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臨淄這座城市的時候。
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故土的氣息。
馬車從稷門路過,易承特地叫停了車夫,然後下了馬車,徑直的朝稷下學宮走去。
沿著熟悉的青石路朝裡走,走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就在一片叢林掩映中看到了稷下學宮的大門。
相比於四十年前,稷下學宮的大門如今更加宏偉大氣,三人合抱的漆紅立柱,流光溢彩的琉璃碧瓦,還有巨大厚重的鎏金大門,無不彰顯著這裡是齊國地位尊崇的至高學府。
又回來了啊...易承輕歎了一聲。
看了一會大門,易承又看了看石板路直通的偏門,竟鬼使神差的朝偏門走去。
偏門的景物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唯一的不同就是原本栽種在道路兩旁的樹苗,如今都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熟悉的石板路,熟悉的荷塘,還有熟悉的偏殿,正當易承還想繼續朝裡麵走的時候,終於被護衛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鄙人從秦國來,不知此處可是孫臏軍師的府邸?
此處正是孫家府邸,你有何事?兩名護衛麵色不善的看著易承,手已經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氣勢。
我師祖與孫臏大人乃是莫逆之交,師祖去世時,特命小子來齊國拜訪孫大人。
你師祖是何人,可有名號?
我師祖乃是道門理綜之人,名曰孟文。
嗯,道門理綜的孟文是吧,你且在此等候,我進去通稟。
多謝。
不大會功夫,進去的那名護衛便重新跑了回來。
孫臏大人正在休息,不過孫勝大人也在府上,特準你進去。
孫勝?易承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這人恐怕是孫臏的兒子。
易承拱了拱手,便跟著一名護衛朝偏殿裡麵走去。
雖然外麵的大門沒什麼改變,可偏殿裡麵卻與四十年前有著很大不同,偏殿內經過了擴建,增加了許多屋舍,亭台樓閣,茂林修竹,更像是一處大戶人家的莊宅。
七拐八繞的,最終護衛將易承帶到了一個大殿似的建築前。
孫勝大人就在會客廳中,請。
易承點點頭,就踩著石階走上了大殿,殿門口與婢女在等著他,見易承走上來,就躬身將殿門打開。
易承就看到一名身穿青色儒衫,頭戴銀製玉冠的中年人正跪坐在大殿東邊的矮幾前,也好奇地打量著他。
易承上前兩步行禮道:小子見過孫勝大人。
免禮免禮。中年人擺擺手,我聽家仆所言,你是道門理綜的傳人?
正是,小子特奉師祖臨終之命,前來齊國拜見孫臏大人,多有叨擾,還望大人見諒。
無妨無妨。中年人麵帶慈色,家父於我早年時,多次提起他有一莫逆之交,正是道門理綜之人,並且說當今世上的儒墨顯學,其實都不及道門理綜之說,未曾想,今日能得以見到其傳人,也是有緣。
大人過譽了。易承朝四周看了看,不知孫臏大人身體如何?
中年人聽到易承這麼問,搖頭歎了口氣道:家父早年被囚大梁,受酷刑之辱,落下了許多病根,這兩年舊疾時常發作,寢不能眠,膳不能食,請宮中禦醫來看過幾次,都說大限已至,這些時日常常在白日昏睡不醒,隻好時時命婢子在其身邊守著,醒了就稍微喂食一些米粥,勉強續命。
易承沒想到孫臏的晚年居然這麼痛苦,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少主人,老爺醒了!這時,殿門外跑進來了一名女婢,一進殿就興奮的張口喊道,可發現大殿內有客人,這才換了一幅恭敬的模樣道:少主人,老爺小半個時辰前醒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還喝了一整碗蓮子羹。
哦?孫勝也是麵露喜色,正好今日有道門理綜的傳人前來拜訪,父親大人如果知道,也一定會甚為開心。說罷,孫勝便轉頭朝著易承道:不知小友可願去拜見一下。
這是自然。
跟著孫勝來到了孫臏住的宅子,這座宅子上下都沒有樓梯,全都是滑坡,看得出是專門給坐輪椅的人建造的。
走進宅子,易承就看到一個滿頭銀發的垂垂老者正坐在一張輪椅上,呆呆望看著窗戶,他的嘴角不時有口水流下來,兩名女婢正在給他擦嘴。
父親大人,您看誰來了。孫勝帶著易承走到了老者身旁,拍著易承的肩膀問道。看書菈
原本看著窗外的老者,緩緩把頭穿過來,看了看孫勝,又看了看易承,然後用低沉嘶啞的聲音道:是誰?
道門理綜的傳人。
老者的表情稍微變了變,是孟軻的弟子還是莊周的弟子啊?
都不是。易承望著那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蒼老麵容,輕聲道:我乃師祖孟文的親傳弟子。
孟文.....你是說...孟文?!輪椅上的老者忽然有了反應。他...他還活著?!
沒有,師祖他老人家已經於三十五年前在秦國去世了,他在秦國養傷五年,將畢生所學傳給了我的師傅,而我師傅又傳給了我。易承一字一句的解釋道,他很想直接告訴眼前這個老者,他就是孟文,可他也知道,那樣說的話,誰都不能接受,所以隻好說一個最合乎邏輯的謊言。
他死了啊...老者似乎輕輕鬆了口氣,他是怎麼死的?
重傷不治而死。
嗯...老者點點頭,他和子祁說過,此去凶險萬分,確實回不來...緩了緩之後,老者似乎精神一下子亢奮了起來。
他可留過什麼遺言?
嗯,他說此生最好的兄弟乃是孫臏,最對不住的人乃是墨子祁,若是日後有機會,一定要我等親自前去拜訪。
最好的兄弟...老者默默念叨了一遍,目光變得有些溫柔,不過隨即又有些傷感道:他確實對不住子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