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風沙裡種不出杏花,南境以前永遠都不會看到這樣的景色。”
李應穿著素白的長袍,與國公府老管家韓山一起走在長春園中,滿園春色爭相齊放,養眼蘊神。
長春園的人很多,自從年後新開,就十分受到長安百姓以及諸多權貴子弟的歡迎,而這個長春園也的確肯下本錢,從二月到現在六月中旬,滿園春意始終盎然。
韓山跟在李應的身後,總是落後半步,心裡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和慨然。
國公府,這三個字代表了在聖朝內近乎極致的地位和權柄,曾經的國公府萬人敬仰,國公李孟嘗兼鎮北將軍,掌北境兵權,國公夫人與皇後關係要好,更是洗劍宗太上長老的孫女,自身也是五境的大修行者。
長子李應深得宋帥看重,未來定會是南境一柱石,甚至接替宋帥的位置也說不定。
次子李若稍差些,可也是浮萍山弟子,而且很得洗劍宗太上長老寧無夜喜歡,在很多人眼中看來,國公府都是鮮花著錦,似乎永遠都會這麼輝煌下去。
可現在,李孟嘗國公爵位被削,國公夫人修為儘廢被關押在刑律司,次子李若已經死了,曾經的輝煌忽然間變為落寞,隻剩下長子李應似乎還是和從前一樣。
“南境以後能看到?”
管家韓山順著李應的話往下說,大公子向來與家中不和,這段時間家裡發生的事情李應到底是什麼態度,就算韓山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是捉摸不透,所以還是不提的好。
杏樹枝上開滿了淡粉色的杏花,長春園不算小,十幾棵杏樹環在一起像是一片杏樹林,有讀書人把酒言歡,有芳齡姑娘掩嘴輕笑,偶爾餘光還會偷偷朝著李應瞥過去。
對於這位國公府長子,宋帥最得意的弟子,長安城不知多少姑娘都芳心暗許。
杏花飄著淡雅的清香,隨著微涼的春風沁入心脾,李應見慣了生死,見慣了鮮血和離彆,即便是在風沙中依然能保持內心的平靜,但此刻站在比風沙美麗溫柔千百倍的杏花麵前,他心裡卻多了些理不清的愁緒。
“南境的風沙越來越小,隻怕要不了多少年就會平息下去。”
沒有了風沙,若是在關外種上一片杏林,那麼不需要回長安也能見到如此美麗的景色,邊境的血與火需要一個能寄托的地方。
風吹著一張手帕剛好掛在了李應麵前的杏樹上,一位姑娘低頭紅著臉跑了過來,趁著取手帕的時候悄悄看了一眼李應,然後又低著頭跑了回去。
管家韓山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公子應該考慮成親的事情了。”
李應在聖朝的名聲很好,無論是品行,天賦,儀表都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還前途無量,因此不少權貴家都有這個心思。
最關鍵是李應是宋帥的弟子,不會摻和聖皇與皇後之間的事情,同時還能保證自身地位,這些優點加在一起,聖朝從上到下翻個遍也找不到幾個更好的。
李應沒有看那張手帕,沒有看那個姑娘羞紅的臉,也沒有回答韓山的話。
“聯合北海,利用陳草去殺李子冀,是誰的主意?”
雖然這件事已經結束半年多的時間了,但畢竟是犯忌諱的事情,尋常時候幾乎沒有什麼人敢在國公府麵前主動提起,可李應終究是不一樣。
他問了出來,韓山也隻能如實回答。
“將陳草嫁給二公子是陳掌教的提議,得到了太上長老的默許,聯合北海是夫人的意思。”
李應道:“也就是說,從頭到尾,父親都沒有插過手。”
老管家韓山遲疑一瞬,還是回答道:“將軍是知道的,不過的確沒有直接插手這件事。”
李應搖了搖頭:“他倒是難得手軟。”
李孟嘗從來都不是一個手軟的人,他有著自己的堅持和目光,始終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隻要能夠達成目的從來不在乎犧牲多少。
就像當年水淹遂寧,近十萬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包括後來李子冀來到長安城,當夜依然會被李孟嘗派人去殺死。
隻是後來李子冀加入了三千院,開始嶄露頭角,開始表現出自己本身超絕的天賦,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和李孟嘗年輕時候很像。
所以從那以後,李孟嘗就對李子冀的事情保持中立,或許他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完全是不知不覺間的旁觀。
一個殺伐果斷的人,在麵對自己私生子的問題上,卻始終沒有親自去握住那把屠刀。
也許在李孟嘗的心裡,最好是李若能夠失意而歸,李子冀也能活著,如此才兩全其美,隻是事事出乎意料,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所有的意外。
“無論是修行還是生平,既然決定了的事情就徹底貫徹下去,猶豫和僥幸隻會帶來更大的代價,在這一點上父親的確不如宋帥。”
也許這就是人無完人,李孟嘗這樣一個實力強大,殺伐果斷,被無數人敬畏的國公將軍,在麵對某些事情的時候也會選擇不作為。
韓山歎聲道:“將軍有自己的苦衷。”
李應再次搖了搖頭:“他隻是走錯了路。”
韓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而是抬頭看著李應問道:“公子晚上可要回家中用餐?”
李應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轉而點了點頭,然後又忽然怔了怔。
因為此刻的他與李孟嘗又何嘗不像呢?
自己本早就與家中疏離關係,即便是年節都不曾回去,如果是往常他也一定會想也不想的拒絕,然後做完了自己的事便直接回去南境。
可現在他有了猶豫。
韓山聽了卻很高興,因為現在的國公府實在是太過於冷清,大公子今晚回去,最起碼將軍應該會高興許多。
杏花如雨,拂過李應一身的素袍,他望著杏樹沉默了半晌,忽然再度開口:“母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韓山道:“夫人修為儘失之後就被刑律司關押在刑獄之中,我去看望幾次,隻是夫人不願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