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玄幻的事自然不是人力所能改變,明慕再想下去也是自討苦處,乾脆收拾好心情,打開書本:“多謝太傅指點。”
少年天子的眸子純粹,心性也極為強韌,似乎沒什麼事能困擾到他。
繆白很喜歡這樣的君主,不會像先帝那樣直接撒手不乾,自己躲在道觀裡“自尋清淨”,而是迎難而上,永遠不會退縮。
盛朝需要這樣銳氣的君主。
“陛下,今日講解的是《春秋》……”
第一個時辰是例行的授課,在用過午膳後,則是騎射課。
現在明慕已經能很好地掌控馬匹,弓也能拉開半石的,雖然準頭依舊不太行。
又一次瞄準紅心失敗後,他有些低落地收起弓,闞英立刻上前,拿起弓箭,用熱巾帕敷著小皇帝的手腕,緩解疲乏:“陛下已經很厲害了,隻做強身健體之用……”
明慕笑了笑:“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多鍛煉一點也無妨。”
他現在多掌握一點,以後就能和瀾哥一起縱馬出去玩,不至於坐在馬車裡掃興。
再者,今年的第一次秋獮,他總得拿出點本事來,不叫人看輕。
隻是古代弓箭的有效射程太短,隻有一百多米,在戰場上不占優勢,和戎狄的戰爭一直僵持,每年都會進行……
假若運用火器,效果會好得多。
如今的大炮還算能用,小型火器簡直一團糟——能叫棉甲抵禦傷害的火器,想也知道了。
之前在兵仗司,明慕見過火藥配方,用君臣佐使來比喻不同成分配比之間的關係1,幾乎分不清是藥方還是火藥配方,甚至至今,還用著開國的配方。
誠然,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和古代封建王朝的理念密切相關,同時,因為開國以來的戶籍製度、帝王維護統治的方法……缺乏創新,才顯得不上不下。
此外,鍛鋼手法也有所不足……
明慕從來不懷疑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隻要提供充分的支持,他們一定會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隻是有人都忽略了這些不起眼的匠戶。
闞大伴想到彆的事引開小皇帝的注意:“陛下或許忘了,今日有瓊林宴呢。”
“咦,是今天嗎?”
明慕還真沒想起來。
這幾天事情好像很多,沒有了內閣篩選,一下子什麼事都壓到了肩膀上,他的記性又算不上好。
“是呢,陛下可要去準備一下?”闞英將這當做放鬆的方式,“今科進士,您隻見過賀三元吧?”
“正是。”明慕伸了個懶腰,拉伸筋骨,“行,我和太傅說一聲,今天先結束,我們回去準備。”
這種宴會倒是不像早朝那樣正式,不需穿朝服,隻換稍微正式些、能彰顯身份的常服即可。
瓊林宴在皇城之外的皇家花園舉行,明慕溜溜達達地騎馬趕到時,小宦官們已經快準備好了。
一個年紀極小的宦官似乎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忙昏了頭,簡直不知道往哪走才好,一頭撞到了明慕身上,隻聞到一股極好聞的花香。
明慕倒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好懸沒叫人摔著,隨後讓闞大伴找了個年紀大的,將這小孩引了出去。
被牽著離開時,那孩子還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
“怎麼這樣小啊……”明慕原本活潑的心情又有點不好了,“看起來才十歲吧。”
他幼時生活在西寧府,十年沒離開過那個小城,對外麵的了解不多,也隻有這些時日文書上的隻言片語。
而那短短的一行字,可能就是無數家庭的家破人亡。
“陛下莫要自傷。”闞英清楚,像這樣情緒大起大落,最是傷身,小心地扶著明慕走進廳內,“如今朝中大臣正想主意,今年的黃河春汛,或許會好些。”
他話語蒼白,隻是徒勞的安慰。
明慕抿唇。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春汛在即,的確需要早做準備,現代有先進的技術支持,治理黃河都不那麼容易,更何況古代?一時之間,能想出的方法倒是不多……
得在早朝問。
由於還在國喪期間,不許飲酒,瓊林宴上擺的多是茶杯。
除明慕外,還有不少官員也來到瓊林宴上,坐在小皇帝的左下首,而今科進士,依照排名,依次在他的右下手。
距離明慕最近的就是賀隋光。
明慕衝他舉了舉茶杯:“近日可好?”
“回陛下,一切皆好。”賀隋光也舉起茶杯,將杯中清茶一飲而儘。
瓊林宴需作詩、飲酒,如今酒不能飲,詩倒是可以多作幾首。
酣暢的宴會中,明慕分明滴酒未沾,卻多了一分醉意,撐著臉,落拓不羈地倚靠在座位上,舉起銀箸,敲在碗上,輕輕地唱了一首歌: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2”
他聲音很輕,在滿堂賓客中,隻有寥寥幾人聽見了這歌聲。
這是西寧府常見的民歌。
賀隋光忽地抬頭,眨了眨眼,去看台上的小皇帝。
滿目喧鬨中,小皇帝獨自坐在高台之上,身畔無人,甚是寂寥。
他眼眶一熱,那枚錦囊正貼在懷中,彰顯著存在感。
是陛下正在為朝中之事煩心?
不知道這枚怪異的種子,能不能解了陛下的煩心事?
賀隋光隻恨自己尚無上朝的資格,隻能在翰林院中處理文書,幫不到陛下。
他正欲開口,卻見陛下身邊的宦官急匆匆走來,俯身在對方身邊耳語。
原先不大高興的小皇帝,在聽到那句話後,眸中陡然煥發出與眾不同的光彩,甚至放下銀箸,提前離席。
瓊林宴的主要角色是新科進士,皇帝來是彰顯他對科舉的重視,若提前離席,不算什麼大事。
先帝時,不要說提前離席,就連不來都是常有的事。
隻是當今重視今科進士,不像是中途而廢之人。不少人淺酌一口杯中酒,不免思考:陛下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