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蘇武第二次來了,萬數精銳之騎,已然在並不大的洪州城外,自先是耀武揚威一番,接著開始安營紮寨。
黨項為了便於管理國家與軍事,把全國各地分成了一個一個的軍司,洪州屬於嘉寧軍司治下。
其餘從東到西,還有左廂神勇軍司,祥祐軍司,接著就是嘉寧軍司,靜塞軍司,西壽保泰軍司,卓羅和南軍司,甘肅軍司,西平軍司。
往北還有右廂朝順軍司,白馬強順軍司,黑山威福軍司,黑水鎮燕軍司……
大概也可以當做一個一個的軍分區,但也也有不同,黨項本來人口就不多,地盤又算廣大,軍事與民政,許多時候就是一體的。
洪州城裡的令兵,早前看到宋騎的時候,就已經派人往嘉寧軍司駐所宥州城去稟報,此時再見上萬之騎,那遊騎與令兵,更是飛快去報……
戰爭自是真開始了,隻是宋人好似不急,上萬之騎到了,卻在慢慢修建營寨,甚至有那輔兵,遠遠往橫山而上,一千多米的高山,卻也真往上去爬。
便也是無奈,周遭之地,伐不到多少木頭,唯有當真上山去,也還待後麵的民夫運糧草之外,加緊運送木頭來。
延州那邊城外,也開辟出一個巨大的空場出來,諸多州府聚來的匠人,都要在那裡集結,諸般軍械就地打造。
也還有問題,小木還好,大木都要從陝西與山西交界的呂梁山去運。
乃至造好了軍械,還要拆裝運送,再到前線來組裝。
其中繁瑣,實在是難以想象,卻是中國人自古又擅長做這種事。
蘇武當真不急,戰略如此,第二日便是先讓騎兵護著輔兵開始截斷城內引水溝渠,也要把河邊之地先占住,隻待橫山上的木頭伐下來了,就要往河邊去再紮一營。
建造營寨這件事,要一直做,洪州這裡,要打造成一個前進基地,就是花錢,不斷花錢。
倒是洪州城頭的黨項軍漢,陡然也有些納悶,一時也摸不清楚宋人是準備如何來打……
隻待又過一天,源源不斷的步卒開始來了,便就是姚平仲來了。
大帳之內,兩人對坐,有些事,儘在不言,隻管是兩人一個相擁,互相點了點頭,皆在心中。
姚平仲稍稍拜見,落座就罵:“那什麼鳥監軍,著實教人氣憤難當,我早已不是少年兒郎,便是忍他又忍,卻就是忍他不住!”
蘇武就問何事……
姚平仲罵罵咧咧一通來說……
蘇武哈哈笑道:“無妨,軍中,自無他發號施令之事!”
“那倒是好,我一路來,還憂心忡忡,想著軍中之事,還要聽他來指手畫腳,相公如此一言,倒是教人安心不少!”姚平仲鄉勇而起之輩,就是這個秉性。
卻是又道:“相公,但此般之人,多是成事不足,但敗事有餘……我看,他不是個好東西,相公若是不理會他去,他背後裡,少不得與相公為難,我看啊……”
“嗯?”蘇武有些意外,也是問。
姚平仲看了看蘇武,又看了看左右:“我看啊……不若……”
姚平仲還是沒有說出來,但手中有了一個動作,手掌作刀,便是淩空一切!
蘇武也是一愣,這這這……這還是咱大宋的軍將嗎?
怎麼也有了一股子倒反天罡的氣質?監軍是說殺就殺的?
轉念也想,許都是與他蘇武學的,這不連大學士都殺得,監軍有何殺不得?
真是開了一個頭,就好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蘇武啞然失笑,擺擺手去。
姚平仲卻是立馬又道:“相公放心,雖然如今人多眼雜,但隻要打起來了,自就是兵荒馬亂……旁人許是不敢,但相公知我!”
知,這還能不知道嗎?
蘇武收了笑容,開口來說:“起初啊,我也這般想,但是呢……這事吧,不急!”
“何以不急?隻待那廝當真往京中來去書信,那就晚了!”姚平仲似也知道在外為將帥,最大掣肘在哪裡。
蘇武點頭來:“現在還早,若是沒了這個,不免還要來那個,難道一個一個都……豈不麻煩?便把他留著,留著這一個,倒也好對付,不難……”
姚平仲聞言立馬就問:“相公看來有妙策,吩咐就是!”
蘇武笑道:“也是剛想到的,隻待大軍集結多起來了,隻待那監軍當真看到十萬大軍雄壯威武了,他自就敢往北來了,隻待他到此處來監軍,姚將軍派幾個心腹之輩將他看管起來就是!”
“啊?”姚平仲又有些接受不來,他心中所想,那是悄悄的乾活,神不知鬼不覺就是。
怎的蘇相公這是要光明正大將人家給圈禁軟禁起來?
“如此,他往東京的書信,皆出我手,東京與他的書信,也到我這軍帳來,也不必換個新監軍來了,一勞永逸!”
蘇武綜合考慮之下,還是這個辦法更好。
隻是姚平仲也擔憂:“若是戰事結束了,這廝回得東京去,豈不……”
姚平仲話沒說完,就看蘇武手也作刀,淩空一切。
姚平仲恍然大悟:“就是不讓他回京去,還是相公高明,相公之謀略,遠勝我也!”
蘇武之所以能如此高明一下,不外乎一點,那就是軍中當真心腹親信滿地都是,軍中上下也唯他馬首是瞻,如此圈禁軟禁之法,才可行。
至於最後是否還是會有些小問題,蘇武不擔憂,隻要真的大勝一番,有問題也問題不大,他是居功至偉的活人,那監軍是個死人,一個死人如何與他這個大功臣來掰扯對質?
許多事都是這般,隻要成功,瑕疵就不算什麼。
更何況女真還要南下,這天下之兵事,不指望他蘇武,還能指望誰去?
一個監軍,哪裡死不得?
蘇武便道:“這事也當做得隱秘一些,旁人少知為好,便也交給你了!”
姚平仲胸脯一拍:“得令!”
“好了,說眼前軍事,這洪州不大,你來圍城,輔兵可以調用,以長久圍困之勢來做,溝渠拒馬,要個水泄不通!”
蘇武軍令就下。
姚平仲已然起身一禮:“得令就去!”
說著,姚平仲轉身就走,乾活,土木作業,挖地!
小小洪州城,兩三千守軍,不到萬數的百姓,就看著城外宋軍越來越多,城外挖、掘、堵,忙成一片,那騎兵來去在巡,時不時還往城裡射幾箭來……
興慶府內,那快騎自也從嘉寧軍司之宥州而來,朝堂上正在商議。
國主李乾順也是皺眉:“宋人當真來打,晉王將何以對?”
晉王李察哥,就是國主李乾順的庶弟,他自就來答:“此番宋人自以為無有遼在燕雲牽製,便可滅我白高大夏國,癡人說夢罷了,我等豈不也是早有防備?宋人此番,不過兩路,一路在秦州,寇我靜塞軍司,一路在延州,寇我嘉寧軍司,陛下放心,不論他們來得多少人,但凡真到了靈州以南,我等集結大軍以逸待勞,與以往勝劉法一般,靈州城池堅硬高聳,宋軍輕易難得寸進,如此一麵快馬斷其糧草,一麵襲擾其軍,隻待時機一到,自就與之決戰,沒有不勝的道理!”
這話國主李乾順聽來,自是連連點頭,朝堂上下,也都讚同非常。
無甚,宋人伐夏,次次如此,沒有一次例外。
也是那西夏那邊境城池,即便被宋人先攻占了去,也算不上什麼損失,黨項人主要的人口與生產,都黃河邊的興慶府周遭,其次就是河套與陰山之下。
南方邊境城池,在大戰的時候,從來不那麼重要,也常常被宋軍攻破,隻待宋軍一瀉千裡的時候,快馬掩殺就去,瞬間也就回來了。
李乾順便是來道:“那此戰,還是交由晉王來領,那往東去救援遼人的大軍,是否先退一些回來?”
便是這白高大夏之國,頭前五千人在東邊被女真打敗了,又起三萬再去,三萬之數,那著實不少,幾乎就是西夏三分之一的戰鬥力。
至於西夏為何內部又自稱“白高”?說法不一,一說是尚白,二說是五行,三說是古地名。
但大夏是少不了的,白高大夏,也是常用,有時候也分開來用。
顯然此時,西夏陷入了一種兩難,一邊是救援遼人,一邊是抵禦宋人……
李察哥也在猶豫,便是心中來權衡,也說:“宋人此時來打,想來也是與女真沆瀣一氣之媾和,女真要亡遼人,宋人要亡黨項……此心,昭然若揭,但……”
李乾順接話來說:“但此二賊,而今心思可同,若是遼人當真亡去,心思許就不同了……”
“陛下說得在理,卻是……那女真虎狼之輩,也捉摸不定,若是他們有意與宋為難,我大夏許還可從中得利一番,也怕遼人一旦真亡,他們真與宋人聯合來打我大夏……”
李察哥糾結在此,便是這兄弟二人,當真不是一般人等,胸中溝壑也多,智慧不少。
雖然在猶豫,卻似乎也看清楚了大局之下的那些真正道理。
倒是滿場之中,眾皆不多言,隻關注這兩兄弟之談論。
李乾順皺眉來想,慢慢來說:“不論如何,隻要破了宋賊,事情便也還好說,嗯……先退朝……”
弟弟李察哥看了一眼兄長,便也點頭,接下來的事,得兄弟二人來密謀。
隻待退朝去了,兄弟二人落座書房之內,國主李乾順直白來言:“許要與李良輔說一說,讓他也派使節去見一見那金國的皇帝……”
李察哥便道:“這事是當要做,但這事又不能全做,那遼人地廣萬裡之國,即便失了西京大同,草原之上,也還廣大,遼人在草原之勢,依舊還在,遼人之烏古敵烈統軍司,還鎮在草原河董城,也還鎮在草原鎮州之處,一旦契丹人真知曉我等與女真有來往,來日怕是北邊難寧!”
小國,就是這麼難。
也如李察哥所言,遼人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草原之上,還鎮著不少地方,乃至草原之部落,也還有許多人與契丹關係甚好。
怕就怕到時候這些苟延殘喘的契丹人,打不過女真人,還能打不過你黨項人嗎?
打不打得過都是其次,若是人家真來打,黨項那就真是腹背受敵,身體吃不消了。
李乾順也是皺眉不止:“宋人非大患也,這契丹與女真,怕真是大患。”
契丹與女真,那是左邊得罪也不好,右邊得罪也不行……
李察哥一語來:“那就這般,與女真人說,隻待他大事一定,來日幫他打宋人,與契丹人說,兵馬就到西京城外……便也與女真說,就說咱們兵馬,就是去看看而已……”
真是無奈之舉,他們不怕宋人不假,但怕契丹與女真,那也是真。
真想未來,那也是沒辦法了,隻能這麼乾,這邊也說好話,那邊也說好話。
但獨獨不用與宋人說好話,宋人隻管來就是!打了好幾十年,宋人就沒真贏過。
但挨契丹的打,黨項是真挨過的,甚至有那麼一回,連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就被契丹人趕到賀蘭山上去躲起來了,連國都也不要了。
後來李元昊隻管給遼人磕頭認罪,稱臣納貢,接受封號,這事才算過去,遼人也就退兵而走。
要問遼人為何地盤都占下了,還退兵而走?很簡單的道理,西夏不能亡,隻要西夏認遼是天朝上國,那隻管留著就是,留著黨項與宋死磕,如此外交之中上下其手,遼人不知得了多少便宜去。
西夏不聽話的時候,遼人總是要敲打一二的,當然,其中細節裡的勝負,黨項也有過勝利,但也不影響大局,遼人可以敗無數次,卷土重來就是,黨項真大敗不得,大敗就得往賀蘭山上去當野人。
所以,黨項人其實也是能屈能伸,跳的時候,被敲打,稍稍勝了,也不敢裝逼,一敗,馬上給遼人磕頭,遼人有時候對他也好,宗室女也是可以當做公主嫁給他的。
所以,西夏對遼的尊重,那也是刻在骨子裡的,哪怕遼人如今這個局麵了,西夏人依舊不敢過於造次,遼人讓他出兵去救,他也真出兵去救。
又來個金,西夏真是夾縫裡左右轉,隻能來個長袖善舞。
李乾順最後來了一句總結,先歎氣:“唉……隻管先打宋,隻要打退宋人,來日不論是遼還是金,他們終究也還要打宋,如此……如此我白高大夏之國,自也無憂!”
這道理,李察哥深表認同,來日不論是誰,隻要打宋,西夏就還能如以往一樣,活得好好的。
眼前之局,那就是個拖,等著女真與遼徹底分出個勝負來。
兄弟倆把局勢分析清楚之後,李察哥一語來:“那就撤一萬五千軍回來,留一萬五千軍繼續往大同去。”
“那就如此!”國主點頭。
“那臣就往靈州去坐鎮,興慶府與河套聚兵與籌措糧草之事,陛下多多費心!”李察哥如此來言,便是以往,兄弟倆也是這麼配合默契。
李乾順點點頭:“王弟自安心去,萬事有朕,隻待凱旋!”
兄弟倆,當真有那麼幾分兄弟情深,乃至互相信任有加。
這實屬難得,西夏的皇權爭奪,甚至比遼國還要血腥,曆代而下,兒子殺父親,外甥殺舅舅,從未有過停歇,直到李乾順這一朝,李察哥當真安心輔佐,內在裡才少了幾分爭奪,乃至李察哥在大權在握的情況下,還會輔佐侄子登基……
隻是曆史上,李察哥老來,會做傻事。
換句話說,此時的黨項,兄弟倆都是豪傑之輩,且還齊心,對於蘇武來說,著實不好打。
洪州城下,一部一部的宋軍慢慢而來,戰兵輔兵民夫,那是絡繹不絕,車駕連綿之下望不到儘頭。
城頭之上,那守將不信李,也就是不姓嵬名,姓米擒,叫做米擒真務,不是皇族,但米擒氏是黨項八部之一,其中還有往利,細封,費聽,頗超,野利,房當。
皇族最早,其實姓拓跋,這個姓就不必多言了,那是大名鼎鼎,在五胡十六國時代,更是當過天下半主,乃至大半主,所謂鮮卑北魏。
後來隋唐,拓跋也就慢慢沒落了,而這黨項皇族一部,在這西北之地,與當地羌人也有不少融合,說他們是鮮卑之後,也不那麼確切,後來成為了大唐,姓了李,後來姓趙,後來自己又姓嵬名,反正就是這麼來的……
說黨項八部,他也是這麼個脈絡。
米擒真務很急,如今這城池已然水泄不通,書信怕是萬萬送不出去了,眼前之局,與以往宋軍來打的場麵,似乎大有不同,真說哪裡不同?
不是人多,而是宋人竟是不急著攻城,源源不斷的物資在來,那營寨建得又高又大,那營寨裡的敵樓箭樓,竟是一座一座在高聳,無數人還在那橫山上忙碌不止,山巔上的木料也都在伐……
這情況,他看不太懂,但也知道很有問題,想著派人去稟報,卻就是派不出去,此時也盼著援軍來……
援軍也遲遲不來,連最近宥州的援軍也看不到人影,便是這洪州城,一下子好似孤懸一般。
這城池,怕是又要破了,卻也不知哪一日去破。
米擒真務倒也不那麼擔憂,破就破了,他自還有一彪快馬,當是衝殺能走的,他急著是眼前之事,當要稟報出去才是……
城外宋人,自也有事。
那監軍當真來了,剛到,剛下車,站在營寨門口,左右去看,自也還有滿臉笑意,便是眼前當真壯觀,千軍萬馬之多,他才真正第一次體會到。
身旁有小廝也是一臉驚訝:“總管,這是有多少人馬啊?”
監軍其實也不知道,他隻管開口:“百萬怕不過如此!”
“百萬?竟是百萬之多?”小廝瞠目結舌。
監軍又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怎麼可能是百萬?實數大概二十萬,對外說的是四十萬!”
監軍說對了一半,對外說的自真是四十萬,但實數,也沒有二十萬,滿打滿算,戰兵還隻在六七萬之數,還有一些沒到,都到齊了,也不過八萬五千餘人,加上輔兵,也就在十三萬上下。
小廝笑著點頭,自也是諂媚討好,左右一看,就問:“怎的沒人來迎?”
李彥也是微微皺眉,左右去看,連那守門的軍漢都往前來拜。
倒也不知衝誰去發作。
真是憋屈得緊,監軍之事,在京中也常常聽說,昔日裡的監軍,那是代表天子,那是天子之威勢,怎的如今換了他來,就感受不到了?
天子的臉麵往哪裡放?
好在,迎接他的人真就來了,遠遠一個大漢帶著一彪騎兵打馬而來。
小廝開口:“總管,來了!”
李彥便也轉了笑,終於算是感受到了一點監軍之威勢。
卻是稍稍一近,李彥麵色就黑,隻道是誰,竟又是那個關中耀州姚平仲。
心中就想,蘇武啊蘇武,不外乎又是下馬威,此番也當真要教你蘇武看看手段了!
那姚平仲當真近前來禮:“蘇帥請監軍相公往大帳議事!”
“嗯,知曉了,頭前帶路就是!”李彥自又拿捏起來,昂首挺胸,眼在頭頂。
大帳議事,便就是機會了,隻待眾將皆在,天子威嚴豈能一般?
那些軍將,哪個的前程不在手中掌握?又幾個敢不來討好諂媚?軍中是有渾漢,比如眼前的姚平仲……
但渾漢想來也不多,聰明人才是大多數,聰明人自就知道乾聰明事。
隻管往那大帳就去,一進去,李彥也愣了愣,不知大帳議事嗎?怎麼帳內就隻有蘇武一人?
哦,邊上還有一個文書,那文書正在低頭寫著什麼……
李彥進大帳,稍稍拱手:“蘇學士,本監軍已然到了,合該升帳聚將,如此也好教眾多軍將沐浴天恩!”
這話不假,監軍就代表天子,監軍施恩,自就是天子施恩。
蘇武隻管手一擺:“監軍一路風塵仆仆,且先落座!”
李彥點頭,當真往前去準備落座,隻看左右,他又不落座了,因為頭前中央,隻有一座,蘇武正坐著。
按理說,當有兩座並列,李彥與蘇武同坐正中。
李彥就問:“這是何意啊?”
蘇武隻道:“還未備好,先委屈監軍,就坐那邊。”
李彥眉頭大皺,自從隨著昔日總管楊戩伺候在天子身邊之後,再也不曾受過這般怠慢。
卻看蘇武忽然起身來:“要不,監軍先坐這裡?”
蘇武不僅這麼做,還真往一旁下手的座位去,一屁股坐下。
不想那李彥,當真起身就去,穩坐中央,毫不客氣。
如此一番,連隨著李彥的那小廝,也站到了李彥身後,立馬也是昂首挺胸,一臉自得。
蘇武也笑:“監軍如此一坐,當真威勢不凡。”
李彥也煩蘇武,好臉色自是沒有,隻管大手一揮:“升帳聚將!”
蘇武卻是轉頭去:“姚總管,當去看看監軍那些隨從隨侍都伺候好沒有……”
“得令!”姚平仲拱手一禮,轉頭出帳。
辦事,講究的就是嚴謹周密,先要把監軍帶來的身邊之人都控製住,如此才來對監軍動手,以防走脫任何一人。
倒也不是怕人真從軍營裡走脫出去回京告狀,而是怕萬一走脫一兩個機敏之人在軍營裡,到處去跑,到處去說,影響不好。
這件事,控製影響也是重中之重。
卻聽頭前李彥來說:“他們倒是不必如何伺候,隻管給了營帳,安排一些軍漢聽用就是!”
蘇武點頭:“那是自然!”
李彥忽然又覺得這蘇武有那麼一點前倨後恭的模樣了,想來這蘇武臨到陣前,是想緩和一下關係?
晚了!
李彥在帥座之上,坐正身形,左右看了看,先問:“怎麼還不見擊鼓聚將?”
“都忙,還待眾人忙定,自就聚來!”蘇武答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那文書之人,送上了一疊紙張,是要發往各軍的軍令信件,要與蘇武過目。
那文書名叫吳用,他倒是知道今日要做什麼,他也有過出謀劃策,比如先把諸多軍將都安排出去忙碌,再迎監軍入大帳落座,先控製隨從……這些都是蘇相公隨口問的,也是吳用隨口答的。
這點小謀,自是手到擒來。
隻看李彥麵色不善:“還有什麼比天恩浩蕩更為著急?天子勉勵諸將的聖旨,就在我身上,當快快擊鼓,教眾將且來聆聽聖訓!”
蘇武把視線從手中的書信移開,稍稍抬眉看向李彥,卻也就看得這一眼,又低頭去看書信,還與吳用來說:“此處當改,木料之數不對!”
吳用低頭去看,立馬躬身:“是下官紕漏,這就改……”
吳用轉頭自又去謄抄再寫。
一旁李彥臉麵何處去放?怒而開口:“蘇學士,你何以如此不把天子監軍放在眼中?你當真不怕我往朝堂諸公與天子稟告?你莫不是以為你在朝堂上得了些許聖寵,就萬事無憂了?哼哼……”
便立馬有那小廝接話:“便是我家總管一語到得京中,這大軍之帥,是不是你還兩說!”
這小廝挨過打,但不長記性,許也不是他不長記性,而是他的工作職責,就是這個。
蘇武頭都不抬,隻聽得門口哢哢腳步走來,隻待來人進了門,蘇武一語:“先打一頓,再把這兩人關在一處,李總管身居高位,身邊要有一個人伺候才是!”
進門之人姚平仲,他來了,那自是那些隨從隨侍都伺候好了。
隻聽姚平仲一語答來:“看來蘇帥與我一般,也是忍無可忍,這閹貨著實氣人,氣人得緊!”
一邊說著,姚平仲麵色就惡,雙手在擼袖子,腳步連連往前去。
且不看那李彥如何,那身後小廝已然一步往前擋去,厲聲喝問:“你這軍漢上來作甚?你要作甚?”
這回不是巴掌,姚平仲揮拳就去,那小廝不知在地上翻滾幾番。
李彥立馬從座椅上彈了起來,指著姚平仲就是喊叫:“你好大膽子,豈敢衝撞天使?你這軍漢無法無天,此乃……此乃殺頭之罪也!”
“殺頭也不是第一番了!”姚平仲還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彥,這瘦弱身板,要先估摸一下,都要少些勁力,不能真給打死了。
這廝是要死,那也得死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合理之中,若是這般打死了,那可就不合理了,蘇帥回京,便很是難辦。
“蘇武,蘇武,你這是造反不成?未想你竟是謀逆之賊,你當真謀逆不成?你……”李彥開口大喊。
卻又戛然而止,就看姚平仲一步搶上去,一手提向李彥後勃頸,一手不捏拳,巴掌就呼!
也是氣人,姚平仲竟是像提小雞一樣把李彥提在手中,巴掌呼的竟是李彥之口。
啪啪在打,還有姚平仲的話語:“直娘賊,你是個什麼東西,可上過一番戰陣?可殺過一個敵人?軍事一分不懂,卻還指手畫腳胡說八道,爺爺我殺的敵人之頭,比你曆代祖宗還多?昔日童樞相在西北監軍之時,也不曾在軍事上真與我為難,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李彥早已雙手抬起來,想去捂住口鼻之處,卻又被姚平仲幾下打落,便是口鼻鮮血不止。
李彥豈能不掙紮?
卻是一隻大手掐住後脖頸,如同大鉗,哪裡掙紮得去?
姚平仲還在打罵:“無卵之輩,也想作威作福,朗朗乾坤,我大宋朝,都是被你們這些豬狗物敗壞了去!”
蘇武隻聽得李彥那嗚嗚之聲,像是哭又哭不出,喊又喊不來……
隻待再來幾下,蘇武抬頭:“罷了……”
姚平仲巴掌一停,把人幾步提出條案,也還有語:“你還要坐中軍,你坐在這裡,我幾千兄弟,數萬同袍,哪裡還有命在?”
說完,便把人往地上一扔。
就看李彥,嘴巴看著在紅腫而起,鼻頭鮮血一時止不住,身上一身華服,自也是鮮血染浸胸口……
他倒是下意識在爬起來,腦袋蒙蒙呼呼,尋著蘇武看去,似也要說話。
蘇武先說:“隻想著頭前帶你走邊關到洪州,嚇唬你一下,你自就知道收斂,如此你我皆好,戰罷之後,你也分一份功勞在手。未想……你著實不知機,此番大戰,舉國之力,天大的事,容不得你絲毫胡來,你也莫要怪罪!”
李彥搖著腦袋,終於在說:“逆賊,逆賊!”
“拉出去,把那備好的袋子套過來拉出去!”蘇武擺著手。
姚平仲自就去做,一旁有那運糧的大麻袋,拿過來一套,拖著就去,麻袋裡還有呼喊:“逆賊逆賊,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倒是姚平仲一腳踢去,精準非常,話音戛然而止,麻袋裡也不掙紮了。
蘇武歎了一口氣,這大宋朝的這些人與事,真是費儘手腳,不知浪費多少精力。
一旁吳用把謄抄好的信件再送來,蘇武看了看,點頭:“這回對了,一會兒一並都發出去,這一封發京兆府,莫弄錯了。”
“相公放心,錯不了。”吳用點頭。
也是這案牘之事,何其繁瑣,各種繁瑣,都彙聚蘇武一身,蘇武工作壓力著實是大,也是這份工作壓力,才導致蘇武要這麼處理李彥,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應付李彥了,如此就省心省力。
吳用看準時機,也來開口:“相公之難,這些豬狗之輩,又豈能知曉!他們的富貴,都是坐享其成,唯有相公的富貴,那是千難萬難……這大宋朝啊,坐享其成者眾,如相公這般鞠躬儘瘁者,太少太少,相公實難,相公難也……便是下官,也隻能幫襯一些小事,著實無能,更是慚愧……”
察言觀色,這天下之人,幾人比得上吳用?
蘇武抬頭去看吳用,幾言幾語,蘇武還真笑得出來,蘇武也是人,人性裡的東西,避免不了……
隻看蘇武一笑,吳用更是來說:“相公許還未想事成之後除這後患之事……”
“你已經想了?”蘇武就問。
吳用立馬來答:“些許小謀,適才想過了……”
“那就說來聽聽……”蘇武忽然覺得這吳用,有時候還真好用。
“相公,有兩策。一策在外,一策在內,在外之策,就好比大戰連連,兵荒馬亂,監軍將台督戰,流矢而亡,花指揮使,李指揮使,乃至那龐萬春龐都頭,都好用,萬無一失!但此策呢,許有損軍心,不一定好。”
“那你就說那什麼在內之策……”蘇武倒也不那麼討厭吳用此時的賣弄。
“在內之策,其上策在興慶府,下策在軍中。要借用一下黨項俘虜,自是留心一二,且看黨項俘虜之中,哪個最是忠義,哪個最是悍勇,萬萬不要殺,留他一留,隻待尋個機會,押送俘虜路過監軍,他自……掙脫了去,監軍自是穿著最好,身份最高,權柄最大,眾人恭敬,他掙脫而去,豈能不挾持監軍?”
吳用說完,笑著去看蘇武。
蘇武卻是麵無表情繼續在看書信,看著看著,抬頭來:“吳學究啊,這事,還是得你來!”
吳用大喜,躬身一禮:“那下官自當辦得妥妥當當!”
蘇武點頭,起身,把一疊書信往吳用一塞:“好了,看完了,一並發出去,吳虞候案牘之事,也都做得好!”
“多謝相公誇讚!”吳用哪哪都高興!
蘇武出大帳之門,往北去看,又在皺眉,也不知那打殺劉法的李察哥麾下黨項主力,來是不來……
若是他真沉得住氣,真就不來,那也麻煩得緊。
蘇武也知,李察哥,當是個大敵!
要主動一點了,不然李察哥許真不會來!
(兄弟們,九千二,很久沒有麼麼噠了,麼麼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