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軒寧。”
皇宮內的文淵閣中,這個名字被反複提及。
此時是六月二十八日,距離放榜還有兩日。
然而,關於文軒寧的名次,也是已經吵了兩天,仍然難以決斷。
“下官以為,文軒寧當為案首。”李尚書義正言辭地說道。
“下官以為,文軒寧的表現不如考生柳笙,不可為案首。”淩尚書則是硬邦邦地反駁道。
兩人各執一詞,引得眾人側目,然後眼神若有若無地瞟向上首大馬金刀坐著、用大碗喝茶的文首輔文思源。
現場坐著的還有同為考官的國書院梅院正、顏學士還有寒山君。
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自然都聽過這幾日在京城的傳聞,什麼奪妻,什麼綠帽,特彆是看到淩尚書如今態度如此強硬,眼神更是意味深長。
文首輔感受到這些眼光,抹了一把被茶水沾濕的絡腮胡,甕聲甕氣地說道:“看老子乾啥?當老子不存在就好。”
雖然話粗了些,但大家已經習慣了。
是的,雖然文思源名字看起來文縐縐的,富有書生氣,實際上卻是個五大三粗、昂藏七尺的大漢。
也不知道為何那麼多女人喜歡他。
不僅是女人,連聖上都對他青睞有加,直接從太常寺少卿破格拔擢至內閣首輔,一舉從李尚書的下屬成了他上司。
還好李尚書心態良好,看起來完全不在意此事,開口就是“下官”,對於尊文思源為上峰這件事毫無心理障礙。
大家對此深感佩服。
此時,心態良好的李尚書顯然跟淩尚書杠了起來,說道:“柳笙連大神官的認可都沒得到,說明根本並非神意所屬之人,不配做榜首。”
“我不同意,神意莫測,豈是你我能揣測?若要我說,會試規則由無上神製定,既然她最後能獲得如此多信仰值獲得勝利,這不正是說明神意在她?”淩尚書麵無表情地說道。
“淩複,我看你是油鹽不進啊。”
“那是,近日腸胃不適,吃不得油膩。”淩尚書冷冷回應。
大家聽來,都知道這話意有所指,暗喻他李尚書油嘴滑舌,隻知道討好文首輔。
但文首輔卻沒什麼反應,好似真的與他無關。
梅院正自從參加此次會試後,就不大愛說話,此時口觀鼻鼻觀心,靜觀眾人爭吵。
顏學士跟隨梅院正,更彆說本就對朝中之事不喜摻和,隻愛鑽研學問,故而也不插嘴。
現在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明看著是案首之爭,實際上背後代表的是不同的思潮。
但這話誰敢說出口?
寒山君敢。
他的地位特殊,有些話彆人不敢說,他能說。
“我不明白,原本按照會試規則,應該是信仰值排名,那就按照峰值排列即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寒山君直言道,“這麼算來,柳笙就是最高,無可爭議。”
“可是她中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參與信仰之戰,甚至最後取巧搶奪而勝。”李尚書提醒道。
“本就是各憑本事,沒有要求手法,若是對獲勝之法有要求,幻象早就說了。”顏學士反駁道。
在她看來,明明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為何現今如此複雜。
她繼續說道:“若是以往批閱試卷,需分個上中下等,還需要多方考量是否有考官的主觀偏頗,如今的考法,直接可以導出數值,而且數值也是我們一直盯著的,做不了假,為何不直接采納?”
“而且,若真是要進行調整,那到底按照什麼標準?如何排列前後?這可不是第一、第二名的事情,而是涉及上千考生的事!”
顏學士眉頭緊皺,一想到後麵的工作量就難以想象。
聞言,淩尚書點頭表示讚同,冷聲道:“顏學士所言極是,莫不是李尚書認為淩某會在數值上做手腳?不敢信任?”
“淩尚書所言差矣,李某知道淩尚書最是剛正不阿,怎麼會在此造假。”李尚書笑道,“李某隻是覺得,你們的想法恐怕還是停留在舊日。”
“顏學士恐怕在國書院呆久了,不知道。”李尚書笑著說道,鷹目眯起,有些嘲弄之色,“但是寒山君、淩尚書,如今聖上的意思……你們怎會不知道?”
聞言,寒山君和淩尚書神色微僵。
梅院正冷冷開口:“還請李尚書賜教。”
“老梅實在客氣,也實在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李尚書眼神若無其事地飄向文首輔,又收回目光。
“想來是老夫歲數已大,已經分不清什麼是明白,什麼是糊塗了。”梅院正冷聲說道,“乾脆,明日老夫就遞了辭呈,告老回鄉。”
這時,文首輔才緩緩開口。
“梅院正,彆說氣話,國書院離不了您,唐國也離不開您,您也是知道的。”
“你那辭呈也彆寫了,到了聖上麵前,聖上也不會批的。”
而後,他又對李尚書說:“話,要說明白,你就是有屁不放愛繞彎子。”
文首輔對昔日的上官說話也是毫不客氣,也不理會李尚書會有什麼反應,轉頭對眾人說道:
“聖上的意思呢,已經很明確了。他說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可內部分化。”
“尤其是此次科舉,正是一切的開端,更不可多惹是非。”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正想著趁此次科舉篩選可用之才,絕不可因噎廢食,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李尚書馬上拱手道:“文首輔教訓得是,下官受教。”
文首輔又對眾人說道:“李尚書說的也有道理,聖上如今最是看重與無上神的聯結能力,信仰之爭就是最重要的一場考驗。”
“隻有得到無上神賜福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人間行走,否則隻能靠取巧之道……”
淩尚書直接打斷文首輔的話:“何為取巧之道?柳笙所用的技能難道不是神賜的?”
“而且,神明護佑人間,不就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嗎?”寒山君也皺著眉頭說道,“我看啊,那麼多個城,真正得百姓愛戴、民生發展最好的,也就是柳笙了。”
梅院正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諸位是不是忘了?”李尚書笑道。
“我們的會試,考驗的是成為一個神官,而不是教你如何做一個好城主。安邦治國,那是殿試由陛下考察的內容。”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現在,首先要得到的是神明的認可,在這裡,也就是大神官的認可,而非百姓的認可。”
寒山君卻對李尚書所言無法認可:“信仰值的來源不正是百姓?如何能說百姓的認可不重要呢?”
“寒山君並非從底層來,恐怕有所不知。”李尚書的長須遮掩嘴角揚起淡淡譏諷笑容,神色晦暗不明,“我等為官,首先要做的是通過科舉,一層層獲得考官、再到陛下的認可,而非百姓。”
“自上而下,自古如此。”
李尚書說完這句,就閉口不言,也不管眾人的表情複雜難言。
文首輔點點頭,表示:“李尚書所言粗了些,不好聽,但有理。”
“當然,這些話,我們在這裡說說就算了,彆嚷嚷到外邊,你們也知道,百姓不愛聽。”
他臉上仍是豪爽的笑意,但眼中的陰鷙流露出警告之意。
隨後,文首輔話鋒一轉。
“不過,既然你們吵吵鬨鬨個不停,不如交給聖上定奪?”
“文首輔說得對,還是交由聖裁。”李尚書馬上附和道。
這話一出,誰敢否定?
會試結果本就需要由聖上做最後的裁決,提前詢問聖上意見也是正常。
能說什麼?
隻能說一句:“文首輔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