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芝隔著六具屍體與霍青對立,驀然扭頭凝視了身旁的英達一眼,滿臉嚴肅,顯然是頗有動怒。
倒不是說霍青遭遇刺殺,薛大將軍有擔憂憤怒之嫌。
相反,以薛大將軍目前對霍青的恨意,倒是希望他能死於刀下。
隻是因為騎兵營中出現了違背軍令的情況,多少讓大將軍臉上有些掛不住。
此前,因為州府囊中羞澀,導致兩萬靈州邊軍失控,已然使薛芝在眾多軍閥之中丟儘了臉麵。
好在她麾下的六萬親衛團還算穩固,始終對她忠心耿耿,算是給薛芝留下了最後一張遮羞布。
可此番,親衛騎兵團中竟也出現了“忤逆者”,膽敢假傳軍令,肆意出手刺殺,又怎能不令大將軍震怒?
英達臉色一變,意識到薛芝不善的目光,趕忙躬身將手上的一卷文書奉上,小心道:“大帥,此乃這六人的軍籍文牒。他們入伍時間最短的也已有三年之久,且皆是我靈州轄地之人,素來忠心耿耿。不知為何”
英達的話沒有說完。
“哼!”
薛芝就已經怒哼一聲,甩手將文牒丟在他臉上,憤然道:“忠心耿耿?忠心耿耿能假傳本帥的軍令?這還隻是小打小鬨,若是陣前對壘,兩軍廝殺之時,豈還得了?你這領兵校尉是怎麼當的?瞎了你的狗眼!”
英達一驚,立馬就跪了下來,“卑職馭下不嚴,還請大帥責罰。”
“來人!”
薛芝一臉冷酷,回頭看向自己副將,接道:“傳令!校尉英達瀆職不察,致使麾下將士有違軍令,即刻拖出去杖責五十,以儆效尤。其麾下隊伍之人同犯失察,皆罰俸一月。若有再犯,斬!”
“是!”
副將領命,隨即將英達拖了出去。
隨後,薛芝這才望向霍青,冷聲道:“你能來此,便說明相信刺殺令並非出自本帥之口。但終究是我軍出現了叛逆,本帥倒也責無旁貸。說吧,你想如何處理此事?”
霍青肅然,並未第一時間給出回應,彎腰撿起那份軍籍文牒看了看後,若有所思。
稍頓了些許,這才開口:“大帥不先看看這六人的身份文牒?”
薛芝道:“不必看!本帥身邊的親衛騎兵入伍,皆有嚴格的背景審查。即便出現了叛逆,也禍不及身後家人。而他們膽敢忤逆,怕是早已做出了相應的掩飾。看又有何用?”
霍青一笑,將文牒收入懷中,道:“大帥不看,那文牒給我吧。而霍某自然相信此非大帥本意,既然刺殺未成,我也不必過多介懷。這就告辭了。”
說完,正要轉身離開。
剛邁兩步,卻又恍然止身:“對了。大帥軍中既然有了奸細,此番能對霍某出手,他日也必然能對大帥有所覬覦。看在大帥的麵子上,霍青可以息事寧人,但大帥或許該好好整頓一下內務軍紀了。”
薛芝一愣,目光深沉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默然不語。
原以為霍青此來,會借著此事大肆“敲詐”她一把。
誰知,竟隻是簡單拿走了這六人的身份文牒,還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屬實令薛芝有些難以預料。
而霍青能來,怕也早有對薛芝“問責”的想法。
卻不知為何,在看了那份文牒一眼後,便果斷退走。
回到傭兵團的駐地。
營帳中。
霍青將一份靈州周邊的地形圖鋪在桌案上,滿臉凝重之色。
目光掠過之後,才將懷中的那份軍籍文牒也擺了出來,沉聲道:“鳳陽消息被劫,靈州軍中突然有人想殺我嗬嗬,這事情倒也是越來越有趣了。兩位,怎麼看?”
他看向了一旁的何青和屠傾城。
何青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睛盯在地圖上,淺笑道:“且先不說靈州軍奸細為何殺你,單說他們擺出的這道雙重殺機,便可見背後之人早有縝密的布局。而,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屠傾城也開口道:“先是暗施冷箭,企圖必殺,此為第一道殺機。若霍青死於箭下,我部必反,不惜代價衝擊薛芝所部複仇。但敵眾我寡之下,我部必遭全殲。縱然刺殺不成,這六名騎兵揚言受了將令,若霍青輕信此言,也必會對薛芝拔刀相向。此為第二道殺機!”
“幕後之人,命細作直接出手,再嫁禍薛芝,既明盤殺人,又暗施借刀之計。”
霍青向二人投去一眼讚賞,笑道:“七姑娘,果然不愧為鳳陽女諸葛之名,一眼便道破玄機。但可否看出這六個靈州軍細作,可能與哪方勢力有聯係?”
麵對霍青的讚賞,屠傾城露出一抹“受之無愧”的表情,伸手拿起那卷文牒看了看。
半分鐘後,心中似乎有所篤定,但並不急於猜測,而是將文牒遞給了何青,淺笑:“何總捕頭也看看?”
何青接過,看了之後,手指卻指向了地圖的某處:
“雍州!”
下一刻,三人竟異口同聲,同時喊出了這個地名,而後相視一笑。
霍青俯看在地圖上,伸手點在地圖上靈州與雍州交界的六個位置,接道:“這六名出手刺殺的騎兵看似都是靈州土著,且各自的籍貫地都相距甚遠,表麵上看不出絲毫貓膩。但一個隱晦的共同點,卻暴露了他們的秘密。”
屠傾城眉目一蹙,擺了擺長袖,“這六人的籍貫地,都在靈州與雍州的邊境地帶。這種兩州邊境地帶上居民,態度極為搖擺。說白了,你可以說他們是靈州人,也可以說他們為雍州人所用。”
就好比處於冀州與靈州邊境的青鸞寨,村寨距離武揚的軍營,最短距離隻有區區幾裡路。
很容易受到對立方的蠱惑和策反,明麵上是靈州人,實際上為冀州人辦事也不一定。
這也是為何武揚不過邊境,就可以對靈州境內方圓數十裡內的情報了如指掌的原因。
靈州一方,必有潛在為他辦事之人。
而這樣的細作,可以是普通百姓,也可以是軍卒或者身居高位的將領!
何青點頭道:“嗯!刺殺令並非薛芝所出,那以目前的身份線索來看,這六名騎兵確實有可能是雍州軍潛伏於薛芝身邊的細作。但雍州何人要殺你?為何殺你?”
對此疑問,霍青同樣想知道,啞然失笑道:“這個問題或許隻有等他們再次出手殺我時,設法留下一個活口方才知曉。如今我們當務之急,必須儘快弄清兩件事。”
“第一,和何人阻斷了我們與鳳陽的聯係。第二,雍州何人要對我下手,理由是什麼,鳳陽是否已經淪陷!背後是否是同一個勢力所為”
聽此。
屠傾城麵露擔憂之色,道:“要不然我親自回去一趟?我爹爹還在鳳陽,鳳陽若失守”
霍青卻搖頭道:“七姑娘稍安勿躁!我們離開已久,鳳陽若已經淪陷,此時你趕回去也無濟於事。而屠老大和馬安都是頗為精明之人,即便城破,想必也能自保。”
“那我們就留在這,什麼都不做?”
“不!但我們首先得知道鳳陽如今的狀況,才能下決定!隻是,如今飛鴿傳書的路徑已破,桑標即便趕回,短時間內也無法肅清幕後之人的阻攔。我們得另想辦法,探知道鳳陽的消息。”
“怎麼探?”
“靈州與冀州雖然兩軍對立,但民間亦有不少商隊往來通商。其中必有路過鳳陽的,我們從靈州商隊口中,肯定能知道有關鳳陽的消息。”
“商隊?在這山野軍營中,哪來的商隊給你打聽消息?”
“軍營中沒有,但城池內肯定有!”
霍青說著,伸手指向了地圖上一個名為“徐州縣”的城池。
屠傾城皺眉道:“你想進徐州縣?不可能!薛芝斷然不會同意。”
霍青黠然一笑,“同意與否,由不得她說了算。關鍵在於我想不想去,再者如果我們為了幫她平叛而去呢?按照約定,她不得不願!”
“老同,去準備一下吧。讓隊伍提高警惕,從現在開始,守夜之人翻倍。非我部之人,皆不可入營。明日一早,我們就拿下徐州縣!”
何青愕然,“你開什麼玩笑?這一路而來,薛芝已然洞悉了你狐假虎威的計謀。此番決計不會派人隨你攻城,僅憑我們區區百人,如何拿下徐州縣?”
霍青隱晦一笑,“山人有妙計,你怎知薛芝不會出手幫忙?嗬嗬。”
話說之間,儼然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