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林資說,“我哥不讓我喝彆人的東西。”
楚宥收回手,複爾重新拿出包零食,“那你吃薯片嗎?”
“不吃”,林資說,“我哥不讓我吃彆人的東西。”
楚宥再次收回手,低頭將拿包薯片拆開。
塑料袋的聲音在身後窸窣作響,林資轉頭,“你…”
楚宥誤以為吵到林資下意識停住,將手裡的薯片往他那邊遞了遞,“拆開也不吃嗎?”
“我就不愛吃薯片”,林資皺眉,他又不是真的懶到嫌麻煩,放到嘴邊才會吃。
林資直接伸手越過朝楚宥頭頂探去。
楚宥頭皮一痛,隻見林資指尖捏著根他的頭發揣摩了會兒,往他眼皮底下懟,認真道:“你的頭發跟沈郡的頭發長得一模一樣。”
“…哦。”
林資見楚宥反應平平,興趣寥寥地吹掉手指上楚宥的頭發,視線往下掃了眼,“你自己吃吧。”
楚宥從包裝袋裡拿起一小塊碎渣填進嘴裡。
“…林資。”
林資,“?”
“你上次叫我去你家吃飯。”
林資想了會,滿臉疑惑,“我有說過這話?”
“嗯”,楚宥肯定道。
林資還是沒想起來,無所謂道:“那你等會兒跟我一塊回去。”
等到放學的時候,林資跟楚宥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聞家司機瞄了眼後視鏡,看到楚宥也上車後,忍不住道:“小少爺,這位……”
林資放下書包,“車禍肇事的事主,還是你撞的,你忘了嗎?”
司機當然記得楚宥,隻是,“小少爺,他也要去聞家嗎?”
“對啊”,林資不明所以地指了指旁邊的楚宥,“很不明顯嗎?”
司機硬著頭皮道:“忻繁少爺的司機今天休息,他打電話讓我載他跟楚家大少爺一塊回去。”
林資一頭霧水,聞忻繁也就算了,“楚懷朔去聞家乾嗎?”
“小少爺,這我也不清楚”,司機尷尬笑笑,“要是載上這位小少爺,車上的空位就不夠了。”
司機也不知道這種事為什麼不跟主人家商量,跟他一個司機說這些他根本沒有資格決定的事。
楚宥往車門旁邊挪了下,作勢下車。
“讓聞忻繁跟楚懷朔自己想彆的辦法”,林資拍拍司機座椅,“開車。”
林資煩躁地抓抓臉。
楚懷朔最近不知道犯什麼病,見天地往他眼前湊,聞忻繁還緊跟著,欲語還休的滿臉委屈,兩個人你爭我搶著道歉。
自己生病發燒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林資煩都要煩死了。
“我解決他”,旁邊裝木頭人的楚宥冷不丁出聲,嚇了林資一跳。
“哈?”林資懵逼,“啥玩意兒?”
解決誰?
楚宥又開始當啞巴。
司機往後給林資遞了個小風車,“我閨女買的,送我一個。”
林資注意力被轉移,接過來往下降了點車窗,灌進來的風把風車吹得吱呀亂轉,林資默默吐槽道:“好幼稚。”
司機也不當真,林資跟他閨女似的口是心非,明明給他買的非說是送的,就跟林資很喜歡這種沒用的小東西非說幼稚。
“小少爺,我路上聽你的同學們說,謄濟的校運動會快開始了”,司機打了個彎,“謄濟的運動會是家校聯動的親子運動會,聞總跟小聞總他們有空參加嗎?”
司機甚至都不用問,聞若臻跟聞忻簡估計都不知道謄濟的運動會什麼時候開。
林資關上車窗,“我哥會參加。”
司機了然,林資口中的哥哥不是聞忻簡,是林資上下學在車裡經常視頻通話的那個哥哥,是林資回聞家之前的那個哥哥。
“小少爺之前的家人都很愛小少爺”,司機感慨道。
關於林資的都事必躬親,所以林資說得這麼有底氣。
司機開進聞家,把車停在門口。
林資反手把風車插到書包側兜,走了進去。
楚宥也拎著書包下了車,“什麼時候吃飯?”
林資頓了下,“你很餓?”
楚宥垂著眸子,低低“嗯”了聲。
林資抓抓臉,“得等人齊,你忍忍吧。”
林資塞給楚宥一盤水果,讓他先吃著,然後上樓洗澡。
等他下來時,聞家人差不多齊了。
林資走到空位坐下,旁邊的楚宥在悶頭苦吃。
聞若臻用公筷給林資夾了隻蝦,“資資第一次邀請同學到家裡玩兒。”
林資沒動那隻蝦,他嫌剝殼喇手,“他是來蹭飯的。”
聞若臻掃過全程都在吃飯頭都沒抬的楚宥,好像真的是特地過來隻是為吃頓飯。
“忻繁呢?”聞忻簡察覺餐桌上少了個人。
聞忻奕將林資碟子裡沒動的那隻蝦夾過來,帶上手套剝殼,“忻繁司機請假了,他給我打過電話,讓我等他和…”聞忻奕頓了下,“楚懷朔。”
那個卡殼似乎是意外,很快聞忻奕恢複正常語速,“那個時候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聞忻奕把剝好的蝦重新放回林資的小碟裡。
林資正想吃,就瞥見旁邊的楚宥同樣在吃蝦,隻不過楚宥連蝦殼都沒剝,放進嘴裡嚼碎後咽了下去。
林資的腳趾瞬間蜷住,捂住自己的喉嚨,嗓子莫名發疼。
林資的記憶回籠,他終於想起是什麼時候讓楚宥過來吃飯的了,是他看著楚宥三口吃完全麥麵包後。
“怎麼了?”聞忻奕注意到林資的動作,給林資倒了杯果汁,“嗆到了嗎?”
林資搖搖頭。
眾人的視線在林資和楚宥兩人之間打轉,聞若臻率先收回,“既然忻繁的司機請假了,那最近讓忻繁住校吧,省得次次協調彆人的時間,鬨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聞忻簡蹙了蹙眉,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
而聞若臻已經起身,摸了摸林資的頭,“資資慢點吃,爸爸去工作了。”
林資愛答不理地晃晃小腦袋,不走心道:“加油。”
聞若臻失笑:“嗯,爸爸沒資資聰明,工作確實該加油。”
聞若臻離席上樓。
聞忻繁跟楚懷朔這時才姍姍來遲。
聞忻繁淒苦地朝林資走去,“林資,你怎麼先走了,不是說好等我跟楚同學嗎?”
“你是不是還沒原諒我,是我不該跟林顧哥要錢。但也不是我先開口,是林顧哥非要給我……”聞忻繁形容狼狽,緊緊攥著書包帶指骨發白,不堪折斷的姿態,將無辜可憐貫徹了個透底。
小白花被風雨敲打,卻無人憐惜他的孱弱,因為這裡有朵比他更嬌豔強橫的霸王花,需要被人伺候的小祖宗。
有他在,他就是中心這件事仿佛成了默認的共識。
“忻繁”,聞忻奕摘下透明手套,打斷道:“你吵到資資吃飯了。”
聞忻繁如同卡住脖子的雞,難堪丟人腐蝕殆儘他的麵皮,臉色窘迫得漲紅,眼底蓄起豆大的淚。
楚懷朔倒是雲淡風輕,沒有如平時般維護聞忻繁。
聞忻簡注意到他,視線從吃飯挑挑揀揀的林資身上收回,“楚大少爺過來是?”
楚懷朔還沒開口,“單純蹭飯”的楚宥突然站起身,朝著聞忻簡道:“我喜歡林資。”
沒頭沒腦的拋下驚天打雷,楚宥卻說得從容不迫。
全場人被楚宥猝不及防的告白鎮住了。
聞忻繁連哭都忘了,字不成句,“…楚宥,你瘋了嗎?”
楚宥麵不改色,側了側身恰好露出楚懷朔,“我大哥也喜歡林資。”
聞忻簡的臉沉得徹底。
“你特麼胡說什麼?”楚懷朔衝上去揪住楚宥的領子。
大哥,楚宥真有臉叫!該死的雜種。
楚宥被他拽得身形不穩,黑眸稠濃生戾,淡淡反問:“你不喜歡?”
楚懷朔被問得短暫怔頓,隨即無休無止的惱火灌滿神經,“你算什麼東西!”
劍拔弩張的楚家兄弟似乎把聞家當成了戰場。
不分彼此的要來場鬥爭。
比荒誕派的戲劇還要莫名。
聞忻簡出聲截斷:“行了。”
“我們聞家地方小,容不下你們楚家兄弟鬩牆的大戲”,聞忻簡眼底凝冰,“管家,把他們兩個人給我趕出去。”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楚家內鬥拉上林資就足夠判他們死刑。
無論是看似熱情風流的楚懷朔還是看似敦默透明的楚宥,對林資存有不該有的念頭,他都不會放過。
聞忻簡眉心染上嫌惡,“以後不準姓楚的進聞家的門!”
管家應下,招招手幾個傭人圍堵上來。
楚懷朔凶暴的神情轉圜,這才明白楚宥鬨這場是要做什麼,氣極反笑,“楚宥,我真是小瞧你了。”
楚宥神情無波無瀾,深鬱的五官竟有了絲釋然的鬆懈。
楚懷朔上次罵他咬人的狗不叫,沒罵錯。
其實隨便給狗塊骨頭它都沒空咬人,可惜楚懷朔不想給還要把他的碗踢翻,餓極了的狗總是要狠些,瘋些。
楚宥拎起書包。
“喝”,林資把之前聞忻奕給他倒的果汁推到楚宥麵前,言簡意賅道。
楚宥腳步滯了下,垂眸看著那杯鮮紅的西瓜汁。
聞若臻看人準的,林資很聰明。
“謝謝”,楚宥禮貌地道謝,一飲而儘,然後禮貌衝聞忻簡點點頭,禮貌地離開聞家。
與之相反的是,楚懷朔以非常不體麵的姿態被驅逐出去。
“大哥”,聞忻繁失聲喊道:“楚同學是我邀請過來吃晚飯的,你彆這樣對他。”
聞忻簡鐵青著臉向管家揮手。
“聞忻繁”,聞忻簡顯然動了怒,疾言厲色道:“以後不準帶人到家裡。”
聞忻繁滿目哀戚,驚惶道:“大哥?!”
“我也是你的弟弟”,連邀請客人做客的權利都沒有,那他還是聞家人嗎?
聞忻簡疼愛聞忻繁十七年做不得假,但同樣他現在也不允許有任何人侵害林資微毫。
他可以容忍聞忻繁懦弱,為他處理一件又一件的因為他不擅長拒絕、心軟善良惹出的禍端,但絕對不包括聞忻繁把火引到林資身上。
聞忻簡決絕開口,“你不是,林資才是我的弟弟,才是聞家的主人。”
斷就斷乾淨,聞忻繁帶楚懷朔來聞家,使林資成為楚家爭鬥的工具,這已經觸碰到聞忻簡的底線。
“聞忻繁,從今之後你住校,不要再回聞家,錢我會準時打給你。”
聞忻繁再次聽到熟悉的語句竟然陌生到恍惚。
林顧也是同他這樣講的。
他們都不要他,聞家和林家都隻在乎林資。
聞忻繁望著聞忻簡從沒有出現過自己身上冷漠寡情的視線,刺骨的冰霜覆蓋住全身,凍得他打顫。
聞忻繁的眼淚嘩啦啦地掉,他頭次感到恐懼,生理反應根本不受控製,大腦叫囂著危險警戒。
聞忻簡定定地看著聞忻繁,似乎要從這個向來軟弱的弟弟身上發現什麼端倪。
從聞忻繁同林資說林顧給他撫養費後,聞忻簡就越發看不透他。
是無心之失嗎?
還是他對林資懷有惡意。
他真的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善良可欺嗎?
聞忻簡甚至問自己,那些答案還重要嗎?隻要聞忻繁讓林資感到不舒服,他就應該消失在林資麵前,不用理由無關起因。
林資就應該享受最周全、最愜心的生活,在林家如此到聞家更不會變。
哪怕那個人也是當年無辜換子的受害者,聞忻簡乃致絕情地想到,聞忻繁有什麼委屈也應該是林家彌補,關他們聞家什麼事。
榮華富貴的十七年聞忻繁享受得已經夠多了。
聞忻繁被聞忻簡看得渾身發寒,身體搖搖欲墜不停後退,頭也不回地衝出聞家。
這是他做過最叛逆的事,然而他隻聽到聞忻簡消散在空氣中不在乎語句,“不用管他。”
管家動也未動,上前合門。
聞忻簡神色壓抑,而爭端的源頭—林資還在趁著他們吵架不好好吃飯偷偷玩。
聞忻簡按著額角,忽地抬眸,“林資。”
正在嘗試未剝殼大蝦自己能不能吃下去的林資:……
“乾嗎?”林資嘗試失敗有些不耐煩,蝦殼好硬他嘴好疼。
聞忻簡說:“解釋。”
林資不明白有什麼好解釋的,“他講冷笑話,你沒聽出來?”
聞忻簡細細掠過弟弟被嬌養出來漂亮生動的臉:……
聽不出來一點。
林資皺皺鼻子,瞧著聞忻簡黑如沉水的臉,“你怎麼不笑?不好笑嗎?”
聞忻簡:……
完全笑不出來。
林資撇撇嘴,“確實沒什麼意思,我也沒笑出來。”
主要是蝦殼太硬,喇得他嘴疼,做不出多餘的表情。
也不知道楚宥的嘴裡是不是有個分離機,林資異想天開到。
楚宥位置上堆的十幾個蝦頭,蝦殼全進了楚宥的肚子裡,看得林資難受。
他再也不跟楚宥一塊吃飯了,精神容易受創。
“林資”,聞忻簡也不指望林資給他個什麼說法,自己調整好情緒道:“你要是早戀,我就告訴林顧。”
聞忻簡話說出口,就不由得感到陣挫敗,自己的親弟弟他管教不了,還要搬出不相乾的人鎮壓,關鍵還百試百靈。
果不其然林資從剛才無所謂狀態瞬間激靈起來,“你告訴我哥乾嗎?我沒早戀!”
一看就知道楚宥瞎說,聞忻簡這麼上綱上線做什麼。
林資從小被愛包圍長大,再細微的愛他都能分辨出來,楚宥不屬於其中一種楚懷朔更不屬於。
林資人身攻擊道:“聞忻簡,你根本不懂愛。”
聞忻簡差點背過氣。
剛才的鬨劇仿佛跟聞忻奕也無關,還在這兒不緊不慢地給林資剝蝦,“小弟?”
聞忻奕將q彈的蝦仁蘸完湯汁遞到林資嘴邊。
林資唇上被蝦殼紮到的微小的傷口被蘸料裡的芥末刺激得一疼,連忙捂嘴瞪了聞忻奕眼,“你也不懂。”
聞忻奕:……
聞忻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