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入非非,霍青暗自做著選擇題。
以他手中掌握的秘密,薛芝有所忌憚之下,霍青若說就此舍棄鳳陽,將整個龍虎山的匪眾都遷來靈州,再擇一風水寶地重立山門,也不是不可。
在靈州,有數萬靈州鐵騎庇護,儼然要比龜縮在鳳陽,時刻忍受著梁王的覬覦要好。
薛芝若還想保住自己的秘密不被揭穿,就必須對霍青言聽計從。
霍青可效仿前世三國的曹阿瞞,挾大帥以令靈州,甚至可以借勢一躍而上,與梁王、韓國公等人平起平坐,逐鹿天下,短時間內壯大龍虎山,成為一方大軍閥。
但思前想後之下,霍青倒也沒有盲目。
以薛芝的“軟肋”借勢而起,看似風光無限,但說到底還是寄人籬下,並非自己的硬實力。
想壯大,還是得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來,那才穩固。
依靠薛芝的靈州軍上位,顯然並非上策。
況且,如今霍青暗地裡已然和薛芝交惡,關係似乎無法調和。
薛大將軍雖一時受製於人,但不會甘心永遠受此威脅。
毫無意外,薛芝一旦逮到機會,必會將霍青除之而後快。
此時,若將龍虎山遷來靈州,便是自投羅網。
這樣的情況之下,即便有鄭清霞這個“中間人”在,想再與靈州做成長久生意,顯然是不可能了。
但這一趟也不能白跑,怎麼說也得帶點東西回去!
霍青心中籌謀,已打算見好就收,激流勇退,不可與薛芝在靈州多做糾纏。
回到傭兵團的營地。
眾目睽睽之下,霍青帶著薛芝直入大帳,絲毫沒有停歇。
一眾靈州將領,包括此前扮成大帥的薛綾在內,都想跟著進去。
但被霍青攔住:“諸位將軍,大帥與我有要事相商,還請留步。稍後,大帥自有召見。”
說完,便讓手下山賊擋在了大帳前,不容任何人靠近。
一開始,靈州軍的眾多將領並不願順從,但在薛芝發聲之後,倒也隻能帳外等候。
霍青轉身喊了桑標一聲,回到大帳的長桌前。
快速提筆寫了一道錦囊後交給桑標,吩咐道:“將此錦囊複製十份,你親自送回鳳陽,不得有誤。記住,錦囊之中隱藏著一個驚天秘密,若非生死關頭,不可打開。”
桑標並未多言,接過之後,便要轉身離去。
霍青卻攔了一下:“等等,最近可有鳳陽的消息傳來?”
桑標搖了搖頭,沉聲道:“有些奇怪!自從我們離開縣城百裡之後,來自鳳陽的消息就越來越少。到了靈州邊境,甚至就再無消息。屬下已命人回去查探,但仍未有消息傳來。”
霍青眉頭一皺,“屠四海與馬安駐守鳳陽,他們都是頗為精明縝密之輩。按理說,不會輕易與我們斷開聯係才對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你親自趕回,除了要將此錦囊的秘密安全送回去之外,順道查清此事。”
“是!”
桑標拱手,快速退出了大帳。
一旁冷眼站著的薛芝,投來一眼微妙的目光,冷眼道:“錦囊裡有什麼秘密?鳳陽?我靈州轄地並無鳳陽,你不是我靈州的人?”
霍青一笑,這時候才自我介紹道:“冀州鳳陽縣霍青,見過上將軍閣下。”
他說得謙謙有禮,卻絲毫沒有卑躬屈膝之色。
薛芝臉色微閃:“冀州鳳陽縣你是梁王的人?錦囊裡寫了什麼?”
霍青道:“大帥又何必明知故問?錦囊裡邊自然就是大將軍身上的秘密呀。出門在外,不都得給自己買份保險嗎?但大帥也不必擔憂,隻要霍某等人在靈州無事,你的秘密便隻有我知道而已。至於,我是不是梁王的人,大帥日後便知。”
“哼!說說你的條件吧!本帥可以放爾等安全返回冀州,但你如何保證本帥的秘密不被泄露?”
“剛才不是說了嗎?霍某安全,則秘密安全。”
“你以為你的人能輕易離開靈州境內?”
“不能!但若他們遭到截殺,大帥的秘密定會天下皆知!”
“你”
“我怎麼了?大帥。”
霍青黠笑著,起身來到薛芝麵前,直言道:“實不相瞞,霍某此來本是想和大帥談生意的。但陰錯陽差之下,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隻是霍某不能白來一趟,大帥也應該有所表示吧?畢竟,我一路可幫你收攏了上千亂兵,你是不是該酬謝我一下?”
薛芝哼道:“你想怎樣?要錢?”
“大帥直爽,霍某也不必拐彎抹角。生逢亂世,天下人皆為五鬥米折腰,霍青亦然。”
“多少?”
“哎,說數目也太見外了。霍某也不是那種白吃白拿的人,不如大帥將剿滅亂兵之權交予我手。我幫你平叛,戰利品歸我拿走,如何?”
霍青雞賊地說道。
薛芝一聽,驀然眼前一亮,暗道:嗯?這狗賊是傻的嗎?居然放著不勞而獲不要,反而想幫我收服叛軍?腦子有坑吧?
我靈州本就積弱,本帥還怕他獅子大開口,不懂去哪裡湊銀子給他。他反倒想自己去掙?
也好!那就給他這平叛之權也無妨!反正這些亂兵營中本就物資匱乏,他即便一路搜刮,想必也拿不了多少好處。
心中想著,薛大將軍恍然覺得霍青是個傻子,本可直接提條件拿了錢走人,卻要自己忙活一場,簡直是愚不可及。
隨後,便應允道:“好!這條件可是你自己說的,不可反悔。事成之後,你的人可以離開,但你得留下。”
霍青皺眉:“我留下?”
“不然呢?僅憑你片麵之言,本帥如何相信你能保守秘密?你留下做人質,則你的人可安全返回冀州!”
“大帥這是要強留我在身邊?”
薛芝冷漠一笑:“你愛怎麼說都行!總之,你和你的人總有一方必須的留下!本帥的秘密,一旦透露,便是魚死網破!”
霍青想了想,薛芝有此要求,倒也無可厚非。
按理說,二人乃是初次見麵,談不上有絲毫信任可言,薛芝要留下一個“人質”作為保證,也是正常不過。
霍青掌握了她的秘密,但同時她也掌握了龍虎山匪眾,乃至霍青的生死。
二者之間,事實上等同互有把柄,相互鉗製的關係。
隻不過,霍青勝在隻是一介山賊,無懼生死,而薛芝位高權重,關乎整個靈州和薛家的興衰。相比之下,並不願與霍青走到魚死網破這一步。
也罷!
且先答應下來,讓手下的人先安全返回冀州。
隻留我一人,反倒更容易脫身!
想到這裡,霍青點頭道:“可以!那就請大帥下令吧,隻要我的人能安全越過冀州邊境,則霍青在此陪你,又有何妨?嘿嘿。”
薛芝狐疑著盯著他,“答應得如此痛快?是不是想耍什麼心眼?”
霍青微笑著,忽然露出一抹色色的樣子,調戲道:“大帥美豔傾城,且親自要求留我在側,這是何等豔福?霍青豈會拒絕?”
說著,竟伸手想去撩撥薛大將軍的下巴,頗見輕浮。
薛芝臉色一變,趕緊擋開他的手,怒道:“滾開,你這淫賊”
霍青微一擺袖,故作虛張道:“遵大帥令,那請大帥下令吧,霍某隻要這平叛之權。”
薛芝冷漠道:“好。但醜話說在前麵,你既然自己說要幫我軍平叛,那便隻能用自己手下的人。本帥不會出手幫你!”
霍青似乎早有所料她會這麼說,此時痛快道:“可以!”
薛芝哼了一聲,便想走出大帳傳令。
霍青卻叫住道:“大帥且慢!你向大軍傳令之後,還請授意軍令和帥旗,之後便可返回騎兵營。但請記住,每日要來報道啊。否則,你身上的七日奪命散”
他隱晦地來了一句,卻是留給薛芝自己體會。
薛芝回頭瞟了他一眼,哼聲不語,大步離開了營帳。
沒多久,數千靈州騎兵便偃旗息鼓而去,往許縣縣城方向開去。
薛芝一走,屠傾城與何青等人立馬就衝進了大帳。
何青此前提早回來,倒也和屠傾城粗略提起了山中之事,得知霍青在山中綁架了一個人。
但儼然沒有想到,此人竟是薛芝。
此時,有些震驚道:“霍青,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綁的那個人是薛芝?”
霍青無奈苦笑:“七姑娘不必如此驚訝,說起來,我也是剛剛知道。”
“你不是說先去許縣縣城探探路而已嗎?怎會捅出這麼大個簍子?綁誰不好,你偏偏綁中了薛芝?得罪了他,這生意還怎麼談?”
“為何不能談?隻不過是正當生意做不了而已,但暗地裡的生意還是可以做的。七姑娘當真以為鄭清霞答應與我們聯手,實際上真是要做煙葉和月事布的生意?這不過是表象而已,她真正在乎的,是我們龍虎山的鐵器。”
“什麼意思?”
“靈州積弱,不僅缺糧少鐵,而且軍心已亂。在這樣的地方做生意,如何能做大做強?早在武揚營中得知此事時,我便有預感這正當生意恐怕是做不成了。”
“那你還來?”
“來都來了,難道要半途而廢?空手而歸,並不是我龍虎山的風格。但凡出征,就必要有所收獲。實不相瞞,我已跟薛芝要了這平叛之權,明日起,我們便可打著他的旗號,收服這些靈州叛軍。這將是我們是大肆搜刮的大好機會。”
屠傾城瞪眼道:“什麼?你還想繼續為他平叛?他願意將這些亂兵交予你手?”
霍青輕笑,“那倒沒有。他隻允許我們用自己人,但戰利品歸我們拿走。七姑娘說,這是不是一塊肥肉啊?”
“胡扯!這算哪門子的肥肉?靈州亂兵兩萬,此前我們遇到的,不過是像楊豐、孫鶴這樣的小股散兵。僅憑我們帶來的三百人,如何平叛?薛芝若不出手,幾乎不可能成事。而且,你有何理由幫他?”
“七姑娘認為此舉沒有可行性?那不如先賣個關子,明日我們拭目以待。”
“”
霍青留下這麼一句隱晦的話後,便帶著老六離開了大帳,留下何青和屠傾城二人納悶不已。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薛芝早早便命人送來了軍令和帥旗。
而鄭清霞與殷老三在昨日薛芝到訪後,便跟隨而去,至今仍不見蹤影。
大帳中。
霍青一邊盯著桌案上的地圖,一邊對何青吩咐道:“老同,你去靈州軍營走一趟。就說,我部即將拔營,薛大將軍什麼都不用做,隻需緊跟我們的隊伍負責接收亂兵即可。”
何青聽此,並未立即離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沉聲道:“隻讓薛芝跟著?難道你想”
霍青嗬嗬一笑,“你看出來了?覺得此計如何?”
何青思索了半分後,笑歎道:“這倒也不失為可行之計。”
說完,便轉身離去。
半個小時後。
傭兵團嫡係三百人全副武裝出發,直衝五十裡外的一處叛軍軍營。
薛芝的騎兵大軍約有一萬人之多,行軍速度稍緩,但仍是先派了一支兩千人的隊伍跟隨在霍青左右。
按照二人的約定,平叛隻能由霍青手下的三百人出手,騎兵營雖派人跟著,卻不會出手幫忙,隻負責接收歸降的亂兵。
而帶領這兩千騎兵之人,便是昨日圍困霍青三人的校尉英達。
來到叛軍軍營前。
英達麾下兩千人一字排開,卻個個顯得輕鬆無比,一副看戲的模樣。
都想看看霍青如何僅憑三百人,攻下眼前這個滿編有七百餘人的步兵營。
霍青帶隊來到軍營前後,卻絲毫沒有組織進攻的意思。
命人將靈州軍大旗,往營前一豎後,便開始擂鼓,聲勢震天。
而後,才親自前往營前交涉,道:“奉大帥之命,剿滅爾等叛逆。俯首歸降者,可免一死。大帥親兵鐵騎已到此,一炷香時間後,仍不卸甲者,便是頑抗!殺無赦!”
說完,絲毫沒有停留,在地上留下一炷香後,便折返回隊伍,命人繼續擂鼓起來。
那軍營的叛軍首領站在箭塔之上,目測霍青麾下也不過才區區兩三百人,本不放在心上。
但當意識到,更遠處豎起的騎兵大旗後,已然嚇得渾身哆嗦。
同是出自靈州軍,這一夥叛軍自然是深知靈州鐵騎的可怕之處,他們不怕霍青,但卻對薛芝的親衛團極為忌憚。
完了。
騎兵營出現,看來是大帥親征了。
咱這區區七八百人,如何能頂住大帥的千軍萬馬?
叛軍所部頓時軍心大震,亂成了一鍋粥。
沒多久,一炷香的時間還沒過。
七百靈州叛軍便已卸甲跪下,依次列隊走出了軍營。
霍青大喜過望,派人通知英達前來收人後,自己則帶著手下的山賊開始搜刮軍營。
營中一切輜重、鎧甲,皆收歸己有。
而這些叛軍脫離州府的管製後,這兩年都在四處搜刮民脂民膏,靈州百姓積弱,食不果腹,但這些亂兵卻是富得流油。
霍青僅僅敲了幾下戰鼓,喊了幾句話,點燃一炷香,便借勢而屈人之威,令靈州叛軍不戰而降。
這時候,屠傾城總算是明白了霍青的策略,頗顯訝然。
望著手下三百人大肆搜刮之際,側頭對身旁的霍青說道:“你這是在狐假虎威,借著有靈州鐵騎在側,威懾這些叛軍俯首歸降?”
霍青眉目一動,愜意道:“不行嗎?薛大將軍這麼大個婉兒在此,聲威何其之大,不多加利用太可惜了。我們隻需帶著薛大將軍的騎兵營遊花園,便可迫使叛軍自動歸降。人歸他,輜重和錢銀歸我。這生意,誰不願做?”
狐假虎威的寓意,不難理解。
靈州叛軍真正懼怕的是薛芝麾下的騎兵營,雖說騎兵營不會插手,但有他們的威勢在,便足以令這些叛軍膽寒,乖乖出來歸降。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
霍青嘗到了甜頭,如法炮製,一路領著薛芝的騎兵營,一路“恐嚇”沿途的叛軍,手下的三百人的隊伍早已盆滿缽滿。
同一時間。
遠在五百裡開外的靈州城。
正午。
一輛寬大而低調的馬車正緩緩駛進靈州城門,車旁圍著一圈帶刀侍衛,卻皆是尋常大戶人家的護院打扮,看起來倒也不甚引人注目。
即將入城之時,馬車內傳出了一個稍顯疲憊的聲音:“吳叔,我們這是到哪裡了?還有多久到雍州地界?”
若是霍青在此,聽見這聲音,定會覺得異常熟悉。
正坐在車頭策馬的吳恨,回頭應道:“稟主上,已入靈州城。我們會在此逗留一些時日,待主上體內之毒稍微肅清,再全速趕回雍州。”
一聽靈州這個詞,車內之人似乎有所驚喜,忙道:“靈州城?他此前便是要來靈州談生意的,我能不能私下見見他?”
吳恨皺眉道:“主上說的是霍青?”
“嗯。”
“霍青並不在城中,而且恐怕早已身亡。”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