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由之在旁聽著,搖著折扇,忽然開口道:“我知道這個案子,更巧的是,傳聞中殺了陸二姑娘的正是文軒寧的姐姐文大小姐。”
折扇合起,敲了敲腦袋,恍然道:“是了!這還是林師姐說的。”
本來在跟瞿春妍聊近況的林書影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看向仲由之一臉疑惑。
等仲由之再說一遍,她才點頭道:“確有此事,我聽我爹說,後來發現文大小姐是受了詭物的影響,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知令尊是?”嘉樂郡主忽然問道。
“家父大理寺少卿。”林書影平靜地回答。
柳笙眼睛一亮,才想起此事。
那看來,待會兒要約林書影師姐私下聊一聊。
“那後來呢?……文大小姐去哪兒了?”王冬冬皺著眉頭問道。
她對此頗有感慨,她做過探巡司,最是清楚詭物對人的影響有多大,迷失本性是常有之事。
“這就不知道了,文家從此也不認她,她也消失了。”林書影搖頭歎道。
眾人皆是唏噓不已。
仲由之搖首歎道:“我記得,曾經的文大小姐可是風光無限的天之驕子,如今這個頭銜卻落在弟弟頭上。”
“弟弟如今是風光無限,姐姐從此銷聲匿跡,如此顛倒,真是如戲本子裡一樣。”瞿春妍聽了以後,也覺得有些感慨。
而柳笙也不能說自己知道文微闌的情況。
她們曾討論過,現階段文微闌想隱藏自己,直到有能力的時候再站出來。
所以她們隻能維持著這樣的地下關係。
嘉樂郡主卻恨聲道:“無論如何,她也是殺了人。”
柳笙注意到,似乎這位嘉樂郡主對陸二姑娘的死頗為在意。
“說不定其中有什麼隱情。”
她隻能說這麼一句,想起自己簽的保密函。
嘉樂郡主似乎意識到什麼,眸中寒光一閃,若有所思地看向柳笙。
沒想到,柳笙也正看著自己。
兩人雙目對視,有些想法模模糊糊地冒了出來。
雖然沒說出口,但彼此好像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隻是,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
聚散終有時,酒酣飯足,終是要各回各家。
柳笙特意讓王冬冬先自行回去,跟林書影師姐說有些事情想私下聊聊。
嘉樂郡主落在最後,遠遠看著柳笙和林書影在折桂樓的陰影下一臉嚴肅地竊竊私語,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隨即嘴角輕勾,轉身離去。
而柳笙之所以要跟林書影聊,還是因為想打探一件事情。
“你想打探那批最近被關押進大理寺牢獄中、疑似詭物的人的下落?”林書影一臉詫異地問道。
柳笙點點頭:“聽聞令尊是大理寺少卿,實在是打探無門,所以才求到師姐您這裡。”
柳笙一開始還想著王冬冬既然要問她叔父,那就順便一並問了就是。
誰想到根本沒有後續,恐怕是級彆不夠高。
那還不如直接找大理寺的二把手……的女兒。
“客氣的話不必說,既然事關你朋友,我這個做師姐的總要幫忙。”林書影搖頭道,“但這件事有些敏感,恐怕我也要迂回打探……”
林書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柳笙的神色一變,一臉凝重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雖然林書影不明所以,也沒感應到什麼異常,但也沒再說話。
她知道柳笙的敏銳。
隻是看著柳笙四處張望了一番,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現。
柳笙搖搖頭,看來現在不方便再說此事。
於是對林書影說:“詳細的我們再聊,靈訊聯係。”
林書影點點頭,擔憂地看了柳笙一看,但看柳笙以眼神示意她先走,知道柳笙心中已有定數,遂快步離去。
等林書影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柳笙才對再度出現的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凝視,淡然地說了一句:“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哪裡。”
無人應答,但是視線依舊,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收束成一個色彩成線的小型詭蜮。
如同在太白樓頂樓時一般。
柳笙臉色不變,盯準一個方向。
“故技重施也要有度,同一招用第二次可就不靈了!”
話音落下,那處的空間產生一陣波動,斑斕的線條抖了抖,左右彎曲出一道口子,一道瘦長的身影從裂隙中緩步走出,手中拿著一隻和她收走的那隻一模一樣的小熊。
隻是處於激活狀態,小熊黑色紐扣做成的眼珠子反射著冰冷邪惡的光芒。
捧著小熊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還有無數老繭,繭的位置和柳笙類似,顯然是經常煉器之人的手。
再往上看去,一直看到那人的臉。
許多一直看不明白的事情終於顯出了冰山一角,那些亂成一團的線終於理出了一些頭緒。
“淩尚書。”
柳笙準確地叫出了那人世俗的稱謂。
“你認得我?”淩複有些驚訝,但不露聲色,隻沉聲道。
“不可以嗎?總不能隻有你可以一直盯著我吧?”柳笙淡然道,留下遐想的空間。
淩複果然因此陷入了沉思,在想自己會不會也中招了。
柳笙心中暗爽,她肯定不會說,自己是在會試的時候見過他。
淩複隻想了一瞬就放下了。
想不到,但此時這並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柳笙對他的稱呼。
淩複皺了皺眉,道:“你應該喊我舅舅才是,你娘有跟你說過我吧?”
柳笙點頭:“說過,但我不想。”
淩複本就蒼白疲憊的臉上顯出一絲苦笑,沒有問為什麼。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隻是說道:“我一直在等你找我,但是你沒有,所以我還是來了。”
“我為什麼要去找你?”柳笙語氣冷硬地說道。
“為什麼?”淩複板著臉,一一分析,“我是正三品尚書,深受聖上器重,手上掌握著工部和鴻福堂,和你所學專業對口,如果你上門表露你是我的外甥女,你會過得順風順水,也不需要如此辛苦參加科舉,更不會到今日的地步。”
今日的地步?
在淩複看來,她過得很苦嗎?
“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柳笙不服氣,冷冷地說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淩複隻搖頭道,“你以為,你這個會元來得很容易嗎?”
柳笙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差點落榜!
“所以,我的會元是怎麼來的?”柳笙沉聲問道。
然而,正如她所料,淩複不會說的。
“你沒必要知道,知道太多隻會害了你。”
柳笙終是被他看待無知晚輩一般的神情給激怒了,口不擇言道:
“是啊,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為了榮華富貴,拋棄孤苦的妹妹獨自成了京城淩家長房嫡子,這麼多年對我娘不聞不問,也就我娘還念舊情,跟我說要跟你多親近。”
柳笙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火,言辭愈發犀利。
淩複麵色慘白地搖搖頭,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歎一聲。
“而且,我也不知道,就是你,”柳笙說著,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一般射向淩複,“對我上京百般阻撓。”
“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淩複揚起蒼白的微笑,“沒錯,是我。”
“你不覺得可笑?一邊說你可以幫我順風順水,一邊對我打壓甚至……”柳笙步步逼近,內心怨恨再也無法抑製,“甚至打算陷我於不義,讓我成為殺人犯?”
淩複看著柳笙清澈明亮的眼睛中染上了委屈、失望和怨恨——這些不該屬於她的情感,他的心也忍不住攥成一團。
“不是我,隻是有人用昔日舊情向我尋求幫助,我提供了幫助而已。”淩複歎道。
“誰?”柳笙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
但淩複搖了搖頭,不肯說。
“但你是知道的,最後那人打算怎麼對付我,你就是這樣做舅舅的嗎?”柳笙冷笑道。
想起陶陶說過,小熊裡麵有被改造的痕跡,有人同樣以此監視著她。
那人是淩複,她早就猜到。
所以由始至終,淩複都在看著她,一步步踏入陷阱。
“是,我知道你拿走了那個詭物你就會發現這件事情,但正是因為我是你舅舅,所以我才要盯著你!”
淩複說著,一直從容不迫的聲音裡也帶了一絲急切,他不想柳笙誤會。
“我會護著你,那天晚上我也早早趕到太白樓,就是打算為你周旋一二,不讓你真的入獄,最多發配原籍罷了。”
“沒想到,你竟然自己解決了……可惜了。”
淩複說得一臉理所當然,還真情實感地惋惜柳笙逃過一劫。
柳笙聽著,漸漸怒意升騰。
“總而言之,你就是想我走。”柳笙怒道。
然而,淩複隻是沉默地看著柳笙,神色複雜,底色一層顯而易見的哀傷。
良久,他才開口。
“當然。”
“你不該上京的。”
“我那麼努力地阻止你,為什麼你不聽話,還是來了?”
“還嘗試打探不該你打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