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最大的兩大派係便是儒家和道家。
雖然墨家在齊國的影響力也很大,可墨家向來喜歡實乾,而不是在嘴皮子上爭高下,所以在稷下學宮,派係之爭向來都是以儒道兩家為主導。
今日的辯論也是儒家和道家的辯論。
易承坐在高台上聽的直打瞌睡,這個時代的文人說話,比後世的那些講座還讓人昏昏欲睡。
什麼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什麼儒學亦絀老子;什麼拔一毛利天下;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可實際上講的好像都是些廢話。
就在易承快要睡著的時候,辯論結束了。
大殿裡的人全都起身,朝站在中央主持的一名上大夫行禮之後,便三三兩兩的開始退場。
淳於髡朝易承,孫臏,墨子祁打了個招呼,便帶著他們三人朝那些孩童們所在的東南角走去。
小娃娃們很可愛,頭上都紮著兩個總角,小小的臉龐上一臉的青澀,他們沒有像那些稷下學宮的大夫們一樣立刻離開,而是繼續坐在台階上,聆聽他們師傅的教誨。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今日辯論,辯題乃是儒道,爾等回去也要多多思索,日後選擇爾等要走之路。一名看起來三十多歲,留著八字胡,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這些孩童麵前告誡道。
喏。那些小孩也是奶聲奶氣的回答。
宋鈃,今日怎不見田駢,鄒衍來帶這些弟子,反倒讓你這個稷大夫帶他們聽論?淳於髡走到那名黑袍中年男子身邊,皺著眉頭問道。
黑袍男子躬身施禮道:回稟宮主,田兄鄒兄今日去宮中與大王策對。便由宋某來帶這些小弟子來聽論。說完,他又轉過身朝著孫臏易承道:見過軍師,見過上大夫。
孫臏和易承也趕忙回禮。
淳於髡待雙方行完禮後,對宋鈃道:這些孩童裡,哪個是孟軻,莊周,荀坤?
宋鈃聽聞,便朝孩子群眾喚了一聲,就看到有三個穿著灰布衫的小孩怯生生的從人群中走出來靠近宋鈃的大腿旁。
還不快見過宮主大人。宋鈃有些嚴肅的說道。
見過宮主大人。三個小孩趕忙朝淳於髡施禮。
免禮。淳於髡的臉上不再嚴肅,反倒是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老夫嘗聞田駢,宋鈃,鄒衍誇讚,汝三個乃是稷下學宮中儒道陰陽三家最有悟性的弟子,望汝等莫要鬆懈學業,日後將我稷下學宮揚名天下。
喏。三個小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施禮稱喏。
好了,孟文,汝不是想見見這三位小弟子麼,現在得以一見,汝可有什麼話要...淳於髡說著便轉過頭看向易承,可是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易承的舉動驚住了。
隻見易承已經蹲了下來,滿臉堆笑的湊到三個孩子身邊,摸摸這個的腦袋,捏捏那個的臉蛋,嘴上也不帶停的。
你叫什麼名字啊?
莊周。
你呢,叫什麼?
荀坤。
那你一定是孟軻了。
嗯。
嘖嘖,你們幾歲了?拜過師傅了麼?哎,可惜,你們要是能多聽聽我道門理綜的授業,一定會覺得儒道法那些諸子百家都弱爆了...
看著易承有些神經質的在那裡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宋鈃悄悄湊到淳於髡身邊小聲問道:宮主,上大夫有喜好欒童之癖?
淳於髡皺了皺眉頭,而後也小聲搖頭道:非也,他身旁站著的便是他的妻子墨氏,依老夫之見,這個孟文,倒是想把這三個弟子招入他那道門理綜。
那可萬萬不可,此三子已經拜過師尊...宋鈃有些憂慮道。
既然已經拜師,自然不能改投彆家門下,這一點汝大可放心。
善。
宋鈃和淳於髡交頭接耳的時候,易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搭訕。
隻見他從袖包裡掏出一大把飴糖,這東西是把稻米煮熟後,加入磨碎的麥芽,摻水保溫糖化,顏色有些像椰子糖,雖然不是什麼特稀罕的東西,但對於這些小孩來說,足以稱得上珍貴的零食了。
來,喊一聲先生,便給一顆飴糖,童叟無欺。易承露出了蜀黍的壞笑。
先...先生。那個叫荀坤的小孩最先忍不住喊了一聲。
易承二話不說,就給他手中塞了一塊飴糖。
荀坤咧嘴嘿嘿直笑,然後就將糖塊塞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繼續眼巴巴望著易承手中剩下的。
先生。莊周也跟著小聲的喊了一句,易承也給他手上塞了一塊。
隻有孟軻沒喊,易承有些好奇,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孩子,對於飴糖這種零食應該是沒有抵抗力才對,可這個小孩怎麼眼神很渴望,嘴上卻不說話?
這激起了易承的好奇心。
你為何不喊先生呢?若是喊了,便可有糖吃。易承拿起飴糖在孟軻麵前晃了晃。
易承看到這個小孩狠狠咽了一大口唾沫,並且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飴糖,顯然,他也十分想吃。
母...母親教誨,不...不...不可食外人之賜。孟軻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易承愣住了,孟母三遷,孟母斷機這些典故都還沒出現,孟子他這位牛氣哄哄的母親,就已經開始教自己的孩子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了。
名人他媽之所以能名留青史,看樣子也不是沒有道裡。
那就算你想吃,也要聽母親的話不吃麼?
嗯。孟軻繼續點了點頭。
這種家庭教育果然能培養出人才,易承覺得這一世結束之前,一定要找機會拜訪一下這位名揚後世的孟軻母親。
既然你回答了我的問題,這兩塊糖就算是我的報酬吧,也就不算外人之賜了。易承將兩塊飴糖都塞到了孟軻手中。
孟軻接過糖塊,小心翼翼地將一顆塞進嘴裡,羞澀的笑了笑,這個小家夥雖然極力掩飾,可誰都能看得出,他此刻也非常興奮。
孟文上大夫對這三子倒很是喜歡呐,可這三子已經拜過師尊,卻不能再投入汝門下了。淳於髡在易承身邊低聲提醒道。
易承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就聽他哈哈一笑道:小子隻是覺得這三個孩子天資聰穎,日後必將有所成就,心中十分喜愛罷了,卻未曾有收徒之心。
如此便好。
其實如果不是隻有半個月好活,自己一定會把孟子莊子收入門下的,易承望了一眼右手腕上綁著的那塊黑布,心中隱隱作痛。