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明正身這件事易承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隻是這一次是給自己的孫子和曾孫子做。
當年他和沈青婉生了兩個兒子,李平和李安,後來又有了四個孫子,易承分彆給他們起名李苟、李豈、李文、李武。
如今九十多年過去,這些當年自己的親眷大多都已經過世,隻剩下一個孫子李豈還活著,如今也已經九十一歲高齡。
李豈坐在內堂大廳上,麵容枯槁,頭發花白,看上去反應也有些遲鈍,他的身邊還圍著四五個人,有年輕的有年邁的,不過一個六十歲左右站在中間身著褐袍的老者似乎看上去地位最高,易承猜測他就是現任的宏莊莊主李崇陽。
易承將《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一篇默寫了一遍,又說出了自己當年留下的一些道門理綜隱派的暗語,便算是交代了身份。
李豈太蒼老了,滿臉的老人斑,配上他略有些呆滯的神情,易承甚至懷疑他究竟聽沒聽明白自己剛才跟他說的那些話。
不過李豈在很認真的驗證了一遍之後,便點點頭,緩緩道:“家祖有訓,道門理綜隱派之人,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亮明身份,皆是我李家上賓,我等後人應當竭力相幫,先生可在府上安頓下來,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提出,我李家自當儘力相助。”
聽完李豈說完這一大段話,那名褐袍老者也點頭道:“既然家父已認明身份,那這位小兄弟便是我宏莊上賓,來人,去準備茶點客房,招待貴客。”
易承也沒跟他們客氣,畢竟自己現在還沒有漢國戶口,有宏莊這個落腳地可以方便許多。
既然已經核明身份,內堂上的氣氛便不像一開始那般嚴肅,李崇陽笑著朝易承問道:“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如何稱呼?”
易承道:“在下陳耳,這位是在下的護衛程康。”
“不知陳耳小兄弟從何處來?”
“我從齊地來。”
“哦~”李崇陽捋了捋短須,“乃是齊王之地來的,不知到宏莊來,所為何事?”
“我這次來,一是為了拜訪故人,二是為求見當今天子......”
........
易承在宏莊住了下來。
看樣子自己當初刻在宏莊祖宗祠堂石碑上的祖訓很有效果。
自己的這些後人確實嚴格執行著自己訂下的祖訓,不僅給自己準備好房間飯食,還十分熱心地問自己有什麼需要相助之處。
而易承也沒跟他們客氣,點名讓甘羅來陪自己說話。
李家人隻是和甘羅商量了一下,甘羅就自告奮勇的來了。
和甘羅說話還是那麼親切,就如同當年重生為成蹻時,每天在地下室與他一起研究各種發明一般快活。
隻是聊上幾句,易承所說所言就讓甘羅大為驚異。
易承聊到過去成蹻府邸發生的那些事,當時隻有成蹻公子和甘羅兩人知曉,可易承說的竟然像他自己就在一旁一般。
“出去走走吧,讓我看看現在的宏莊有什麼變化。”聊了一會,易承提議道。
甘羅便帶著易承出了客房,在宏莊裡麵閒逛起來。
和百年前相比,宏莊整體向外擴大了四倍不止,外麵還有好多好多的梯田和水田,這在關中也算是難得一見。
“成蟜公子薨後,你成了驪山宮的長老,後來又接手了墨門義堂,現在驪山宮和墨門義堂怎麼樣了?”易承一邊走一邊問道。
甘羅頓了頓說,“那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已經過去了很久。”易承看著遠處的水榭感慨道。
“驪山宮還一直在驪山的那片桃園裡,墨門義堂的人大多散落出去,現在大都已無消息。”想了一會,甘羅又繼續說道。
“秦伶、甘茂、淳嘗芳、鐘無豔這些驪山宮老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甘羅神情有些複雜,最後還是回答道:“是。”
對於驪山宮和墨家的式微,易承有些遺憾,有時候曆史的大趨勢,確實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而自己一路間隔的重生,也讓自己無法深入了解世間發生的事情。
“對了,你怎麼會來宏莊,而且看起來像是這裡的門客?”易承問道。
甘羅聳了聳肩,“驪山宮的許多人都在宏莊生活,這裡環境更好,作物產出也更多。”
易承若有所思,“當年李長安讓李家後人持續研究高產雜家水稻,此法還在繼續研究麼?”
“嗯,一直在研究,現在收成好時,畝產可達一百六十斤左右。”
秦製三畝差不多相當於後世的一市畝,易承在心裡算了一下,差不多也就是一畝五百斤的樣子。
和自己去世之前,提升還是很大的,用一百年時間持續雜交高產水稻,這個產量已經達到了後世稻田入門的水平。
“可惜現在雜交提產似乎已無進展,這二十年來無論怎麼雜交,水稻產量都大抵維持在畝產一百六十斤左右。”甘羅繼續說道。
聽的出甘羅的語氣似乎頗有不甘。
“你在培育雜交水稻?”
甘羅點點頭。“我這四十多年來,一直和李家的一些子侄輩在研究雜交水稻,十年前我們聽說楚地現在正在大麵積種植一種叫占城稻的高產水稻,一年兩熟,產量極高,費了許多周折引入過來,結果發現關中的氣候並不適用這些占城稻,一年雖然可兩熟,可產量很低...”
占城稻是當年易承去楚國時,建議屈原諫言楚王去海南那邊尋找的水稻。
這玩意本來應該宋朝時才會傳入中國,未曾想現在就已經被引入中原,這讓易承非常欣慰,這其實也算是他個人對曆史的巨大影響。
甘羅又說了許多關於雜交水稻的實驗。
易承聽的很仔細,雜交水稻這東西,其實有點看臉,也有點看命,雜交的基因是隨機組合的,每一季的水稻從播種到成熟,也是至少要小半年時間。
也就是說,想要搞好雜交水稻,不僅需要運氣,還需要時間。
往往十幾年,幾十年的辛勞,也不一定能搞出一批抗倒伏,抗病蟲能力強的水稻良種。
“對了,楚漢之戰打完,劉邦稱帝,現在外麵都是大漢國了,宏莊如何能獨善其身?跟我說說現在的局勢。”
“楚漢之戰時,宏莊隻是作為秦國遺民,一直未參與兩軍之爭,至於劉邦先入關中時,還與秦地遺民約法三章,及至後來項羽入關大肆屠殺秦國遺民,因宏莊地處偏僻,躲過一劫....”
通過甘羅的介紹,易承大致了解了現在外界大漢國的形式。
自從項羽兵敗被殺,劉邦正式稱帝,天下易主,改秦稱漢,前年劉邦從洛陽遷都到鹹陽並改名長安後,劉邦對秦地之前的貴族和百姓仍舊遵守著約法三章的規範和製度,地方依舊保持原製度,隻是有些軍事要地會更換將領,其他的大多漢隨秦製。
因此長安附近百姓和鄉紳的生活實際上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坐落在更偏僻的宏莊所受影響更是寥寥,除了朝廷派來一隊士兵來向宏莊附近百姓宣布當今天下為漢國,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其他任何消息。
“現在宏莊有多少人口了?”
“李姓後人共有一百六十餘人,仆役家丁一千餘人,還有五千餘莊戶住在莊外。”
“不過百年,居然規模就擴大到這麼大了。”易承嘖嘖稱讚。
“你究竟是誰?為何說不過百年,難到百年前你就在此處?”甘羅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易承望著眼前的青石板小路,腳步沒有停下,有些懷念道:“百年前我確實在此處,我也親眼見證了李長安一點一點建造起這座世外莊園。”
甘羅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張家人?”
易承笑著搖搖頭,“我並非張家人,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甘羅的神情有些複雜,“你說你既不是張家人,可你的壽命顯然也已過百年,而且長相如此年輕。”
易承負手而立道:“畢之,以前成蟜公子不是經常和你說,這個世界很奇妙,很多事,你不知道,並不等於不存在,你不相信,並不代表不可能。”
甘羅的身子怔了一下,這才說道:“這世上,道門理綜隱派已有一個甲子未曾出現過了,我一直以為這個門派就如同墨家一樣,已經逐漸消散,可現在你的出現,似乎讓我覺得,道門理綜隱派是張家人的另一個分支。”
有微風吹動易承的長袍,麵對眼前宏莊的山水景色,易承淡淡道:“道門理綜和張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硬說有關係,那就是道門理綜一直都在調查張家,這一次,我會讓這個世界知道,道門理綜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