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遮天蔽日,山穀裡的河水溫度低,尤其是水下麵,冰涼涼的,有助於情蠱的冷卻。
也得益於此,這次情蠱的發作很快就平息了。
嘩啦一聲,腦袋從水麵上冒出。
水麵上全是新鮮的氧氣。
謝茶呼吸了幾口,等意識恢複清明後,腦子裡瘋狂搜索有關揍人的最狠招式!
打!
必須打!
狠狠打!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行動,春夜撇下他自顧自地上岸了。
他撿起方才扔草叢裡的日記本和筆,靠坐在那棵歪脖子樹下,又開始刷刷刷地記錄。
不用想,又是在寫他的那個情蠱觀察日記了。
謝茶狠狠擦了一下嘴唇,走上岸去興師問罪:“誰叫你自作主張給我渡氣的?”
是的。
謝茶堅決不承認那是吻,隻認為這是一種為了求生而不得不進行的渡氣行為。
春夜聽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像是在嘲諷他的掩耳盜鈴。
他停下記錄的動作,用筆敲了敲乖巧趴在草叢裡的甲殼蟲:
“看到沒?我就說人類壞吧?被人救了還倒打一耙……”
謝茶:“!”
這小子在惹人生氣這件事上是有點子天賦的!
謝茶正要發作,春夜又涼涼地瞥他一眼:
“憤怒到一定程度也會導致腎上腺素飆升,進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氣血上湧,從而誘發情蠱發作。”
謝茶:“……”
謝茶深吸一口,逼自己冷靜下來後,很快想明白了:
這是特殊情況下的不得已為之。
想到這,謝茶又斜瞥了對麵一眼,春夜仍在低頭記錄著,神色如常,還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仿佛剛才水下的“渡氣”沒發生過,或者發生了但對他而言隻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他完全沒放在眼裡。
既然這小子都這麼淡定了,自己再糾結下去顯得很可笑。
做足心理建設之後,謝茶決定不想這事兒了。
他決定去找牛叔和村民們彙合,繼續尋找鬼蝴蝶。
走到那處山坡下,謝茶抬頭看了一眼,方才就是從上麵滾下來的。
他剛準備爬上去尋人,牛叔就帶著村民們滾下來了。
謝茶:“……”
看到謝茶,牛叔臉上一喜,爬起來正要過去,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土坑裡躺著一條巨蟒,又臉色驟變,竟嚇得不敢過去了。
謝茶見狀,走過去踢了踢那條巨蟒,對牛叔道:“這條蛇死了。”
牛叔這才帶著村民們過去了,路過那條巨蟒時,還圍著打量了會兒。
這麼大的巨蟒牛叔他們也很少見,要是真遇到了還不一定逃得掉。
又問謝茶這巨蟒怎麼死的,謝茶腦子轉得快,說他也不知道。
謝茶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很是淡定,又迅速轉移話題,招呼他們繼續前行。
牛叔和村民們也沒有起疑,一行人正要離開,忽然聽見啪嗒幾聲,謝茶循聲看過去:
土坑裡的那堆蛇蛋破開了,小蛇們紛紛鑽出蛋殼,像是餓極了,一邊朝謝茶他們爬過去,一邊發出嘶嘶嘶的微弱聲。
謝茶:“!”
雖然剛破殼,看著沒什麼戰鬥力,但架不住蛇多,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條。
牛叔和村民們正要拿起捕蛇夾應對,忽然,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群小蛇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危險,迅速掉頭,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牛叔和村民們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些小蛇怎麼好端端地忽然跑了。
謝茶環顧一圈,果然,一抹幽藍從旁邊的草叢裡一閃而過,閃進了幾米開外的密林裡。
密林裡樹葉和花朵層層疊疊,將那抹人影遮得嚴嚴實實,隻偶爾在樹葉的間隙中,能窺探到一小片藍色的衣角。
經過巨蟒和水草一事,謝茶篤定春夜一定會跟上來,也篤定春夜一定不會讓他死在這個森林裡。
畢竟……就像那小子說的,難得的研究樣本,死了不就可惜麼?
謝茶哼笑一聲,跟在牛叔後麵繼續走。走了一路,走到濕漉漉的衣服曬乾了,牛叔忽然沉沉地來了一聲:
“不對勁。”
謝茶頓時停下腳步:
“怎麼不對勁了?”
牛叔轉頭道:“咱這可是原始森林,越往裡走越危險。但咱們這一路走來居然什麼都沒遇到,你說古不古怪?”
另一個村民一聽,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補充道:
“我想起來了!剛才在前邊開路的時候看到一隻蛇,捕蛇夾都還沒來得及掏出來那條蛇就逃了!以前哪見過這種場麵?”
謝茶餘光瞟了一眼,密林裡的夾竹桃開得正盛,白色的花瓣密密地嵌在綠葉中,阻擋住了村民們的視線。
那小子顯然是不想被這幫村民們發現,謝茶也懶得拆穿,於是一邊走一邊道:
“這不正好?”
牛叔和村民們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恐懼。牛叔幾步追上他,急急道:
“你是不知道,連蛇都避讓,說明這附近有比蛇更可怕的東西,蛇才繞道走的……”
謝茶哦了一聲,餘光又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密林裡,春夜的身影偶爾出現在樹葉間的細縫裡,像在漫步一樣,不遠不近地跟著。
看來足夠變態也是有好處的,變態到蛇都害怕的地步了。
有著大變態的護航,謝茶並不擔心會遇到什麼危險,繼續往裡走。
忽然天空傳來一聲響雷,謝茶停下腳步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天色變得陰沉沉的,估計很快就要下雨。
前方有一棵巨大的,蘑菇雲一樣的榕樹,牛叔帶著大家匆忙躲在這棵大榕樹下避雨。
謝茶往那排密林看了一眼,不遠處,春夜也停下了腳步,倚在一株矮矮的夾竹桃旁。
這時,天空飄下了一點雨滴,恰好落在了謝茶挺直的鼻梁上,鼻梁上頓時一抹涼意。
眼看即將下雨了,謝茶猶豫片刻,還是衝著春夜抬了抬下巴:
“喂!”
他對春夜勾了下手指,示意他來這裡避雨。他這一喊,牛叔和村民們順著他的方向,發現了密林裡的春夜,臉色紛紛變得古怪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牛叔咳嗽一聲,不自然地開口了:
“謝茶啊,那可是咱寨子裡的苗王,可不能讓他過來跟咱擠!他身邊有蠱蟲的,咱們普通人靠太近了會出事兒!”
牛叔率先開了口,其他村民也跟著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苗王那蠱邪乎得很,據說能聽得懂人說話哩,這東西不吉利的!”
謝茶看了看牛叔和那幫村民,從他們臉上,謝茶又看到了之前在外婆臉上看到的那種古怪表情。
又敬又怕。
但還是怕的成分多一些。
謝茶又環顧一圈,這附近除了這棵大榕樹,就是那片密林了,但密林裡全是低矮的夾竹桃,壓根就沒法避雨。
村民們還在七嘴八舌地表示反對,謝茶被他們氣笑了:
“怎麼不吉利了?你們剛才不是還在奇怪一路上什麼都沒遇到嗎?那隻蠱跟著咱們,連蛇都繞道而行,這種大好事兒怎麼就不吉利了?”
牛叔一聽,欲言又止,咬咬牙又小聲道:“也不光是那隻蠱邪乎……”
“苗王他……也邪乎。”
牛叔惴惴地瞥了不遠處的春夜一眼,壓低聲音對謝茶道:
“苗王七八歲就克死了他爸媽,當時寨子裡還不少人覺得他小小年紀沒了爸媽實在可憐,就把他接到自己家裡來住,後來你猜怎麼著?”
不等謝茶回答,牛叔聲音壓得更低了,細聽起來聲音還發著顫:
“後來全都得了怪病,全都!七戶人家沒一個例外,你說邪不邪乎?”
謝茶:“……”
聽起來是挺邪乎的。
但苗王再邪乎,也救過他兩次,一次巨蟒,一次水草,謝茶一向不喜歡欠人情。
天上開始飄雨絲下來了,謝茶取下背包,從裡麵掏出一把雨傘走過去遞到春夜麵前:
“不用謝我,我是看在你剛才救過我的份上。”
春夜垂眸看了一眼那把雨傘,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抱臂靠在夾竹桃樹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對麵的那些人:
“你確定要給我?”
謝茶扭頭一看,牛叔和村民們正望著他,看自己也是那種害怕的眼神了。
謝茶哼笑一聲:“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管他們怎麼想,他們也管不著!”
謝茶本來打算傘給他,自己跑回榕樹下躲雨的,但看到牛叔和那幫村民們看自己的眼神……
估計在他們眼裡,自己跟春夜接觸了,也變得跟春夜一樣不吉利了。
於是隻好在下雨時撐開那把大黑傘,和春夜站在一起等雨停。
兩人並肩而立。
春夜若無其事地用餘光瞥了謝茶一眼,緊接著,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