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燕兒是搶來的,先是侍女,後成了壓寨夫人。
從根本上,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正常婦道人家,哪裡會甘願嫁給一個聲名狼藉的山賊頭子?
況且,霍青還間接是薑燕兒的“殺兄”仇人,單從這一點上看,這輩子二人的關係就不可能太過緩和。
因此,霍青斷定,此時即便鄭清霞想挑撥離間,故意裝出剛和霍青溫存出來的樣子,薑燕兒也不會怎樣。
因為潛意識裡,他認為小蘿莉現在還是恨他的,根本不會在意他跟哪個女人廝混。
鄭清霞的這條離間計,實難發揮效用。
但回過頭時,卻發現薑燕兒惡狠狠的臉色,宛若吃醋生氣一般,不由一驚。
她竟然有些生氣?
怎麼會?
霍大當家有些震驚了,心中有不免有些驚喜。
當一個女人看到你與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而感到憤怒時。
毫無疑問,她定是對你產生了情意。
而霍青不得而知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薑燕兒潛移默化之間對他感覺,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一開始在山上,為了保護她,而將她定為壓寨夫人。
為了她差點與馬飛飛直麵翻臉,為了換回她,而甘願以身冒險,入營與屠傾城談判。
再到薑家村遇險,他第一時間出現在薑燕兒麵前,危急關頭救下了她的性命。
霍青雖是個壞山賊,但數次救下薑燕兒性命,那也是不爭的事實。
若是在此之間,薑燕兒心中沒有一絲軟化和感情,那是不近現實的。
在薑燕兒的心目中,霍青就是一個“兩極”人物。
壞的時候很徹底,殺人如麻,手段殘忍,毫無憐憫之心。
好的時候,卻像個大義凜然的“大俠”。
肅清五當家馬飛飛一黨時,他殘殺了數十叛逆,懸首示眾。
擴張地盤時,任由老六等人實行“三光政策”,凶殘如斯,不愧小魔神之名。
但回過頭來看,他對待忠於山寨的弟兄如親生手足,不僅照常發放年老山賊的配額,還準許他們在山中養老,度過晚年。
這放在老寨主之前,是沒有這個待遇的。
山賊間說是“義字當頭”,事實上任何一個山寨都不養閒人。
你年輕時,或許聲名赫赫,但若爬不上當家人的位置,又已經年老體衰。
按照山寨間的潛規則,是要被推出去自生自滅的。
霍青真正掌權之後,卻改變了這一現狀,下令優待“前輩”,可見頗有擔當。
杏花村融入山寨後,三百餘村名無一被歧視,無一被迫害,也不強迫他們參與搶劫。
攻破鳳陽城後,霍青隻殺昏庸縣令與草菅人命的五大鄉紳而已,也未曾大肆在城中擄掠。
甚至還分田到戶,支持城中居民恢複生產。
種種事跡可見,霍青卻也並非十惡不赦,無可救藥的渾蛋頭子。
至少,在如今的薑燕兒心目中,她是這樣一個口碑分化嚴重的人物形象。
從薑家村一路折返之後,得知冀州衛兵臨城下,薑燕兒是又驚又喜。
她的二兄薑濤,此前便是進入了這支軍團當兵。
冀州衛來了,就相當於可能會有他二兄的消息。
這時候,霍青揚言要為她打探消息,並願意將她放歸。
又對薑燕兒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恩惠”。
他在外人眼中可能是個惡人,但對我或許是有些情意在的
因而,無形之間,小蘿莉不免就對霍大當家產生了一絲額外的好感。
隻是,他已從冀州大營中回來,且又回山寨忙活了好一陣,卻未曾對她提及半點薑濤的消息。
不免又讓小蘿莉胡思亂想起來
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沒有儘到做一個“大嫂”的職責,他才會沒有將二兄的事情放在心上?
都過那麼久了,他還不來找我
要不我去找他吧,但不能空著手去,那樣顯得極為不禮貌,又沒有一點寨主夫婦之間相處的樣子。
哼,算他有福氣,本姑娘熬粥可是一把好手!
於是,這才有了大嫂送粥的“溫情一幕”。
薑燕兒頗帶歡喜,從山賊口中得知霍青回了房間後,便端著粥而來,想“報答”一下小魔神之餘,也想順便問問二兄的消息。
誰知,這才剛來到院子外,就驀然看見了這麼一幕。
梅州韓國公的二女兒,竟然從他房間中走出,還衣衫不整?
這算什麼事?
你莫要說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如果是談事情,根本不用回臥室,大廳、書房,甚至是茅廁裡都可以談事,何需回臥房?
而且那女人自己也說了,他與小魔神已經還想休了我,轉而去娶鄭清霞?
背後還說我是個矮女人?
哼!
對呀,我一個名不經傳的鄉野村姑,自然是比不上韓國公府的二郡主。
人家金枝玉葉,我墩頭冬菇,不能比啊。
小魔神這個淫賊,棄糟糠娶金葉,倒也符合世人嫌貧愛富,過河拆橋的本性。
幽幽想到,薑燕兒心中對霍青剛剛升起的一抹彆樣好感,瞬間煙消雲散,化作了暗裡憂傷與憤怒。
此時,頗有些哀怨交織,而又不知如何是好。
霍青見到她那樣子,趕忙靠近了兩步道:“燕兒,我們走。不用理會這個瘋女人,你當她透明的。咦,這碗粥是給我的?謝謝!”
說著,他也不急著走,而是伸手想去拿那碗粥。
薑燕兒先是一怒,而後長舒一口氣後,情緒卻瞬間萎靡了下來,向後退了一步,道:“不要喊得那麼親切,叫我矮女人就可以,或者爛冬菇。還有,粥不是給你的。我熬多了,拿來給旺財的。霍大當家想喝也可以,但想必鄭二郡主的手藝更好。”
說完,便極其冷靜地走過霍青身邊,向臥室門口的那條黃毛老狗走去。
黃毛老狗本是前任縣太爺留下的,極為溫順。
山賊攻下縣衙後,就留下喂養。
霍青呆了,他能察覺到此時小蘿莉的情緒不對,路過他身邊時,眼角不覺有些濕潤。
她是生氣了嗎?
但為什麼生氣呢?
前世的霍青是個冷酷的特工殺手,直到殉職那時,都是孑然一身,未曾婚配。
對於男女之間情感糾葛,十足是個生澀的“門外漢”。
他並不知道,當一個女人生氣時,還能保持冷靜的狀態下,就真的是傷到了心。
薑燕兒低著頭,蹲在老狗旺財麵前,將那碗本該留給大當家的肉粥倒到了狗盆裡。
而後,眼眶泛紅,內心顧影自憐起來。
是啊,他看起來對我頗有些關懷,甚至可以為了我涉險,數次救我性命。
但那可能都是為了保住他大當家的麵子,我擔著一個壓寨夫人的名頭,要是被人搶了,或者是被鄭開陽侮辱了,傳出去就會折煞了他的麵子。
所以,他當時才會那麼在意我的安危?
現在他有了新歡,人家還是聲名赫赫的二郡主,又怎麼再在意我的感受?
他並非真心待我好,隻是將我當成他的附屬品,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一個是天上受儘恩寵的金枝,一個是無可依靠,任人欺淩的矮冬菇他霍大當家又怎會不知怎麼選?
太可笑了,我居然還自以為他有那麼一刹之間,對我有些情意
我真是個傻瓜。
世間男子皆薄幸,又有誰人帶真心?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二兄會真心待我好了
可是他在哪?
薑燕兒心中百感交集,此時對霍青生出多少好感,心中的哀怨就有多深。
加上被困山中多年,思念在外飄零的親人,不免有些感傷起來,恍似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委屈之至。
而同樣也在臥室門口邊上的鄭清霞,唯恐天下不亂,此時“哭腔”更甚,故作抽泣道:“小丫頭,這個男人不可信啊。他就是見色忘義之人如果你要相信剛才我與他沒有發生什麼事的話,那你就信吧。本郡主也是受害者啊,同是女人,我並不願欺瞞你”
她說完,不覺間露出了一抹淺笑。
薑燕兒故作堅強,僵硬一笑道:“二郡主說得對,但你彆誤會。我和霍青隻是綁匪與肉參的關係。就連這個壓寨夫人的名頭,都是他強加的。他喜歡和什麼人在一起,做什麼事,我無權過問,更沒興趣過問。”
說完,起身扭頭就走,生怕一時忍不住淚流,讓人看了笑話。
霍青臉色一冷,急忙過來拉住她的手,“燕兒,事情不是這樣,我”
薑燕兒卻不顯絲毫的惱怒,冷冷側臉瞟著他,“大當家要麼殺了我,要麼讓我走,可以嗎?”
這樣的一聲話語,卻讓霍青頓然怔住,抓住她的手不由鬆開。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小蘿莉這樣的感傷情緒,儼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而薑燕兒脫開他的手後,腳步飛快地“逃走”。
毫無疑問,她之所以感傷,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此時鄭清霞暗指的門戶之差、身份之彆,以及因為憤怒而自卑產生了黯然情緒,引發了對親人的思念,繼而心中崩潰。
而並非全然因為一句挑撥離間的話語。
薑燕兒走後,鄭清霞恢複了本來麵目,緩步走出門口,譏笑道:“哎呀,怎麼辦呀?好像某人的小村姑生氣了呀不僅是生氣哦,還可能是發自內心的要對某人死心了。同是女人,本郡主可不會看錯。嘻嘻今天可真是開心”
“霍大當家你開心嗎?我們可是談成了大生意啊,但你好像不怎麼識時務!哼!”
她越說往後,聲音越冷。
露出了對剛才霍青的不屑一顧,施加報複後的一抹優勝感。
而後,大搖大擺扭著腰從霍青身邊走過。
原以為霍青即便心有不爽,但也不敢公然對她怎樣。
卻不知,當她路過霍青身邊時,卻被一隻宛如鐵鉗般的大手拉住,並粗暴地往後一拉,險些令她栽倒在地。
“啊”
鄭清霞驚出一聲尖叫,猝不及防。
但驚魂未定,就看見霍青那張冷如冰霜,並深沉可怖的臉。
同時,另一隻鐵手鎖住了她的喉嚨,越收越緊,“鄭清霞,我是不是告誡過你,適可而止,不要過份玩火?薑燕兒雖然是我搶來的,但她一天是龍虎山的壓寨夫人,就永遠是我霍青的女人。”
“隻有我可以欺負她,你卻不能亂說話讓她誤會,更不能在她麵前暗指你那高貴的郡主身份!矮冬菇又怎樣?在我心中,現在的你連矮冬菇都不如!少在我麵前陰陽怪氣,故作乖張。”
“我龍虎山沒了你鄭家的幫助,就活不去下了嗎?記住,你隻是一個選擇而已,並非唯一。放清楚你的位置,否則你會知道什麼叫後悔。梁王忌憚你梅州的勢力,不敢動你,但我霍青隻是爛命一條,殺你就好比屠狗一般隨意。不會忌諱你鄭家半分!”
“你若放平姿態,那咱們還可好好做生意,互惠互利。若是想耍什麼把戲,我不介意先助梁王滅了你梅州!聽清楚了嗎?”
他雖說得語氣平淡,但渾身殺氣四溢,不容奪辯質疑的樣子。
並鬆開鄭清霞重中往後一甩,令二郡主倒在地上。
“記住我的話,你沒有第二次機會。這次就當你少不更事,胡言亂語。再有下次,我親手割下你的舌頭,再喂給你吃。信嗎?”
霍青轉身,留下了這麼一句威脅後,大步離開。
鄭清霞怒極,從地上爬起來,大喊道:“霍青,你敢”
身為堂堂國公府的郡主,她身居高位,何曾有人敢對她動手、威脅?
縱然此時她身在冀州,梁王得知也不一定敢對她怎樣。
因為她背後有一個富甲天下的梅州五鎮作為後盾,有一個素來護短的國公老爹抬愛,有一支裝備精良,足以匹敵冀州鐵騎的梅州神武營。
但眼前這個小山賊頭子,非但不怕她,綁了她的弟弟不說,還敢對她動手威脅?
二郡主如何忍得了?
就在她即將發怒,宣泄自己的洪荒之力時,卻見霍青冷冷回頭,“我敢不敢,你要試試是嗎?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擰了你的腦袋。給你三秒時間,你說!”
卻令鄭清霞仿佛被靈魂震懾道,愕然愣在當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