介紹,“這是我的男伴。”
跟前幾人頓時一僵,露出驚色。林宿適時地退了半步,賀振翎一下首當其衝。
“………”賀振翎。
幾人愣了瞬很快恢複自然,轉而招呼起賀振翎來:
“原來二位是一起來的。”
“是舊識?不妨介紹認識認識…”
七嘴八舌的問候中,賀振翎薄唇翕動。一道沉冷的嗓音飄入林宿耳中:
“我現在確實很難辦。”
林宿,“……”
他抿了口飲料,正色,“你先頂住,我去彆處想想辦法。”
說完轉頭,悄然溜走。
齊家的宴會廳其實很大。
林宿繞了一圈,在大廳背後找到一處安靜的陽台。
他推開門走出去。
外麵是一片庭院,應該是宅子的正背麵。庭院幽靜無人,往更深處則草木叢生,從地下透出一股陰冷。
草木掩映下,還有一棟小閣樓。
木質窗框被封上了,蔓延的爬山虎幾乎遮住了不大的窗口。
正望著,背後忽然傳來響動。
“貴客。”轉頭,隻見管家站在門口,“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是有什麼招待不周?”
“沒有,我社恐。”
成功讓人噎了一下,林宿又問,“那邊修的是什麼?”
“舊閣樓而已,用來當倉庫。”管家說完側身,“家主正有事找您,請隨我來。”
林宿點點頭,管家轉身走在前麵。
他跟上前,臨出門前又回望了一眼。隻是一晃而過,林宿突然在意識中叫了聲,
“泥馬。”
【怎麼了?】
他收回視線,淡淡的神色中,少見地流露出一絲厭惡,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惡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