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霍青與屠傾城離開大廳後,便回到各自的陣營各選了一百五十名山賊,作為此次出征靈州的人員。
一開始霍青還想以商隊的名義出發,但從屠傾城口中得知靈州正在內亂後,便改變了這個想法。
兵荒馬亂的年代,商隊就是個活靶子,恐怕還沒走出冀州就得引來各方襲擾、打劫。
而在這樣的背景下,什麼樣的隊伍相對能安全些呢?
那便是軍閥!
因此,和屠傾城商議之後,霍青讓人連夜打造了一麵旗幟,旗麵上隻繡了一個“霍”字。
霍家軍,便由此成立,由一群窮凶極惡,而又不無肝膽相照的悍匪聯盟組成。
霍青不是沒有想過要用“龍虎山”的旗號打頭陣,但畢竟龍虎山是山賊窩,近些年積累的都是臭名。遠赴靈州,好比過江龍,不宜張揚。
相比之下,“霍家軍”是一個全新的番號,不明底蘊的人多少會有些忌憚,更利於低調行事。
而在入夜以後的誓師大會上,酒菜齊備,犒賞出征的三百勇士時,鄭大世子“如約而至”。
果不其然。
鄭開陽在向鄭清霞揚言要留在鳳陽“監督生意”後,鄭清霞並沒有怎麼反對,倒是有些許默許他留下的意思。
靈州正處內亂,此去並不安全。
而這位大世子又素來高調,未免意外發生,在鄭清霞看來,這廝留在鳳陽這個山賊窩反倒更安全。
席間。
霍青倒也邀請了鄭清霞,但鄭清霞似乎並沒有與會的閒情,向霍青要了兩道手令後,便出城趕往了冀州軍大營。
這位二郡主與梁王的獨女乃是書院同窗,與李江濤也是舊識,以私人身份出入冀州衛大營並沒有什麼阻滯。
那一夜,眾匪並沒有儘興,隻是點到為止,因為第二天就要起程出發,酒多必然誤事。
鄭世子卻沒有這個顧忌,席間是揮灑酒意,豪氣乾雲,儼然成了“主角”。
但這貨酒量不咋滴,等到散場的時候,人已經像攤爛泥,被老六和桑標抬著回去休息。
霍青隻是微醺,離開大院後,本想去見見薑燕兒。
但不知為何,卻在門口猶豫了。
月光之下,他駐立了那扇小門前,徘徊不止。
最終默歎一聲,正欲轉身離開時,小門卻自己開了。
薑燕兒從門縫裡探出頭,叫了一聲,“哎,你有事找我,就進來吧”
說完話,臉上一羞,人已快速地縮了回去。
霍青有些驚訝,但見到被小蘿莉發現了,倒也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來到屋裡。
薑燕兒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站在一旁沉默。
霍青坐在屋裡的小方桌前,手裡轉著茶杯,卻沒有要喝的意思,幽幽道:“明天我要帶人去靈州。”
薑燕兒點了點頭,“知道,大個子和我說了。”
“本來想過來和你告彆的”
“那為何來了又想走?”
“怕舍不得你,這樣說你信嗎?”
“”
薑燕兒沉默,不置信否,卻含羞低頭扯著衣角。
“你過來坐吧。”
他招了招手,等到薑燕兒扭捏著坐下後,才接道:“那三道錦囊你看了嗎?”
薑燕兒望著窗外,“你說了等你離開後才能看。”
“說說而已,你竟然照做了。以前你沒那麼聽話的。”
“那你是喜歡不聽話的?好,我現在看。”
她說完,立刻就要起身。
卻被霍青拉住:“慢著,既然一天都等了,還差這一夜之間嗎?你明早再看。”
薑燕兒微微哼了一聲,用眼角瞟著他,像是一個賭氣的小女人。
“明天你回來送我嗎?我想你來”
“不去。你走了,我正好有機會逃!”
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令霍青哭笑不得。
“你想走,何須待我離開?隻需拆開那三道錦囊,我想留也留不住你。”
“哦?錦囊裡邊寫著什麼?”
她驀然歪過頭,好奇地說道。
霍青卻輕笑,“想知道?那你今夜讓我留下,我便告訴你。”
“你無恥!那你不必說了,我自己看”
她佯裝憤怒著,狠狠甩開了霍青的手,背過身去。
霍青並不惱怒,眼中反倒泛起了一抹柔情,恍惚之間他竟有種不安的預感,總感覺這個小蘿莉將離他而去。
相對於一個山賊來說,女人本該如衣服,但如今他卻似乎很舍不得這件“衣服”。
微微一歎後,他說道:“好吧!那你好好照顧自己,看了錦囊之後,你要走要留,我的人都不會攔你。老六會暫時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直到他認為你絕對安全。”
說完,霍青站起身走到她身後,想要拉住她的手卻生生頓住。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轉身就走。
薑燕兒聽到了腳步聲,恍然轉身之間,見到離去的背影,眼中難掩失望,慌忙叫道:“等等”
但說了一句“等等”之後,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回身,“怎麼了?你還有事?”
“沒沒了”
“哦。”
他回應了一聲,又要邁開步伐。
薑燕兒急了,腦中總有個聲音在敲擊她的心門:你應該叫住他。
便又叫道:“霍青”
霍青停下腳步,這一次卻沒有回頭,“你最好是有話要說,下次我真的要走了。”
她頓然一愕,想留住人又不知該如何留住的狀態,愣了幾秒後,硬著說道:“你如果想留下,那可以留下”
說完,人已羞得跑回床上用被子捂住了頭。
霍青搖頭一笑,走回房間關起門,回到她身邊,強行拉開被子,道:“好,我留下。但我保證什麼都不做,你千萬不能饞我的身體!”
這話讓薑燕兒徹底羞得無地自容,佯怒著推了他一把,嗔道:“不要臉,誰稀罕你的身體”
霍青嗬嗬一笑,也不糾結,甩手將外衣一脫,便卷起她的被子倒頭大睡起來。
令薑燕兒大為不滿,“你不洗澡的嗎?”
“洗過了,但你要不放心。可以再幫我洗一遍。”
“你”
那一夜,小蘿莉呆呆看了他許久,仿似第一次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的吸引力。
等到她做好心理準備,也鑽上床時,顯然還沒有睡熟的霍青卻用被子捂著頭,轉過一邊。
薑燕兒詫異,不滿地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嫌棄我,就彆睡我的床!”
霍青含糊不清的聲音,透過被子傳來,“不是,我喝了酒,酒氣大,怕讓你覺得不舒服”
話說完,薑燕兒顫了一下,顯然是想不到霍青轉身竟是為了這樣一個理由。
他害怕酒氣大熏到她,所以捂著被子轉過身去?
他想留下,隻是因為在她這裡可以睡得安穩,而並非隻是想做那種羞羞的事兒?
這還是他嗎?
還是那個曾經殺人不眨眼,吃人心包子的小惡魔嗎?
薑燕兒呆滯了,臉上儘是震驚與甜蜜。
然後,又聽見了那個男人溫柔的聲音:“你可以把被子拉過去一點,我不怕著涼,但你怕!”
她頓時感動了,不由自主地抱了過去,“你不怕,我也不怕!”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擁抱一個男人,卻顯得如此溫情
第二天。
薑燕兒早早就被小院外山賊整裝集結的馬蹄聲吵醒,但她並沒有立即起身。
因為身邊的那個男人還在沉睡,她想靜靜地待在她身邊。
然而,等到霍青掀開被子起身時,她卻裝睡起來,聞若不知。
霍青穿戴好後,一步不停地出門。
連一句招呼也不打,使得小蘿莉猶有不滿,半坐起身的同時,腹誹道:“就這麼走了?連一句告彆的話都沒有?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但沒多久,她就忽然意識到自霍青離開以後,小院外山賊集結的喧鬨聲似乎小了很多
又令她遐想不已,暗道:原來他這麼匆忙起身,是要去喝斥那些山賊彆太吵?因為我還在休息?他不是個大大咧咧的豬蹄子,甚至是有些暖心?
薑燕兒忽然樂了,開心得像個初心萌動的小女孩。
如果說我猜得沒錯,他肯定還會再回來,那我還得繼續裝睡!
一念至此,大嫂又開心得躺回了床上。
果不其然。
沒多久,就聽見霍青折返回來的腳步聲,薑燕兒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告彆?
一吻嗎?
她心中甜蜜極了,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竟讓她感到了一絲愛情的感覺。
卻見霍青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棉被,道:“喂,彆裝,我知道你醒了。晌午過後,我便離開,你不必送我,好好照顧自己。老六會留下照顧你,沒事彆亂跑。”
“當然,如果你看了錦囊之後自己想離開,那也可以。”
說完,離去的腳步倒是很乾脆的傳來。
被子下的薑燕兒一呆,暗道:就這?這就是他的告彆嗎?我還以為他會親一下,真是不知情趣。哼!
她不滿地掀開被子起身,怒瞪著門口的方向,原以為隻會看到空蕩的房間。
誰知,霍青居然是假裝離開,此時正站在床邊不遠處盯著她淺笑。
“啊。”
她驚叫一聲,又把自己埋進了被子,羞怒道:“你乾嘛啊?不是要走嗎?乾嘛騙我”
霍青聞言走了過去,不顧她的反抗,強行拉開被子,在她額頭淺淺一吻後,道:“是要走,但親一下再走。”
令她心都快融化了。
接近正午的時候。
鳳陽東城門外,三百山賊整裝完畢,身上都穿著精良的鎧甲,看起來初步顯現出了“正規軍”的氣勢,至少第一視覺感上如是。
龍虎山本就占據著鐵礦脈,山寨中也成立了鑄造坊,想弄出數百套媲美朝廷正規軍的甲胄,並不難辦到。
但不可否認,此時的“霍家軍”氣勢是有了,但戰鬥力仍無法與真正的正規軍相提並論。
山賊打架的招式,就單純靠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兒。
但上了真正的戰場,可不是好勇鬥狠就可以取得勝利。
一麵迎風豎立的三角大旗,此時迎風飄揚,旗麵上的“霍”字看起來格外的蒼勁。
隨行的隊伍中,還有無數輛貨運馬車,皆是滿載。
而這些貨物,便是日後要大量生產的樣品,推出市場後將為龍虎山產出源源不斷的銀兩。
霍青一馬當先,身邊圍著前來送行的匪眾和一些受惠於龍虎山的城中居民。
四當家馬安這時候騎著馬過來,對著霍青抬手道:“大當家的,鄭清霞在冀州衛大營中傳來消息。說和我們在西南方向三十裡處彙合,七姑娘那邊也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霍青點了點頭,正色道:“好,但還要再等一個人來了再走。”
馬安道:“誰?屬下這就去叫。”
“不必,他自己會來。”
霍青笑著。
話聲剛落,隻見人群中有一人摘下了頭上的鬥笠,排眾而出,看了一眼霍青,“不必等了,我已來。”
霍青看向那人,並不覺得意外,卻驀然喊了一聲:“老同。”
來人不是彆家,就正是此前被軟硬招安的前縣衙總部頭,何青。
二人名字裡都有一個“青”字,鄉裡人說便是老同。
何青出身冀州衛,同時也是京城某個大家族的私生子,身份極為特殊。
龍虎山攻城時,何青被霍大當家用計“陷害”,令他遭受了漕幫的全城追殺,深受重傷。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療養,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
而此人官軍出身,上過戰場,頗有沙場經驗,去靈州怎能不帶上他?
此時,何青一聽這句“老同”,臉色微妙,道:“你篤定了我會來?”
霍青並未否認,“對。鳳陽失守,你這個總捕頭責無旁貸。雖說最主要責任在於死去的鳳陽軍主將,但你亦無法逃脫。縱然,梁王肯對你網開一麵,京城那個大家族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因為傳出去的風聲是你與山賊為伍,誅殺鳳陽軍主將,引山賊入城!事實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誰願意相信!如今隻有我能幫你澄清,但我霍青不會做虧本生意。”
“你陪我去一趟靈州,回頭我放你自由。這交換很合理,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擇。”
何青臉色變冷,怒哼了一聲,“你不怕一入靈州,我伺機取你性命?”
霍青冷笑:“試試看?”
說完,便轉向馬安,接道:“給我老同備馬。從現在開始,他與你地位平等。”
馬安當即應是。
不久後。
何青穿上鎧甲,準備完畢後。
霍青振臂一呼,正要宣布隊伍出發時。
城門口處,卻傳來了老六那渾厚的聲音:“等等我,老大。”
霍青一皺眉,倒也遲疑了片刻。
等到老六走到近前,臉色有些委屈道:“老大,俺不要留在城裡。俺天生就是個打架的料,你讓我留在城中發黴,我不乾!”
說完,竟耍起了小孩脾氣,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霍青啞然失笑,“你發什麼黴?我要你留在城中保護大嫂的安全,這事更加重要。”
老六卻道:“俺哪裡會保護人?這事,馬安比我在行,老大你讓他留下,俺陪你去靈州。大嫂已經同意了。”
“她同意了?”
霍青眉頭更皺。
“是啊,大嫂也來了。”
老六說著,往人群中看去一眼。
正好見到薑燕兒一身青衣走了過來,幽幽望著霍青。
霍青有些意外,翻身下馬走向她,道:“不是說不用來送我嗎?你還是來了。”
薑燕兒故作掩飾,道:“誰說我是來送你的?我隻是不想欠你人情!你告訴我二兄的消息,我把這個送給你。我們就當兩清了,互不拖欠。”
說著,她迅速將一條新繡的手帕塞到霍青手中,而後扭頭便跑向城門。
令霍青心中一暖,收起錦帕後,喊道:“哎,這就想兩清?你還欠我幾十億呢,這輩子你都還不起。等我回來!”
薑燕兒身形一顫,捂住臉快跑。
惹得圍觀之人一陣哄笑。
霍青微帶淺笑,轉身踢了老六一腳,“看什麼嗎?起來,不是要跟我去靈州嗎?趕緊的。”
老六當即觸電般起身,眉開眼笑。
最終,薑燕兒沒有回應霍青的那一句“等我回來”。
而他倆不得而知的是,這一次分彆,很可能便是一彆兩寬,再見或許不再相識
就在霍青帶領三百悍匪出發靈州之後,薑燕兒在幾名山賊的保護下返回城中時。
城門外的人群中,有幾個神色異樣的“平民”聚首在一處角落私語:
“都看清楚了嗎?與那個山賊頭子說話的女子,便是此次的目標。”
“看清楚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不急!等那山賊頭子遠離鳳陽再動手,以免他得到消息後折返。”
“大人懼怕那個叫霍青的匪首?”
“不!區區山賊而已,也配入雍州暗衛的法眼?我自有打算,先確定主上的身份再說!”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