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裙姑娘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堂堂的異教新神,擁有著讓無數人敬畏的權柄和力量,名字卻是如此的簡單甚至有些可愛。
這很不符合新神的人設。
“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也要給自己留些美好。”
她望著天空,四周仍然很平靜,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生出了一絲壓抑的感覺。
李子冀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麵前的野草,他不知道木木有關於異教存在與世界天平的說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可即便是真的,異教說到底也隻不過是為了自身存活而將鐮刀揮向其他人的劊子手,並沒有說起來的那麼高尚無私。
他相信如果是聖皇站在異教的位置上,屠刀最後一定會揮向自己。
這就是聖皇與異教的差彆。
“他們快來了。”
木木望著蒼穹上麵,輕聲說道。
她感受到了趙亭以及趙長生正在朝這裡靠近,哪怕無儘平原裡麵的荒獸再多,當距離足夠接近的時候,一樣無法隱藏自身。
而無論是她自己還是李子冀,都已經沒有了繼續逃離的力氣。
兩個人受到這種傷勢還能活著本身就已經足夠了不起,若是換做其他的同境修道者,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聽天由命這四個字是對自己以及未來最無可奈何的表示。
“你不打算掙紮一下?”
木木收回目光,望著一旁無動於衷的李子冀。
人們在麵對死亡的時候通常都會試探著去掙紮,引頸就戮隻存在於完全絕望的前提下,李子冀不像是一個甘心等死的人,可他的確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李子冀道:“從來到這個世界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隨時都會離開的準備。”
木木點了點頭:“的確,人總是要死的。”
有了迎接死亡的準備,那麼在麵對死亡的時候自然就會多了些許的平靜。
李子冀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隻不過這種時候也沒必要去解釋什麼,以他和青裙姑娘兩個人現在的狀態並沒有逃走的可能,麵對兩位五境大修行者,想要活下去的確難如登天。
或許當初二人使用底牌的順序交換一下還有可能活下來。
畢竟流清佩的傳送是無跡可尋的,一旦失去了位置感應,即便是五境大物也不可能在無儘平原裡將其找到。
隻是很可惜,世上總是沒有如果的。
“你會彈琴嗎?”
再度沉默了片刻,李子冀看著她,忽然問道。
他聽說過棲封琴的名聲,也見到青裙姑娘懷裡抱著棲封琴,他很好奇這傳說中的棲封琴彈起來會是什麼聲音。
現在彈琴,琴聲毫無疑問會引來趙亭和趙長生兩個人,可難道不彈琴他們就找不到了嗎?
木木也很清楚這一點,於是點了點頭:“會彈。”
她始終覺得自己彈琴是很美妙的事情。
李子冀稍稍坐直了身體,能夠聽異教新神彈棲封琴,或許這也是臨死之前的一件雅事。
就像是折淵劍一樣,棲封琴也憑空出現在了木木的手裡,她橫放在膝上,眉頭輕蹙,似乎是在思考應該彈奏什麼曲子。
李子冀沒有催促,安靜等待著。
短暫的醞釀後,刺耳且難聽的琴音隨之響起。
並不像是鋸木頭的聲音,但絕對不會比鋸木頭的聲音好聽多少。
李子冀的眉頭瞬間就皺的很深:“看來我們兩個對於會彈這兩個字的理解有很大出入。”
青裙姑娘看著他這副模樣,手指停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子冀沉默了一瞬,如實回答:“很難聽,我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麼難聽的琴聲。”
木木的眼中浮現惱怒之色,將棲封琴塞進了他的懷裡:“那讓我聽聽好聽的。”
李子冀用手輕撫琴弦,回想起了跟著西風學琴的幾個月,一種熟悉的感覺隨之而來,如風般婉轉的琴聲也隨之響起。
像是在低吟,像是帶著眷戀和釋然,讓一切都隨風而行,讓一切都隨風遠去。
琴聲裡帶著淡淡的哀調,纏綿在梨樹下,久久不肯散去。
這是南境家眷的傷彆曲,在那些為了聖朝鎮守邊疆的將士身後,站著許許多多久久無法團聚的家人,擔憂,自豪,不舍,堅定。
種種情緒複雜的交織在琴聲裡,抹不勻,散不開。
琴聲還沒停,木木已經不再說話了,她不得不承認李子冀彈奏的的確要比自己彈奏的好聽一些。
“去年我跟著西風學琴,他說學琴可以靜心,在這樣的世界裡能夠讓心靜下來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比修行還要更加難得。”
琴聲停下,李子冀輕輕撫摸著的琴弦,輕聲道:“那四個月裡我一天都沒有修行過,整日都在練琴,也漸漸明白了靜心這兩個字的重要性。”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道者,靜心這兩個字對自身的影響都無比重要,它能讓你在絕境中更顯從容,能讓你在對抗中占據上風。
心靜,則萬物靜。
木木看著他,她從來沒想過李子冀竟然也會彈琴。
“我也認真學過,可不知怎的,總是學不好。”
身為異教的新神,想要學琴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無數人排著隊教她,可她始終學不會。
將琴彈到李子冀這種程度需要看天賦,但如果隻是簡單入門,平常彈奏,那麼就算是再笨的人隻要下點功夫都能學會。
木木顯然不是笨人。
“學琴要用心,也要講究方法。”李子冀簡單撥弄琴弦,又彈了一首輕快的長安小曲兒,然後問道:“想學嗎你?”
彈琴難聽一向是木木的軟肋,難聽到了即便是異教的教眾聽見都會直皺眉頭的地步。
那種感覺可並不算太好。
“你教我?”
她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明亮,雖然隻簡單的聽李子冀彈了兩遍,可還是能夠判斷出對方的琴技一定高超到了一種地步。
最起碼要比自己這幾年找過的琴師要強得多。
李子冀點了點頭:“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