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北,蘇秦府邸。
雖然在戰國時代活了九輩子,可像蘇秦家這麼豪華的府邸,說實話,易承還是第一次見到。
鑲金的青銅敦,鍍銀的酒盞,絲綢做的地毯,玉雕做成的屏風,就算在商鞅家裡,易承也沒見過這麼奢侈的居家裝飾。
人活一世,隻圖一功成名就,來,李兄,飲盛。蘇秦看著易承好奇地打量著他家中金碧輝煌的裝飾,得意地朝易承敬了一杯。
蘇兄人中龍鳳,現今已算得上功成名就,飲盛。易承禮貌地應和了一句,也端起酒盞喝了一杯。
哈哈哈。蘇秦大笑了一聲,隻是他笑的聲音,不似灑脫,也不似快活,倒是有幾分病態。
隻見蘇秦仰頭喝完了酒盞中的酒,手持著那樽鍍著銀邊的酒盞,一邊感慨道:我這一生,說出來,確實精彩無比,隻是平時不屑與尋常人說起而已,如今你我皆是山門之人,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那是自然。易承也喝了一口酒,看來這個蘇秦是想找人訴說訴說他的成功經驗,正好有酒有故事,易承也得樂聽一聽這個傳說中的鬼穀弟子究竟有著怎樣的人生經曆。
某自小出生在洛陽城北的一處農戶之家。蘇秦抿了抿嘴道,我家有兩個姐姐,一位兄長,家中清貧,平日裡能隻靠種菜繅絲為生。
易承緩緩點頭,沒想到蘇秦小時候家裡居然還是貧困戶。
蘇秦望著窗外,感慨道:那時在家裡吃不飽飯,常覺腹中饑餓,卻沒有辦法,待我長到十二歲時,偶遇了雲夢山的鬼穀先師,先師說我頗有慧根,問我跟不跟他去雲夢山修習鬼穀之術,我那時隻問能不能吃飽飯,若是能吃飽飯我便去。
哈哈,沒想到蘇兄還有般往事。
誒。蘇秦擺擺手年少不懂事,現如今想想,多虧先師有識人之能,要不是他老人家收我為徒,恐怕我到現在還在洛陽隨父親一起種地呢。
也是有緣。
正是。蘇秦砸吧了下嘴,從那隻我便隨鬼穀先師學習鬼穀之學,天文、曆法、算學、道學、測命、占星...我雖不是同屆鬼穀弟子中最聰慧的那個,但絕對算的上最努力的那個。
原來這蘇秦也不是天生強大,而是天生要強?
苦修十多載,最後差點被先師選中成為下屆鬼穀子。蘇秦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稍稍有些遺憾,易承估摸著,恐怕是出了什麼岔子,壞了他的好事。
哎,此事便不提了,雖然某很想成為下屆鬼穀子,可是如今看起來,在清苦的山中教下屆弟子,還不如現在縱享世間繁華來的快活。
確實如此。
旁邊一名候著的美貌歌姬走上來,又重新給蘇秦和易承的酒杯裡斟滿酒,易承感覺那歌姬斟酒時,似乎總是故意把胸口那兩片雪白朝自己臉上湊。
十二年後,既已無望成為下屆鬼穀子,某便下山去了。蘇秦緩緩說道:某最先去的便是秦國。
易承點點頭。
當時秦國的大良造商鞅一家剛因府上失火而被燒死,翌年,秦孝公便因病去世,秦惠文王繼位,某去拜見秦惠文王,向其提出連橫之說,一共寫了十二封信,可惜秦惠文王非但沒有賞識,反倒敕令某不用再進諫。
蘇秦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冰冷,懷才不遇的心情想必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進諫無果之下,某隻好重新回了洛陽老家。蘇秦歎了口氣,我回到家中,妻不下紝,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人人都覺得我在鬼穀修習了十多年毫無作用。蘇秦忽然握緊了拳頭,聲音也變得有些高亢。
世人目光短淺,隻會看些表麵,從那時起,我便立誌要成一番大事業,享受最好的東西,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睜大眼睛看看。
易承咽了口唾沫,原來這位蘇秦老兄,居然還有廢柴打臉流這種套路?而且從現在看起來,人家似乎真的是小說主角一般,成功逆襲了。
我在家中苦思了一年,發奮讀書,每至想要放棄時,便引錐刺股,有時刺出血時,疼痛難忍,我便告誡自己,被人瞧不起,要比這痛上百倍千倍!最終我想了通了該怎麼遊說君王,於是一年之後,我離開了洛陽,直接去了燕國。
在燕國,我遊說燕文侯,以燕趙的相依之勢,讓燕文侯改變連秦防趙之策,改為燕趙合縱,結為一體。
燕文侯許諾,若是以合縱之計可維持燕國穩定,願舉國相報,我便出發前往趙國,麵見趙肅侯,向趙侯分析合縱之術。
再後來便是六國其他幾路諸侯,我也一一前去勸諫......
易承聽的津津有味,雖然他在史書上也看過蘇秦列傳,不過那些冷冰冰的古文,和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說出來的故事,感覺完全不一樣。
蘇秦在跟易承說勸諫六國君主的時候,易承就感覺到了蘇秦的氣場。
在他麵前的這個男人,是一個超級大忽悠,完全有著後世傳銷頭目級彆的口才與膽量。
他忽悠六國的手法,有點像後世稻草富翁的故事,一位窮人,從最初拿到的稻草,經過再三的以物易物,最後成為了大富翁。
蘇秦就是這樣,單靠一張嘴,便把死的說成活的,把黑的說成白的,不斷靠欺騙和信息不對等,把最開始幾個小國的君主忽悠到合縱的聯盟中,然後逐漸再忽悠幾個大國,最終成功實現了六國聯盟。
而他,也成功的身佩六國相印,成為當世士人階層中,達到權利頂峰的那個人。
我成為六國之相後,回到洛陽,鄉親特意去郊外三十裡的地方迎接,父母掃榻相迎,奏樂擺酒席,妻子特地給我做了一桌好菜,等我回家時,嫂子匍匐在地上給我行禮,我問她為何曾經不這樣對我,她竟說因我現如今位高權重又有錢,哎,世間事事皆是如此荒唐可笑。蘇秦笑了一聲,又是仰頭喝完了一盞酒。
易承也歎了口氣,這世態炎涼的人心,兩千多年後,其實也一直沒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