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中所有人陡然一驚,想到剛剛的一番躲躲藏藏,心裡頭都是瓦涼瓦涼的。
“我已經趴在牆上,看不見了哦!”
這聲音聽著確實有幾分像是捂住了嘴巴趴在牆上一樣,悶悶地有些小聲。
“我倒數三十下,大家趕緊躲起來吧!”
“嘻嘻,可彆被我看見哦!”最後一句,嬉笑的語氣漸漸低下去,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是陰冷至極。
此時,整個雕花門的縫隙中擠滿了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包廂裡的人。
但這一回,大家已經知道,這便是它所說的“趴在牆上”。
不管它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按照剛剛那回,這就是可以出門躲藏的時機。
然而,能躲去哪裡呢?
他們感到很是絕望,已經想放棄了。
整個秋月樓裡裡外外,處處都是逃逸而出詭物,剛剛要不是文微闌靠著禦詭者的身手引開幾個奇形怪狀的詭物,恐怕他們早已全軍覆滅了。
“三十!”
“要不然算了吧……”於金玲無力地說道。
“二十九!”
“是啊,我們還要掙紮嗎?”盧均安哭喪著臉,“都過了多久了?瀟湘樓背後的人呢?織造院呢?朝廷呢?為什麼沒有出現?”
“二十八!”
“這麼多人被困此處,朝廷不可能不為所動,不放棄總會有機會的。”鄺博文不想放棄,他沒有了拐杖,隻能躺在此處拚一拚運氣,但他不想其他人放棄。
“我也不想放棄,但我們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盧均安胸中憤懣異常,“總不能讓……文……大小姐,一次次地為我們犧牲吧?”
“二十七!”
“文大小姐,你想去哪裡躲著,我跟著你,幫你引開詭物。”盧均安深深地看著文微闌,青澀的臉上是悲哀又是堅毅。
文微闌苦澀一笑,她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但她不知道怎麼辦。
剛才要不是柳笙和淩小樹被召喚而來,她恐怕已經沒了。
如今她已經無計可施,難道又把柳笙帶進這種險地?
“二十六!”
“罷了,文大小姐,你快走吧,我們給你殿後。”陳山遠低頭想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的娘子。”文微闌搖了搖頭,隻說了四個字。
“無妨,你是我們中唯一有機會出去的人,你出去了還能幫我帶個話,還能幫我向瀟湘樓討還公道,要個補償。”
“是了,那拍賣所得,雖然詭物都跑了,但這錢得想辦法拿到。”於金玲想到這裡也釋然一笑,“我沒有爹娘,那銀子你自己拿去花也好,幫我在家鄉捐座功德橋也行,記住,我的家鄉是竹垠村。”
“二十五!”
鄺博文則是說:“我幫不上忙,但那個錢就當是我的拜師禮吧……我師傅花錢多得很,你告訴她,對不起,我沒來得及把單子做完。”
柳笙的眼光真的不錯,彌留之際鄺博文還在想著那幾百個工單,真是合格的打工人。
“我的錢,幫我給我爹娘就好……他們住在興化村,你就問,住在石井旁的盧姓人家,就可以找到了。”盧均安也苦笑著說道。
“二十四!”
“你們都在說什麼。”文微闌很無奈,“你們覺得瀟湘樓一定會賠錢給我們嗎?”
“不會嗎?”
“會吧?”
“偌大的瀟湘樓,不會這麼對我們吧?”陳山遠一臉懷疑。
“二十三!喂!還不躲嗎!”報數聲有些氣急敗壞,“那我可要加速了!”
大家沒有理會。
“又不救人,還不賠償。”於金玲氣惱道,“等文大小姐出去了,你就在門口拉起橫幅撒潑打滾!看瀟湘樓敢不敢這麼對我們這些死人。”
“二十二啦!”
時間越來越少,但大家沒有再做什麼掙紮了。
大家也沒有想過,文微闌是否真的能活下去。
隻是好像這麼說著,大家的害怕和絕望也消散了許多,也許死的時候會開心一些。
“放心,瀟湘樓不會這麼對你們的,請不要去拉橫幅。”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起,聲音中帶著一絲嘶啞,聽不出性彆。
“而且,你們也還沒死呢。”
話音剛落,整座秋月樓顫抖起來,像宣紙被撕開一樣,無數絲絲拉拉還帶著紙漿纖維的裂縫出現,墨色的光輝從縫隙中,團成一個個墨球,漂浮而出。
包廂裡的眾人站立不住,東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此時鄺博文很慶幸自己沒了一隻腿,本就躺在地上。
“二十……二!喂喂喂,你在乾嘛!”
“彆彆彆!”
然而,它的抗議無效。
秋月樓的樓體,仿佛遭受到一雙看不見的巨手的無情撕扯,伴隨著一陣陣的的尖利叫聲,結構開始崩解,天花、牆壁、門窗、地板直接被撕成無數紙片在空中四散飛揚,形成一場紙片和墨光還有數不清的神秘存在的毀滅漩渦。
樓中被困的所有人,隨著秋月樓的碎片一起被卷向空中。
那一刻,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和無助。
在漩渦中,一切都十分的混亂。
文微闌看到無數飛舞的紙片上麵綴著一顆顆眼珠子,滴溜溜地狡黠轉著,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她還看到,渾身是血、沒有皮膚的長條人形詭物纏著一個不知生死的人,一同被漩渦卷成細條狀;一隻彩色馬駒在漩渦中仰著肚皮無力地蹬著四肢,其頭頂長長的琉璃五彩角上紮著一大串血淋淋的腸子,腸子的主人不知去向;那個原本棲息著黑發白衣女子詭物的黑色盒子也在漩渦中急速上升,上麵的紅色小盒子和與之相連的把柄已經不知去向。
在這漩渦之外,還能看到淡墨色輕掃而出的夜空,那一輪朦朧在雲霧中的月在紙片遮蔽下時隱時現。
這一切都是飛快地在文微闌眼前掠過,留下瞬間的景象。
她忽然感覺到一側有詭氣襲來,本能地抽出一劍往旁邊刺去,精準地刺中了某個軟塌塌的東西,但還沒來得及查看,另一側又有威脅降臨。
隨著樓體解構,沒有了包廂的暫時保護,所有人都以為會在漩渦中被詭物糾纏至死,或者重重地從空中摔落在地,心裡頭皆是驚慌失措。
然而,一股奇異而強大的力量突然顯現,形成一個個半透明的護罩將每個人籠在其中。
緊接著,一根根半透明的堅韌絲線不知從何而來,穿過紙片漩渦,精準地將人一個個地釣了出來。
文微闌趁著有護罩,又將另一隻通體雪白,沒有五官、沒有四肢,隻剩下身軀和光潔頭部的詭物一劍解決,忽然感覺到後頸就被某物勾住,從漩渦中抽離,輕輕一甩,然後和其他人一起被丟在一艘巨大的墨色畫舫之上。
環顧四周,目前粗略一數甲板之上還有十幾人,隻是看起來都十分狼狽,滿身血汙,缺胳膊斷腿的。
但至少他們還活著,那些本就被詭物糾纏住的人,恐怕是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