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長公主李曦作為當今陛下同父同母的唯一姐妹,待遇自然不一般,不僅有封號封地,在長安還有自己的府邸,而且足足有八百畝之大。
當時賜府的時候還是引起百官熱議,諫言四起,說連親王府都沒有如此規格,一個公主怎麼可以如此奢靡?
但皇帝還是力排眾議,堅持要如此。
“你們的意思是公主就不配有如此規格?你們這是把明淵帝置於何地?”
“而且,永寧長公主為國鞠躬儘瘁,難道昔年之事你們都忘了嗎?如今朕希望稍微補償她一下,連這個權力都沒有嗎?”
一說起“昔年之事”,朝堂之上頓時鴉雀無聲。
“就這麼辦吧。”皇帝無力地揮了揮手,算是最終決定,不容置喙。
如今,在這耗費巨資修建得如人間仙境一般的公主府中,一對母子正享受著難得的親近時光。
“軒寧,吃飽了嗎?”長公主一臉慈愛地看著文軒寧。
雖然桌上儘是各色美味的菜肴,但為人父母總會擔心合不合口味、夠不夠吃、會不會吃了上火種種。
文軒寧點了點頭,露出純真的笑容:“娘,已經夠了,再吃就胖了。”
他的臉長得本就好看,這麼一笑更是討喜。
“怎麼,現下倒害怕變胖了?”長公主有些好笑,“是怕你這京城第一貴公子的形象不保?”
文軒寧不答,摸了摸後腦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連耳朵都有些紅了。
長公主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孩子也到了在意形象的年紀,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帶個姑娘回家說要娶她為妻……
這麼一想,心中總有些不舍。
掩下心中的酸澀,長公主推開侍女想幫忙的手,親自給文軒寧盛了一大碗湯,端到他麵前勸道:“再喝一口湯吧,這是玉歸靈芝湯,補補氣血,恢複腦力……”
長公主說到這裡連忙打住,暗自懊惱怎麼可以提“腦力”,萬一提醒了他回想起剛剛的考試咋辦。
還好文軒寧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乖乖地把湯喝個乾淨,甚至還撒嬌了一句:“娘,我可是把湯喝完了,是不是很乖?可有什麼獎賞?”
“乖,你確實是個乖寶。獎賞麼……”長公主認真地想了想庫房裡有什麼奇珍異寶可以給兒子的,但許多好的早就給了,剩下的似乎也沒什麼。
“娘,兒子就逗逗您,隻要娘青春永駐、永遠快活,那就是兒子最想要的獎賞了!”
“你這孩子,這嘴甜得膩歪。”長公主嘴上嫌棄,心裡卻樂開了花,也不顧兒子年紀已大,開心地將兒子摟在懷裡。
屋內一派母慈子孝的溫馨和諧景象。
……
“今晚不如在這兒歇下,都那麼晚了,還跑回去你爹那兒,多累啊。”
在公主府西邊的側門,長公主站在雲轎旁,依依不舍地抓著兒子的手,文軒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抽出手嚷著:“娘,我年紀大啦,彆這樣。”
“胡說,你就算多大還是娘的寧兒寶貝。”長公主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牢牢抓住,“你小時候最愛牽著娘的手了,總是乖乖地跟著娘。”
文軒寧聽了那一句“寧兒寶貝”打了個冷戰,然後也不再掙紮了,任由長公主挽著自己。
“乾脆啊,你明兒在娘這裡好好放鬆一下,當是陪陪娘。”長公主雖然上了年紀也做了娘親,對著兒子卻還會撅唇撒嬌,一副小女兒姿態。
“兒子明日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放榜不久就是殿試了。”文軒寧搖頭拒絕,“此次會試這般變化,也不知道殿試是否照舊,還得提前做好準備才是。”
說著,語氣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想起什麼有些黯然。
長公主猜想文軒寧定是想起今日的失利,也不好再勸:“你的擔心倒也沒錯,這次殿試按照……和陛下的意思,是會有些不同。”
文軒寧聞言,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雙目如黑曜石般,映著天上神輝,顯得格外明亮,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看得長公主心裡一陣軟和,想起了這孩子還是玉雪可愛的粉娃娃時期,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麵跑。
心軟了,又怎麼見得兒子受苦。
長公主一看文軒寧驚訝之後就是黯然低頭沉默,忙安慰著:“無妨,總的來說也沒什麼變化,隻是殿試之外還會加上武試、六藝,這也是陛下深思熟慮後決定的。”
長公主又回憶了一下:“說是以此當場分院……我也不懂什麼意思,最後不都是進入國書院嗎?”
文軒寧聽了,眸色微暗,隨後揚起少年意氣的笑:“娘,您彆擔心,這次我肯定能考個狀元回來!”
長公主看著兒子的臉甚是歡喜,溫柔地摩挲著他的手,忽然手下摸到什麼硬硬的東西,低頭看去,原來是一枚套在他左手食指指節上的指環。
“咦,你什麼時候戴了個戒指?”長公主還摩挲了一下,看著這質地像瑪瑙又像是黑玉,這樣式很特彆,還透著靈光,好像在哪裡見過。
“這是……祖父去世前幾日傳給我的。”文軒寧黯然說道。
長公主想起前不久文老爺子病逝,知道兒子心中難免在意,歎了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難怪有些眼熟,那時候去丞相府的時候,剛好見過。”
“這麼匆匆一眼,娘就記住了?”
“你忘了娘當年在漠北是做什麼的了嗎?凡是質地非凡的各類奇石都逃不過你娘的法眼。”長公主笑著點了點文軒寧的鼻尖,頗為自豪地說道。
“更何況也不是匆匆一眼啊,我跟你爹好的時候,常常往丞相府上跑。”長公主說著,看向遠處似乎陷入了回憶,有些懷念,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澀。
文軒寧當然非常清楚兩人如今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甚至,他們從緣起到緣滅,背後都有他的手筆。
隻是,他的手法非常隱蔽,至今無人能看出。
坐在雲轎之上,文軒寧摩挲著那黑色的指環,心中怒火按壓不下,冷笑著說道:“我依照你的指示,一步步完成,走到了今天,結果呢?”
雲轎之中,明明隻有他一個人,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話音落下,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才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你沒有完全依照。”
仔細聽來,這聲音竟然來自於這枚指環,就像是有個老者居於指環之中。
“你的意思是?”
“問題出在江才至那裡。”
文軒寧沉吟一瞬,修長的手指輕敲雲轎,讓正飛往首輔府的雲轎轉去江府。
雖然這麼晚了有些擾人清夢,但他心情不好,憑什麼那姓江的還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