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所有人來說,自己與月亮之間的距離都是相同的,但月光卻並不能均勻地鋪灑到每一處角落。山野小院滿是月色,朦朧著清輝與酒。黃楊亭裡卻看不見一點柔和,這裡背著月光,抬頭隻能夠看見呈灰藍色的天空,卻根本找不到月亮藏在何處。墨影就坐在黃楊亭裡。這裡很少有人來,因為所有的儒山弟子都很清楚這是墨影喜歡思考的地方,而喜歡思考的人往往是不希望被打擾的。但還是有人會來的,比如木南山。順著山下的石階走上黃楊亭,木南山看著坐在裡麵的墨影:“慶蒼的事情你應該已經聽說了。”黃楊亭之所以叫黃楊亭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亭子前方的崖壁上長著一棵黃楊樹,已經活了很長歲月,不知道多少儒山前輩上山的時候這棵黃楊樹就已經在了。它斜斜的長在崖壁上,看起來好似隨時都有折斷的危險,但卻始終堅韌的站在那裡,並且生長的愈發茂盛。墨影這段時間失去很多。觀聖卷裡敗給了君上,不如佛子以身殉道,不如木南山看透分明,不如神子信仰堅定,也不如李子冀撐起蒼穹。觀聖卷外,君上一手策劃了幾乎可以稱之為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卻隻能留在儒山上眼睜睜的看著。一場盛事,外人全都出儘了風頭,他這個儒山大師兄反倒是顯得平平無奇。現在就連慶蒼內部也被聖朝埋下了種子。短短數月時間,卻發生了很多事情。聽見了木南山的聲音,墨影並沒有睜開眼睛,黃楊亭很靜,這裡似乎帶著某種魔力,哪怕是再大的風吹過來也會變得悄無聲息。“段非雨和我意見不合,這不是秘密。”木南山說道。天下很多人都認為墨影在慶蒼國內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畢竟他是太子,也是儒山弟子,自身修道天賦足夠高,心思也足夠縝密聰慧,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去看,似乎都找不到一個不支持他的理由。隻不過人之所以與眾不同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那就注定不可能全都想的一樣。在刺殺陳原的計劃失敗之後,北海就送來了大河劍掌教段非雨出手阻攔的消息。隻是還有一件事是他想不通的,也沒人想得通,那就是呂玄派去截殺陳原的數十人是如何死去的。那封信又是被誰送去陳原手裡的。“與北海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時刻都要提防。”木南山提醒道。墨影毫無疑問是被戲耍的一方,他一直在儘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後黨促使陳原出使慶蒼,這是一次後黨,慶蒼,北海三者之間的暗中聯絡,從這方麵來看,墨影與北海是盟友。可君上算計儒山,在這件事上北海與墨影又是敵人。同樣的兩方,不同的事情,彼此間的態度也是截然相反。北海在和墨影合作的同時也算計了他,這件事無論放到誰的身上都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墨影沒有將話題繼續放在北海上,他也沒有回頭:“你來做什麼”在濁世之中木南山沒有幫他,回到了濁世之外,木南山又與李子冀走到了一起,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去看,現在兩個人都應該是分道揚鑣。木南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後靜靜站下,望著前方崖壁上的那棵黃楊:“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二人的第一次見麵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時候的兩個人都還是孩童,同樣在一個看不到月色的晚上,同樣是在這黃楊亭裡。墨影也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人生在世,總有自己所必須要做的事情,我是慶蒼的太子,那就要為慶蒼國民考慮。”木南山道:“所以你可以在落鳳峽用憐月的命來設局。”木南山與憐月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麼交情,但他見過木南山如何寵愛這個妹妹,見過憐月如何尊敬這個兄長。隻是這一切都在落鳳峽那一晚支離破碎。墨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天下勢力格局已經一千多年沒有變過了,聖朝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地方,但在聖皇的治理下,天下人的頭頂都懸著一把劍,慶蒼的頭頂的劍最是鋒利。”木南山道:“聖朝內亂嚴重,皇後在聖皇的眼皮底下爭權,對你來說,這是不能錯過的機會。”墨影不置可否:“我見過慶蒼的百姓,他們無論是微笑還是哭泣都始終繃著一根弦,因為慶蒼夾在北海與聖朝之間,隻能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生活著,如果能讓聖朝退一步,那麼神教,佛門等地都會借此機會更進一步,天下才會有變數,慶蒼才能在變數之中求解脫。”木南山看著他:“你希望天下有所改變,而我希望天下維持不變,這就是你我不一樣的地方。”墨影終於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他直截了當的詢問:“這就是你選擇李子冀,放棄我的原因”木南山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這個世界變與不變的好處和壞處分彆是什麼,隻要想清楚這一點,那麼就很容易做出選擇。”墨影問道:“你認為不變要比改變更好”木南山道:“聖皇的睿智和英武沒有人可以去質疑,在聖皇帶領下的這一千多年也是最和平的一千多年,改變就要發生爭鬥,而且改變之後無非就是換了另外一種繼續和平的方式,而那種方式是絕對不會比現在更好的。”這是很久以前就說過的結論。墨影淡淡道:“這是基於你的立場來說,不是我的立場。”每個人的立場都是不一樣的,對於整日活在北海與聖朝陰影下的慶蒼國來說,他們當然是希望做出改變的。木南山歎了口氣:“這就是人與人之間永遠不可能一樣的地方。”墨影沒有說話。崖壁上那棵黃楊樹葉在夜色裡高高飄起,木南山忽然問了個看似莫名其妙的問題:“師兄認為我的立場是什麼”........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